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七百五十四章 十萬火急

趙國長城中偏東的小靈關,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正宿紮在關外。

但奇怪的是小靈關上的趙軍此刻並沒為此而嚴陣以待起來,相反,他們的守將還正緊急火燎的出關向著騎兵營地趕來。

“趙國邊將柳蒙,請見祝帥。十萬火急,十萬火急……”被鏑鋒攔下的柳蒙,一臉的焦迫。

“柳將軍!”帶著微微的不解,馮恩江急忙從大營內外迎出。自己上午不是才走了小靈關一趟麽?

遵祝彪命令,表示大軍要在小靈關外休整一段日子。因為這些天持續的行軍和廝殺,不僅令軍中多了近千人的傷病號,更人人精神疲憊,馬力消瘦,全軍戰力大減,已到了不修正不行的地步了。

在大草原上狠狠**了一陣子的祝彪,馬踏胡虜的任務都完成到了80%,也一樣不得不掉頭拐回趙地邊境來。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在烏達的地盤上已經轉悠了一個月,估算著烏維馱的突圍期限就業快到了。

漢軍打累了可以在趙地邊境休養,胡騎打累了,可是沒辦法在趙國境內尋到一塊安生之地的。他們想要休整就必須殺出關來,以己照人,烏維馱這時該出來了!

祝彪這時正陰沉著臉立在傷兵營帳外麵,腰間的白骨殺人劍隻剩下一個鞘,而營帳內,傷兵們慘痛至極的嘶嗥聲正不絕於耳的傳出。

“按住,按住——”

“不能動,摁死了!”

“我要砍啦……”

……

“不要,我不要殘廢,不要——”

“殺了我,殺了我。我願意去死……”

……

在戰場上迎著刀尖衝鋒眼睛都不眨的英雄,現在躺在病**卻如此無助的哭嚎。因為受傷和軍中醫療條件的不足,漢軍殺入大草原以來多少將士為此而喪命?

那焉支山一戰,直接戰歿陣中的將士也不足五千人,可戰後因傷而亡的人卻最終逼近了三千大關。入草原時的小五萬騎兵,如今已隻剩下三萬六千騎了。雖然他們戰果累累,雖然他們戰功顯赫,可傷亡之慘重一樣令人痛徹心扉!

閉上眼睛祝彪都能想象得到,軍帳裏渾身濺著血點的軍醫正高舉著自己的白骨殺人劍。目視著身前傷兵流膿壞死的手臂或是腿腳……

天氣已經發熱了,時間都五月份了,早就入夏了。這些將士的創傷在冬季裏可能還有轉好的希望,但是在炎熱的夏季,不當斷則斷。剩餘的結果隻能是連人一起送了命!

天下醫道高人數不勝數,毒道宗師萬年青史間也比比皆是。他們發明了各種靈丹妙藥,活死人生白骨;各種絕瘟奇毒,可以千裏無雞鳴;可就是沒有麻醉劑這種東西誕生。

祝彪突然感覺自己往日對這方麵矚目太少了,隻以為手下有一個師慧欣就可以安心了。但那安心的隻是將軍府,隻是祝家,而不是自己手下這些奮勇殺敵浴血征戰的將士!

華佗的《青囊經》。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張仲景、孫思邈等的大作,《千金方》、《傷寒雜病論》,乃至《黃帝內經》、《唐本草》等等。係統裏有的是醫道典籍,甚至都有武俠小說中的醫毒秘籍,比如說胡青牛的。

這些東西並不貴,卻始終沒有入過祝彪的眼。隻因為師慧欣在醫毒兩道都有不淺的造詣。隻因為他自己的手中還有靈玉秋蟬這等秘寶……

白骨殺人劍斬入血肉斬斷骨頭的聲音傳入祝彪的耳朵,祝彪心裏咯噔一下的揪疼。

“大帥——”噠噠的馬蹄聲裏。背後傳來了馮恩江的聲音。“趙軍小靈關守將,柳蒙請見!”

“何事?”

“卑職不知。柳蒙隻說十萬火急——”

祝彪閉著的眼睜了開,取下了腰間的劍鞘,旁邊親衛知趣的接上。“在這等著。最後有結果了,再稟告於我——”

軍中的大夫雖然也備有鋒銳的刀斧,可跟祝彪的白骨殺人劍比來,後者勝過了前者何止一籌半點?可這並不是重點。祝彪把劍既然借給了軍醫用,就沒時時刻刻想著趕緊收回來。他要用劍,有的是神兵利器!

