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一夜白頭,惟忠與義
小小一個縣城住不下六萬大軍,宋軍拿下了峪口不假,但祝彪實在不認為都到了這個境地的宋軍還有‘擾民’的必要。
軍馬宿營地依舊在城外。
深夜了,營地裏還有點點火光燃亮著。
祝彪立在章甫陽營外百步距離的一棵樹下。看著眼前簡陋的營盤,耳朵裏再一次回想起了宋王說的那番話。
“孤對張將軍有大恩,雖現其家小落難,但料想張將軍不會叛孤。可章甫陽……侍待雙親極孝,怕……”
祝彪靜靜地看著,看著。章甫陽,希望你三思而後行。
營地內大帳,一盞孤燈燃亮著。退去了戰甲的章甫陽,此刻滿臉的疲憊和虛脫的坐在鋪墊邊,像是經曆過了一場多麽煎熬的戰鬥一樣。
拿定主意了,終於決定了。“宋王恩情,祝帥恩義,甫陽隻有來世再報了。”父母家小生死未卜,牽腸掛肚,讓章甫陽每每想起就心如刀絞,痛如刀割。
現在他終於決定了……
一封書信放在了幾案上,手提一把劍,背上一個包裹,章甫陽掀開門簾踏出了帳篷。帳前,二十多名退去了戰袍的親衛在豎立等待著他出來。“走吧……”
再也不回頭看一眼,章甫陽這一去就已經決定,從此,再也不理軍戰兵戈了。
“走吧!”祝彪歎了一口氣。章甫陽如此選擇是他自己決定的,今後彼此之間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了。
“公子……”竇兵眼中卻起了一絲殺意。章甫陽是為軍中大將,現在宋軍的虛實,他可了如指掌。
“隻要不帶兵叛走,何必要殺人?”
清晨,號角聲響起。寂靜了一夜的大營迅速歸於了喧鬧。全軍清查一遍,發現人數比先前少了四千還多,並走了章甫陽等軍侯以上軍官三十餘人。
但是,當祝彪看到滿頭白發的張楠時候,他沉定的心猛地感動了。這可不是作秀、做假,那是真正的一夜白頭。
滿臉的堅毅和殺氣,現在的張楠跟昨夜相比,就像換了一個一樣。
“張將軍忠義,祝彪佩服!”
黑夜中亮起的一盞燈火。這時的張楠,渾身散發的光芒就是太陽,也要遜色三分。
得知情況的宋王快馬從城內感動營中,撫著張楠,淚水盈眶。
祝彪不知道宋王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還是光顧著來作秀的。但是軍中的士氣經此一事之後恢複到了65,卻是不該變得事實。
“起營,起營……”一些不必要的器具全部舍去,輕兵快馬,大軍直奔著永隆郡切去。
剛剛經曆過嘉州軍平推的永隆郡兵力空虛的緊,嘉州軍在永隆組建的郡國兵,現在架子都還沒有徹底搭建起來。如何能與人數多達五萬餘人的宋軍抗衡。
隻用了兩天時間祝彪就行進了二百六十餘裏,連克四縣,殺到了永隆郡城之下。
麵積較臨河尤大上不少的永隆郡,是開州的第一大郡。下轄十三縣之多。
永隆郡城,五萬餘宋軍在城下紮營,夜空下,赤紅的篝火光。處處可見。
明月清輝。
兩天來行軍一般拿下了四座縣城,宋軍士氣再度有所回升。不少部曲都達到了70點,就是不到70點的也達到了67、68。
但兩天時間也給了新任永隆太守杜春之召集兵馬的時間,雖然他召集來的都隻是剛剛拉起來的隊伍,但不管怎麽說,現下的永隆郡城也集結了小五千號人,兵甲齊全。
郡守府內,杜春之坐在窗前的桌旁,雖非甲胄在身,他渾身上下卻帶著凜凜殺氣,似乎不是文官,而是一員征戰沙場的猛將。就在這時,房門打開,走進來了一人,正是他手下長史葛林。
“大人,樊將軍來信,要我們務必守住郡城。如果可能,最好糾纏住宋軍,讓他們困頓城下。最多隻需要兩天,他就會親率援軍趕到。”
杜春之微微一笑。“宋王無能,祝彪後路失火,六萬大軍成了無根浮萍。此戰定開州,朝廷勝券在也。
永隆郡城,本太守自也會守住,可想要吸引住宋軍,吸引住祝彪,純屬無稽之談。
眼下之局勢,即使你我不通兵法之人也是知曉,祝彪軍現在正身陷死地,如何會因為一個永隆郡城而困頓兩日?
