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諸葛連弩,元戎弩矢
“我乃漢人,爾是周人,漢周雖同源,但漢是漢,周是周……”
“唐漢一體,本王若敗,漢室亦不存矣!”
……
“所以我來了中原!”
……
“既然來到中原,就是淌進了這潭渾水,想出去就千難萬難。◎文學館何不更進一步呢?”
“嗬,更進一步?祝某之誌,不在富貴榮華,不在公候百代。胡狄未滅,家仇國恨未雪,如何可以再進?”
……
……
北京城頭,風雪飄飛中,唐王等一眾人望著那漸漸沒入地平線的一行隊伍,心中實在感慨。八日中,忙裏抽時的五次相見,也沒能說服祝彪真正的良禽擇木而棲!
“雖得效力,卻不能得心,可歎,可歎啊!”姬發有些黯然。他自詡為人虛懷若穀,來日定鼎天下比為一代明君,中興大周。對祝彪待之以真誠,推心置腹,禮敬有加,卻如何也換不來一個忠誠的心。這對他的打擊甚大。
效力和忠誠完全是兩碼事啊!
“奇哉怪也。漢乃周之嫡國,周漢一體,五百年來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漢人亦是周人也,天下共理也。何故到了祝帥這裏,漢周就分的那般明白呢?”姚涇著實不解。這天底下四隅屬國俊才效命於周室者,難道還少嗎?或是說這才是主流!
太平年份,四隅屬國士子有多少求讀於大周,最終又朝堂於大周?四隅之國人不以為恥,皆以為榮耀焉。怎麽這個理兒到了祝彪這裏就行不通了?
張問天等人也是想不通。看著徹底消失在風雪中的兵馬影兒,張問天要著羽扇不確定道:“莫不是大周放手四隅,年逾甲子,四隅諸國與大周真的生分了?可燕趙陳衛等國皆可。北漢不如此啊。北漢老王乃至王太子,對神都可是殷勤的很呐……”
風雪呼嘯中,北京城高聳的城頭上,眾人疑惑凝聚成了一個碩大的金色問號。但任憑唐王和他的智囊們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祝彪堅決毫不動搖的拒絕他招攬的根本原因。
悲劇的‘皇漢’啊!
祝彪躺在一輛內部裝飾舒服到極致的馬車裏,身旁是宋瀅竹守候。什麽青史留名,什麽譽滿神州,什麽榮華富貴,唐王口中的那一切此刻已經完全從他腦海剔去了。整個人躺在暖和舒服的被窩中少有的在發呆!他想家了。想老婆孩子了!
一想到那小小的嬰孩,他滿心裏就都是澎湃的火熱。
孩子,後代。血脈的傳承。這個真實的顫栗感沒有隨著時間的過去而平複下來,反而隨著時間的延續更加的沉澱、激動。
終於離開了北京城往北漢而去的祝彪,現心裏已經藏不住別的什麽事了。
在整個隊伍中。近六百騎兵和小五百人的步甲,同時還有多達二百輛的大型爬犁,這種東西是近幾日裏唐王要人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已經開始成批量的供給軍需後勤所用了。
四百多甲兵就乘坐在這種爬犁上,而爬犁中裝的,除了一些糧草軍需外,就是近三百人的傷殘士兵。平陵之戰後北來的宋軍中,傷殘軍士總數多達近千人。絕大部分在唐王的安撫下都留在了幽州、博州,這些則是跟那一千來步騎一樣,對比唐王更加相信祝彪的人。其中就包括著張鶴。
帶隊騎兵的是馮恩江,帶隊步甲的是尚平南。前者不用說。後者內心著實不願打‘內戰’,自然是願意跟著祝彪去北漢了。到了北漢至少尚平南打的是外戰!