情形換到眼下這一刻,如果能舍掉白骨殺人劍,換得帳中兒郎們不截肢斷臂,不在吼出那淒慘的嘶嗥,祝彪都是心甘情願的。比起那用來斬斷肢體的白骨殺人劍,他更擔心帳中的將士有幾人能最終活下。

河東有的是空地,兩個縣的空地,任何傷殘兵卒,隻要原因跟他回去,他就能分田分房的養起來。

“諾!”四名留下來的親衛拱手道。祝彪這才翻身上馬,隨馮恩江打馬而去。

漢軍大帳裏。柳蒙正坐立不安的等候著,不時的站起身伸出頭來看看外麵。他所帶來的軍機太重要了,眼下的趙國也太需要漢軍幫助了。這種急切的心情燃燒的令他整個人都想仰天大吼。

——他需要立刻見到祝彪。

半刻鍾就像是十年時間那麽漫長。終於,噠噠的馬蹄聲傳來了。

“小將柳蒙,見過祝帥。”

該是出大事了,柳蒙這家夥這麽有禮?祝彪眼睛閃了閃光,把手一扶,“柳將軍無須多禮,裏麵請——”

入軍帳,祝彪帥位坐定,柳蒙就一臉急切地稟道:“祝帥,十萬火急。烏維馱狗賊帶兵叩關,就在四百裏外的飛仙關處。”

“我軍飛仙關守將已經點燃了求援信號,末將敢求祝帥速援。”

祝彪沉寂著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笑意,烏維馱那狗賊果然出來了。瞬間猛烈冰寒至極點的殺意就從身上爆發了出來,讓近在咫尺的柳蒙整個人都僵住了。

可是在這股子殺氣四溢的同時,祝彪的內心裏卻還隱藏著一股喜意。馬踏胡虜,這個任務中祝彪是已經給胡人了一個難忘至極,比之當初的延東之戰尤要慘痛上數倍的教訓,可這些磨滅不了烏維馱在中原犯下的筆筆血債。

祝彪要殺了他——

一拂帥案上攤開的地輿圖。眼睛一瞄找到了飛仙關,距離小靈關,四百裏!

“部隊集結,全軍準備——”他要連夜出發。

柳蒙喜歡的臉都開成一朵花了。連忙說道:“聞知貴軍中有千人傷員,請盡入小靈關內。柳蒙拿性命擔保,盡心救治,竭力而為。”

“那就有勞柳將軍了。”祝彪渾身的殺氣一收。

柳蒙連道:“不敢,不敢。”

……

……

“將軍,不行啊。弟兄們擋不住了啊…………”一名渾身浴血的趙軍司馬悲聲向趙德昭哭訴,他手下本有一千來人,現在卻連五百都不到了。

胡騎有大批的高手,而飛仙關內能擋得住高手的床弩、大黃弩等卻都已經盡損。胡騎是不善步戰,可在一群高手的帶引下。他們拚殺起來也是犀利的狠。

趙德昭先是故意放棄城頭,引得大批胡騎登城,然後箭弩齊發。現在他也不再城頭上,卻不是他故意丟的城頭,而是飛仙關內的趙軍真的頂不住了。

9000人的力量守衛,現在趙德昭手下還能廝殺的也就隻剩5000人了。

胡騎攻城自然也有損失,傷亡還不小。但他們有金狼騎這支精銳。也有增長法王這等高手,傷亡總數量跟趙軍也就是持平。

可別忘了,烏維馱這是在攻城啊。

趙德昭兩眼一眯,一臉的冷肅煞氣。“擋不住也要擋,打不動也要打!今日死戰,敢有言棄者,亂我軍心。本將刀下不留情。”

太陽落入了西山,天色漸漸灰暗了下來。

可胡騎依舊在狂攻猛打。他們已經用去一天半的時間了,最多還有一天半,敵軍的撲過來了。

所以,就是夜裏,烏維馱也不會放鬆。點起火把,胡騎會夜戰通宵不止。

攻城的,守城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家人和親朋,但他們絕不怯於在今日枕躺著敵人的屍體進入永遠的睡眠。