樊將軍心掛孟門,心亂矣。”
“哈哈,孟門郡乃是樊將軍駐地,就食之所在,如果被祝彪衝入,今夏,樊將軍苦也。”
“事關且身,無外乎也。樊將軍一時糊塗罷了。”
“不過大人,如讓祝彪真就殺入了嘉州,以其之能,怕就是最後剿滅其軍,嘉州也會被他攪個翻天覆地啊。”
“嘉州事雜。嘉州亂,朝廷有憂亦有喜,而開州大定,更喜也。”
葛林想了想,稱“善”。嘉州的勢力不隻是有朝廷,還有夏王那一邊的人。而夏王與唐王,關係可並不怎麽好的。
雖然在應對朝廷上,大勢所趨,二人乃是盟友。可是,真正到事情上,你壓我打,也是小動作不斷地。
“……宋王德義不休,目無法紀,藐視天子,天子仁德,向來予以寬容,可乃之毫不體恤天子之心,依舊犯上之舉頻繁,現更是發亂兵,攪綱紀,實罪無可恕…………
我等乃受天子之恩,自當報效朝廷,盡忠社稷,今日之議,便是聚凝以一心,邀諸位與本太守同心伐賊,戡亂扶正……”
杜春之的‘邀’不會涉及到底層的小兵,在堂上的一眾,除了郡中的領兵校尉,就全是軍司馬和各縣縣尉。
這些人不是嘉州軍的老人,就是嘉州軍在永隆找到的‘積極分子’,當下人人應諾:“願為大人效死,討宋逆伐亂賊,眾誌一心!”
說著,齊齊半跪在杜春之腳下。杜春之臉色大喜,“好。有諸位忠義良將在,我永隆固若金湯。”
就在此時,外麵匆忙奔進一兵卒,在杜春之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杜春之麵色頓時一變。
“諸位,宋逆兵於城下,已經擺開陣勢了。爾等速回軍中,集合本部士卒,準備戰鬥。”
杜春之一眼,聞此,堂上的軍官、校尉臉色亦變了樣,匆忙離開,各自集合隊伍去了。
“你二人,隨我去城頭。”指了二名護衛,杜春之來到北城門處,登上城門樓,向外麵一望,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亦是皺起眉來。
就見城外戰鼓震天。
在早晨陽光照耀下,宋軍軍容鼎盛,一個個以千人為一個的方陣,踏步而來。所有的方陣之前,一個“祝”字的大旗挺立,威勢迫人。
太陽在不斷上升,普照大地,映得宋軍兵器閃爍著亮光,更添了三分殺伐之氣。
“有我無敵,有我無敵!”猛的,城外數萬人齊聲呐喊,聲音震天動地,頓時使城牆上杜春之以下,無不變色。
數萬人的震天高喊後,宋軍士氣為之一振,連身為祝彪的祝彪也感覺熱血沸騰。
馮恩江正在誇耀武功,策馬單騎在城下喊話,一半是打壓敵軍士氣,一半是鼓舞己方的士氣。在宋軍內混了這麽長時間,馮恩江、竇兵二人的知名度也可以說是響亮全軍。誰不知道他們是祝彪的心腹,誰不知道兩人的武藝高超。
馮恩江本人一點都沒受現下困局的攪擾,對於祝彪他有著一萬分的信心。策馬前行,身形筆挺,喊話的聲音透出強烈的鬥誌和信心,人馬所到處惹起軍中陣陣的喝采聲,確實讓宋軍的士氣再有了一絲振奮。
馮恩江的高呼勸降自然為杜春之看的一清二楚,見馮恩江如此不可一世的神態,對自己士氣打擊甚大,心中立時大怒。就轉身看向一人,問著:“能射殺此人否?”
“大人,此人雖是耀武揚威,實是在城外五十步遠,要射中他卑下手到擒來。”這人正是杜春之的兩個護衛之一,三十歲左右,表情沉毅,體態精壯,眼眉間就有一股厲氣。而更異於常人的是,其人手臂已經變形,那右臂要比左臂粗壯了一圈不止。
“於我射殺此僚。如能殺了,本太守必有重賞。”杜春之眼中寒光直冒。這人雖是他的護衛,實際卻是從樊昭那裏求來的的神射手,本來是防備刺殺的。
這護衛聽到重賞二字,眼睛眯了一迷。反手抓出弓壺的大弓,搭建扣弦,走到了一個箭眼旁邊停步,這個箭眼下麵,就正是馮恩江繼續在耀武揚威的身影。
護衛先沒有動手,而是目測了距離,再慢慢調整著角度,而自始至終他彎弓搭箭的兩手就動也沒動。箭尖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卻是代表著死亡。
猛的鬆開了弦,隻聽“噗”的一聲,利箭頓時閃電一樣穿過五十來步的距離,直向大聲吆喝著的馮恩江射去。
幾乎同時,馮恩江莫名的警覺,身子不假思索的就向左一讓,隻聽“噗”的一聲,肩膀被一道黑影擦過,身子不由得在馬背上晃了一晃。扭頭看護肩,吃驚的發現上麵竟然被打出了一道痕跡。
馮恩江猛向看了上麵,策馬後退了幾步。
下一刻,城上傳出了失望的聲音。
見此情況,馮恩江那裏還會不明白。“無恥之輩,卑鄙小人,竟然暗箭傷人。有種的下來單挑,爺爺一槍捅不死你,我馮字倒著來寫!”馮恩江有種閻王殿上走過一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