而其餘的諸將,昨夜的一場酒後,現在都還沉睡未醒中呢。祝彪此走也沒再叫醒他們。宋王昨晚酒宴也是到了。今早又送上了一份厚禮,人並沒有出現。進到北京城後。他突然深居簡出,避嫌之中啊。
……
北漢,北平都城。
黃昏時分,刮了一日的北風小了些,天上微微泛著些黃暈的雲彩裹著一輪有些發紅的日頭,漸漸地沉了下去。
暮色四合,廣闊的天幕上閃出了幾點星光。
蘭霏坐在一乘小轎上,由幾個婆子抬著進了侯府,一路到了家門。
隨行丫鬟打起轎簾子,蘭霏就覺得一股子寒氣撲麵襲來,忙緊了緊身上的雲錦累珠披風,才抬腳下了轎子。
隨手遞給鶯兒幾個小銀錁子,蘭霏笑著道:“大冷天兒的,有勞媽媽們送我回來。這些個錢媽媽們拿著吃些酒去,避避寒氣。”
那四個婆子們如何不喜?都忙陪笑道:“又破費姑娘賞酒吃。原是我們該做的,這可怎麽好意思呢?”
蘭霏伸手扶了扶頭上戴著的八寶攥珠飛燕釵,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有何不好意思的?這冷風朔氣的勞累你們幾個了,今兒我也不回自個院子了,你們回去就跟守門的嬤嬤說一聲,早些鎖了門,不要貪吃酒水就是了。”
一邊說著,一邊兒往院子裏頭去了。院子裏樂氏已經得到通報了,遣派出丫鬟迎來。一旁蘭霏的貼身大丫鬟依舊抱著一個小包袱,忙忙地跟在了後頭。
夜裏無事,樂氏跟著幾個院裏的老人正在打吊牌,現在牌葉也都收起來了。熱湯備著,就等著蘭霏進來。
今個蘭霏去的地方可非同小可,被宮裏頭雲家的那位給招進去了。不問可知,定是打聽河東內院的事兒的。誰讓樂氏跟柳家大奶奶是同族姐妹呢。
樂氏正在那想著,冷不防聽外頭丫鬟婆子道:“姑娘回來了!”
簾子一掀,果然是蘭霏帶著丫鬟們進來了。
樂氏忙站起來拉著蘭霏的手,同時把一些丫鬟婆子趕了出去,留在邊兒上伺候的盡是心腹。說道:“我的兒,怎麽這會子才回來?天該多冷啊。可是在宮裏受刁難了?”
蘭霏脫下了身上的鬥篷遞給了丫鬟,自己向攏著的火盆上伸著手烤了烤。道:“母親說哪裏話。宮裏的太後和順仁慈,怎麽會為難我這個小丫頭。是太後留膳了。我這坐轎子回來,倒也不冷。”
“跟你娘也耍嘴皮子!”樂氏看女兒確實沒遭什麽罪,沒好氣的點著蘭霏額頭了一下。“那位可不是善淨的主兒,誰要小看了她,保準沒好果子吃。”
樂氏拉著女兒坐在暖炕上,左右端詳了一番,歎道:“唉,去了河東一趟。還是瘦了。當初就該再爭一掙……”祝彪現在出息越來越大,樂氏心裏頭的後悔就越來越深。“今天宮裏頭都說了什麽?”
蘭霏低頭喝著熱茶,嫋嫋水汽熏染,襯得一雙水杏大眼霧氣蒙蒙,倒顯得更膚若凝脂。“還能說什麽?玉兒姐姐那裏的事唄。能說的。該說的,我和四姐是都說了。昨兒老太太都吩咐了。”
蘭霏掠了掠耳邊的碎發,在母親耳邊細聲細語說道:“我看朝廷根本就不敢打河東的注意。不然,不等祝家發作,唐王也先收拾他們。”隻看宮裏用現今這樣的手段探聽祝家內院的一些信息,就可見一番了。
“沒輕沒重。這話是你能說的嗎?”樂氏白了女兒一眼。“隻要來年姑爺能在河東站穩腳了,就謝天謝地了。”
“哎呀。娘。這你就放心吧,我跟玉兒姐已經說了。況且,哥哥不也跟著河東混著的嘛。不看僧麵看佛麵,那位不會難為我們的……”
綠絳嶺在望。這個當初給祝彪帶來了諸多麻煩的地方。如今依舊有那麽一個遊仙觀。卻是當初綠絳嶺殘存下的弟子再度在九曲劍派的支持下默默發展來的。隻是這一次他們的東家換了,變成了整個九曲劍派,而不是劍派中的某一係人。