“殺——”三杆長槍齊齊刺向一金狼騎兵。

金狼騎兵手中持著一把彎刀,刀身一搖,一道寒光閃現,兩杆刺來的長槍盡數被撥到了一邊。自身突然往前一步跨出,最後一杆長槍也貼著他的腰肋刺了過去。

手中的彎刀再是一閃,一道血霧出現,冰冷的刀鋒劃破了麵前趙軍槍兵的脖頸。強壯的身軀刹那間如遭電擊,趙兵雙目圓睜,眼神中透出了極度的不甘和著無窮的恨意……

“殺!”毫無畏懼,剩下的兩名趙兵抽過長槍,一左一右,就再度刺了過去。

金狼騎兵揮刀磕擋,還想故技重施再迫近趙兵的身邊,但他腿上的傷勢疼的厲害,腳步稍微的一頓,機會就已經失去了。

“哢嚓——”一名胡騎士兵一棒打碎了當麵趙軍士兵的肩膀,但趙軍士兵另一手握著的戰刀已經刺入了他的肚子。

胡騎士兵兩眼猛的向外一凸,嘴角血水流淌的時候,狼牙棒橫著一掃,一顆腦袋就徹底碎了開來……

紅衣閃頓,是天神教的紅袍法師。翻掌一揮,掌風劈出,這對於兩名普通的趙軍士兵來說,自然是不可抗拒的巨力。虎口迸裂,刀槍脫手飛出,右側的趙兵努力去把持戰刀,直接都被帶脫臼了臂膀。

“死來——”兩道人影忽的從刀槍兵身側翻滾出,圓盾擋在頭頂,兩道白亮的刀鋒直削向紅袍法師的兩膝……

戰鬥已經進行到了第三天。趙德昭麵色慘然到極點,自己是據有著堅城,卻愣是沒能頂住胡狗的進攻,不以死謝罪,真的罪無可恕了。

“支援城頭,支援城頭,給我把他們壓回去——”不遠處一名校尉還沒有放棄希望。明天援軍就該是到了的……

校尉在瘋狂的大叫著,剩餘不多的趙兵也在不斷地投入進城頭的絞殺戰中,可就如聚堤堵水,怎樣一個驚心動魄又心驚膽顫啊!

洪水水位還在源源不斷地攀升,堵截的堤壩卻沒辦法也不斷地向上攀升。趙德昭如何不認為,不久後終有的那麽一刻。一切就一發而不可收拾……

“嗖”一聲,一支羽箭擦著校尉的縮下的帽纓射了過去,射箭人顯然臂力不凡,所用之弓力道遠超出尋常軍中硬弓。羽箭帶著帽纓直接射穿了校尉身邊一名親兵的頭盔,箭尾猶自搖擺亂顫。

校尉向箭矢飛來處望去,是城樓下一個銀環胡將。正要怒目而視,就見‘嗖’的一支箭矢猛從自己這邊飛過去。箭矢快到極致,他眼睛都撲捉不到箭矢的影子,隻感覺虛空中一道黑影一閃而逝。

迅捷犀利的箭矢沒入了那銀環胡將的門麵。所帶的力道之巨讓銀環胡將的屍體猛的向後翻倒一個跟頭。同時背不著地時,‘砰’那貫穿了頭盔的箭矢已經從頭盔北麵穿了出來……

……

……

“殺,跟我殺!把胡狗壓回去——”傾力反壓的趙軍在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趙德昭親自帶頭拚殺。

軍官帶頭,趙軍表現很英勇!

可是麵對人多勢眾。同時戰力悍勇的胡騎,飛仙關上的趙軍委實難以抵擋。

一個胡騎士兵倒下,又一個胡騎士兵補上。而守城的趙兵,一個倒下了,慢慢的,人就補不上了。

“對麵就是草原,就是我們的家。長生天的勇士們。跟我殺出關去啊——”

廝殺中的胡騎士兵隻感覺自己渾身都是力量。這是家的召喚,這是召喚的力量。

刀鋒劃過胡騎的身體,胸膛長長的刀痕透過戰甲斬斷了胸骨,帶起一溜血水。瞬間血霧飛揚。

可是,胡騎的優勢依舊越來越大了,越來越多的他們湧上了城頭。這片趙軍已經奮鬥了三天的地盤上,被上萬人的鮮血染得血紅血紅。

如果是正常交兵。烏維馱肯定不會打這樣的攻堅戰,因為這是一場爛仗。把精銳的騎兵丟在攻堅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冠上‘愚蠢’二字,而且胡騎軍隊也不見得願意打。就好比當初在北陵城下,顏麵大感受損的烏稽不就是想揮兵堆死北陵嗎?那最後不還是不了了之。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胡騎士兵是不正常狀態下的胡騎士兵,他們無比渴望著回家去。這個時候,戰友的死隻能激起他們更大的憤怒,而不會生出一丁點的恐懼。他們踏著戰友的鮮血繼續前衝,一個倒下又一個接上,前赴後繼都不能形容此刻胡騎士兵的悍勇。

“放開!放開!”一趙兵用手中的兵器死命的劈砍著他腳下的一名胡騎士兵的後背,一連十幾下,胡騎士兵的後背都猶如一堆爛肉一樣,人早已吐著鮮血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可他的雙臂,依舊牢牢抱著趙兵的大腿,至死也沒放開一寸!

“死來——”再度衝上來的胡騎士兵兩眼血紅的舉刀向趙兵撲去。一刀砍下了趙兵的頭顱。

要麽勝利,要麽死亡。

慘叫聲在響起,此起彼伏的響起,從每一座雲梯以及城垛處傳來。不斷有胡騎士、趙兵卒跌落城下。

但是多點開花的胡騎士兵最終占據了上風,在斛律羅門的調度下他們經過一番死鬥後,最終攻上了城頭,幾番拉鋸戰下,雖然付出了一些代價卻已經在城頭穩穩站住了腳跟。

“這群胡狗真他娘的玩命!”狠狠地吐了口濃痰,一名趙軍軍官恨聲罵道。“快給將軍報急,要增援,立刻增援!不然,我這裏支撐不住了!”

“是!”一名掉了半邊耳朵的趙兵大聲應道。

增長法王又衝上來了。一個個趙兵在他手下變成了屍體。

“啪!”一掌拍碎了一趙軍都伯的腦袋,彎刀快的不見身影,就好似一個激光炮,嗖嗖的一道道激光亂飆!

若是在與同級別高手相交,甚至是與頂尖一級高手相交,增長法王刀上都出的刀芒、刀罡都不見得有大用處。但是對於軍中的士兵而言,休說刀芒、刀罡,就是刀氣也足夠有必要的殺傷力!

一人掃**一大片。絞肉機器一樣收割著趙軍一條條性命,再堅固的戰甲麵對刀罡的時候也如豆腐一樣不堪一擊。

“勝勝勝——”胡騎們振奮的嚎叫起來,瘋狂的大吼著。心中這一刻直直將增長法王舉到了神明一樣的高位。

“噗嗤——”

“噗嗤——”

“噗嗤——”

趙德昭渾身上下都被染成了赤紅色,三槍放到了麵前的三個胡騎。

“砰!”一個刀牌手從他身側衝過,向趙德昭衝來的一名胡騎彎刀被盾牌阻擋下,繼而再被盾牌壓下。手起刀落,刀牌手收獲了好大一顆六陽魁首。

“哈哈,你小子幹的真利索!”趙德昭心意已決,所有一切放到了一邊,隻記著一個‘殺’。大笑著,大步踏上前去,一槍再度刺殺了兩個胡騎,也給了刀牌手擋下了這兩人的攻擊

“龜兒子,想撿爺爺便宜,可沒那麽簡單!”重新抬起頭的刀牌手衝著麵前的胡騎猙獰著一笑,臉麵上剛剛被哧濺上的鮮血讓這個笑宛如血海惡鬼。

但是,片刻後,當刀牌手的戰刀劈進一名胡騎的脖頸的時候。

“刷——”

明雪的斧刃應亮了火光,一把重斧深深劈進了他的胸膛。破碎的盾牌裂做兩半掉落在地上。

城門下這片空地上的磚牆完全被鮮血染紅,一些地段甚至都是濕漉漉的。一層又一層的屍體疊到在地上……

“殺啊!”

最後隻剩趙德昭一個了。隻剩一個人,血染征衣,一人獨麵滾滾湧下的胡騎士兵,沒有半點退卻,他還首先發起了衝鋒。

“當,當……”

“哢嚓……”

“噗!噗!”

“死——”

骨骼的斷裂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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