龍吟江上麵解了厚厚的一層冰。數年時間並沒有給綠絳嶺帶來什麽改變,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原本青翠鬱綠的山嶺。現在是山頂林端皆覆蓋上了一層白皚皚的積雪,遠遠看去。越發幽幽雅麗,高遠脫塵,更增加一番不染人間煙火氣息的情韻,多了幾分仙氣了……
祝彪的胳膊已經好了。從北京北去,北疆境內安安全全,中山國境內也得到了最貴賓級的保護,現在是北漢了,到了自己國家土地上了,這待遇卻是一路上最差的。
沒有扈從的兵馬、高手也就算了,似乎連地方官府都不敢離自己過親近。隻有曲州的老百姓,還記得當初驅逐中山軍,領著他們大發家的上將軍,一路來倒也不用去考慮卻食。
祝彪騎著一匹黃驃馬。雖說這匹黃驃馬沒有他之前的坐騎那般雄健神駿,卻也相當強壯,腿健肌實,背圓臀渾,也是一匹上等的好馬…
一段日子的旅途奔波,隊伍上下人等麵上並沒有幾分倦色,他們之前可是從開州一路跑到北疆的。
但是當初跟隨者祝彪一起南下中原的一百親騎中的士兵,連同祝彪自己,卻深深地有一股倦鳥投林的疲意。
曲州到了,河東還會遠嗎?縱然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家,也一樣能給他們帶來一份即將獲得安適與溫暖的喜悅。一去中原萬裏遙,這漫長的跋涉,他們早就渴望能安心的歇息下了。
旋過頭來,祝彪遙指綠絳嶺對小妹說道:“看,那邊就是綠絳嶺。當初搞得咱們家風聲鶴唳好一陣子的遊仙觀,就在上麵。”
白色的頭巾被迎麵的逆風吹得飄舞拂展,祝采兒一身男兒的裝扮,捋了一下頭巾,冷聲道:“這個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大哥,要不咱們滅了他們?”祝采兒還知道自己大哥當初已經滅過綠絳嶺一次了,但現在看顯然是有餘孽逃脫,現在又死灰複燃了。
宋瀅竹的小手掐到了祝彪後腰。祝彪微微一笑,“不用。現在的綠絳嶺雖然還是九曲劍派罩著的,但他們要敢找我尋仇,第一個滅他們的就是他們的主子。”宋瀅竹揪著一層皮肉,使勁的擰啊擰。
車隊直接在冰麵上通過。一段接著一段。北漢境內,給祝彪的感覺是自己反而不如在北疆和中山國境內來的安全。所以,每一步他都謹慎小心。
過了龍吟江,不遠處就是龍吟江頭第一鎮——龍口鎮了。
當初他還在這裏用玄陰銷魂煙暗算了綠絳嶺核心弟子之一蔡汝鵬。現在想來,區區一個蔡汝鵬,真是白費了珍貴的玄陰銷魂煙了。
爬犁在中山境內已經全部換成了馬車,一行蜿蜒數裏之遙。隆隆的車軲轆聲和馬蹄聲響徹,向著龍口鎮而去。
祝彪打馬最前,宋雁南不想露麵。雖然有易容,可心理上他就是不願意在北漢露麵,此刻是在車隊中坐鎮。
策馬眼看就要到鎮子口了,就在祝彪的目光始瞥及一幢路邊建起的一棟竹樓的時候,他的神情不由的一怔。隨即停下了馬步!
左右伴著的祝采兒、宋瀅竹疑惑地挨近了來,小聲問道:“有什麽不對?”她們倆也清楚,隊伍周邊跟著一連串的尾巴呢。
騎兵迅速湧上,馮恩江帶隊在前,竇兵整隊在後,尚平南也招呼起了步甲弓弩上弦、警惕。
馮恩江看著竹樓迷惑地道:“公子,怎的不走了?有什麽岔眼的事麽?”
冷靜地。祝彪指著竹樓腳簷插著的一杆小旗,說道:“自己看仔細了!”
祝采兒、宋瀅竹、馮恩江等齊齊將目投注過去,這一看,三人俱不由吃了一驚。
竹樓的腳簷上立著的那個本不為三人注意的小旗。上麵赫然繡著一個造型古樸的令牌樣花紋,上麵‘英雄令’三字是那麽的紮眼。
“是中原來的崽子……”馮恩江的粗口沒有說完,一道袖箭就犀利的破空而至。實力較低的馮恩江連反應都沒有,還是宋瀅竹搭了一把手。一指點在了袖箭上。
接著竹樓門窗洞開,瞬間龍口鎮前的官道上就錯落密布了數十名身著白色孝衣的江湖客!
這數十名白衣江湖客自然是來自於中原。一個個手執兵器,在官道上卓然肅立,分別扼守在各個不同的位置與角度上,雖然他們還沒有亮出兵刃,但那種尖銳的殺氣與冷酷的氳氤,卻在空氣中無形的洋溢流露著,就如同一片沉雲,濃重的陰翳籠罩著人心頭。
那條自竹樓前通到官道上的青色碎石小道盡頭,一刀一劍交叉立在一塊本該是石檻的石板上。刀劍柄端各係著一條猩紅的雙結絲帶。現在這兩條紅色的雙結絲帶正迎風飄動,幻映得那明亮的鋒刃宛似閃爍著血芒!
透過數十名白衣江湖客的空隙中望去,可以清晰看見兩個並肩而立的劍客。形態肅穆!二入的左右,則隨侍著七個氣息明顯高出前麵數十人一籌的高手。
九人也都是一色的雪白孝衣。
“諸位從中原一路跟來,今天,終於是露麵了。”
祝彪語氣平平,沒有驚懼,沒有得意,隻有跟語氣一樣的平靜。
“祝賊!你這個喪心病狂之徒。在石州水淹四十萬大軍已經是有傷天和,更連累了十萬無辜百姓受累,如不殺你,天地還有何公道在……”兩個領頭之人中的左個,說話可沒祝彪的平靜,語氣那叫一個嚴厲。
“這麽說各位還準備替天行道了?既然有如此大願,何不去北京殺了唐王,去渭州殺了夏王,把天下藩王全都幹掉,當今聖上皇位穩固。國泰民安居,兵戈四消淩。豈不是更妙?”祝彪語氣中的諷刺不掩飾一丁點。他根本沒想到綴著自己尾巴奔波了一萬多裏的一群江湖客,就是這樣的水平,光明正大的站出來了。這人啊,找死也不是這麽找死的!
“放箭——”
你一大波四五十人,一個個最低身手也是係統認定的成名級高手,兩個老頭都是武道圓滿的大高手,後頭的七個也全是頂尖到絕頂級的,跟張爍手下的八頭領武藝差不離。
如此雄厚的本錢,夜裏頭幹活才是最得宜的。或是直接上來開殺,什麽都比現在這般正麵跳出來的強啊。
真是天作孽猶可恕,人做孽不可活!
“哼。豎子,還以為我等防不了你這手啊?”兩個老頭身形一閃就到了人群最前,兩把光劍舞起,當真是一道密不透風的光牆一樣,所有的箭弩盡皆阻擋下。
“退!”祝彪一手提拎祝采兒,一手抓起了馮恩江,連著身旁的宋瀅竹,飛身後退。車隊中被驚起的宋雁南、錢寶正緊急趕至。
“嗖嗖——”在祝彪幾人退後的同時,一道道更粗更長的利箭破空射到。車隊中可不止有通常意義上的強弓勁弩,還有三石強弓、三石大黃弩和五石大黃弩,八石大黃弩十具,十石大黃弩五具。
這些富有層次,又犀利無比的真正勁弩利箭,兩個老頭舞起的光牆當場就破碎了。
“別以為沒了床弩,就奈何不得你們了!”祝彪抓起了手中的五石硬弓,同時身後,十名舉著諸葛連弩的親衛嚴陣以待。
一百金一具的諸葛連弩啊,一銀一枚的元戎弩矢,玩這玩意,就是真的在撒錢。但為了安全起見,祝彪在開出北京城的時候就從係統裏兌現出了十具和整整三百金的元戎弩矢!
“啊……”鎮口前淒厲的慘叫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