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百五十七章 白發老將,恨,恨,恨-
“胡狗還在飛仙關?”
一身便裝隱伏在草叢中,祝彪舉著千裏鏡看著飛仙關的情況,這城上城下忙活的人,可不就是黑皮胡狗麽!
太陽已經轉向西邊,但天色距離暗下至少還有一個半時辰。他手下人就在二十多裏外,要不要現在就起兵殺過來呢?
“咦?不對!……這麽巧?”祝彪正思量著是不是立刻起兵殺來關門打狗,與對麵的趙軍兩麵夾擊,全宰了這群狗東西。就見一支三千多人的騎兵隊伍,帶著大量的車馬徐徐從飛仙關內行了出來。
胡狗……這是要走?
隱沒在草叢中的身形消失了。祝彪已經看的清楚,這支胡狗隊伍是行向西北的。
飛仙關在趙地東部邊界,距離漢境沒有多元的距離。胡騎如果放開一切,匹馬奔馳,兩天時間就可進入到延西北境。
“籲——”斛律羅門看著左右正前三麵突然冒出的漢兵,額頭大滴的汗水流淌了下來。這些漢騎不是說正跟左賢王纏鬥著的嗎?
“哈哈哈,斛律羅門。狗賊,今日看你還往哪逃?本帥先斷了烏維馱匹夫一臂,再送他與你們見麵。弟兄們,一個不留,給本帥斬盡殺絕——”
“殺啊——”一勒馬韁,祝彪手中長槍向前猛的一引。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中,三萬漢軍騎兵蜂擁而上,喊著混亂而高昂的呼殺聲響徹震天。
殺胡狗。他們不需要動員。
“殺啊——”左翼的雲翳同樣舉槍一揮。伴隨著低沉的號角聲裏,無數精騎躍馬奔殺。
“殺——衝過去。踏陣破敵,一個不留。”淳於導、王子騰,每一個人都充斥著無盡的殺意。
“長生天在上,大胡的勇士殺啊——”斛律羅門振臂高呼,他沒辦法後退,來不及後退,隻能硬著頭皮領兵頂殺上去。
三萬漢騎精銳,三萬匹戰馬。十二萬隻有力的鐵蹄奔踏著大地——
“轟隆隆——”漫天碎草亂泥飛濺,驚雷般的蹄聲滾滾湧來,一時間充塞著整個天地。
狂暴,狂野,放縱,嗜血……肆意殺虐的暴亂氣息正在整個戰場漫延。
“死——”…………
太陽落下了西天地平線。烏維馱麵色難堪的立在飛仙關北城頭上,天色已經黑暗。斛律羅門卻還沒有派人轉回聯係,他肯定是出事了——
自己之所以將生存不多的兵力分批出關,又讓斛律羅門領兵先行,自己帶兵斷後,可不是字麵意義上說的那般正大光明啊。而是他昨日沒有接到烏岐反回來的聯係,烏岐昨個與飛仙關的聯係斷絕了。
強忍著失去兒子的擔憂。烏維馱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一個現實極可能存在的威脅——漢軍或者是趙軍,是不是來到關外了?
所以,他讓斛律羅門帶著三千來軍先行,這不是仁義的擔當。而是在拿他們做趟雷用的替死鬼。更放進去了一千金狼騎兵,不是要斛律羅門殺破敵軍的。而是讓斛律羅門在受到漢軍伏擊後能有一絲還手之力,把確鑿的消息給帶回來。
可是現在,烏維馱依舊明白外麵有著一張巨網,卻沒能等來半個潰逃回來的殘兵。漢軍一口氣吞吃了自己三千多精銳!
“大王,事不可為,還是早作打算為妙!”增長法王站在烏維馱的一旁,如此低聲說道。
四周除了車幹乾外,再沒有第四個人。
“可是……”烏維馱很猶豫。自己真的要放棄手下獨自逃生嗎?自詡為英雄的他可從沒想過有今日。這是一種恥辱,一種比戰死更大的恥辱。
“大王。法王說的對啊。大胡可以沒有了五萬精銳,但不能沒有大王您啊。否則,如何維係北漢邊境?難道憑大單於?還是左賢王?”
車幹乾進言。在他的眼中,烏維馱是整個大胡最大的英雄,整個大胡最重要的人物。
大胡一半的聲名是烏維馱在北漢打下的。左賢王、左穀蠡王的實力也不小,可他們在趙地又做了什麽呢?隻是偶爾打進關內,偷一隻雞,摸一把米,整體態勢上根本就沒對趙國造成多麽大的傷害。
而大單於烏稽,他的名聲也是靠‘偷襲’偷到的。漢軍北征之役,內中詳情複雜,是很有說頭的……
“不行,我不能放棄這些信任我的子民!”烏維馱下不定決心。但事實是,他說如此話就已經代表著動搖了。
“大王。烏岐王子生死未卜,您若是再有閃失,我右部族還能不能保持著現在的地位,可就難說了。大單於是會插手的!”車幹乾很清楚烏維馱的脈門在那裏,一出手就直接朝上點。
烏維馱雄壯的身軀登時一震。
是啊,他的嗣子很可能已經死了,王庭留下的兒子有,繼承人卻沒指明下。如此好的插手機會,烏稽會放過嗎?
而要是右賢王的立位都要由烏稽來發話,右部還是右部嗎?
“可是,可是……”烏維馱還是有些放不下。
“大王。”增長法王發話了,“漢騎或是趙軍已經來到飛仙關外,飛仙關就是一處死地,絕無再生之理。大王與其在此處玉石俱焚,何不暫存有用之身,為大胡盡力呢?
本座不涉及王位權爭,但是,草原是大胡的草原,大胡是天神的子民。
天神不願意看到中原人沾汙草原的純淨,天神也不願看到自己的子民在中原軍隊的屠刀下苟延喘息。
大王是大胡第一名王,是大胡的一麵旗幟。
有用之身,價溢真金。”
“法王。本王若去。可帶多少人隨行?”半響後,烏維馱筆直的腰身鬆塌了下來。聲音沉寂。似乎如他此時的心情。
“車統領隨行就可。”增長法王毫不猶豫的道。
他隻是一個武道大圓滿境界之人,還比不上凶名赫赫的祝彪。想萬無一失,用兩手帶上兩人,就是到頂了。
“什麽?”烏維馱大驚。飛仙關軍中還有多少軍中精英在,這些都是他手下的精華。
就算先前陸陸續續死去了那麽多,呼揭簞、赤山、胡克力等等,烏維馱如何能將所有人都放棄啊!
“大王。本座也是竭力了,還望大王早下決斷。”增長法王念了一句長生天在上。他可就長兩隻手。再開口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王三思!”
烏維馱瞬間老了十歲一樣。正值壯年的他原先是那麽的氣壯山河,雄風浩浩,現在一切都像從他身上抽出去了一樣。
“咱們走——”
三個字,輕如鴻毛的就可以從口中脫出,但卻重於泰山的死死鎮壓在烏維馱的心中。
增長法王鬆了一口氣。他的傳人還沒尋好,可不願意白白實在亂軍中。
車幹乾也鬆了一口氣。五萬精銳的覆沒給右部。乃至整個大胡都是一記重創,但隻要烏維馱不死,一切就都有可能。何況他們五萬人也已經夠本了。從河西到北漢腹地,從北漢腹地到趙國腹地,數千裏縱橫,百萬伏屍。一切夠本了。
別的不提,至少北漢休養生息的一年恢複的那麽一點元氣,在他們肆無忌憚的殺戮和毀壞中,就**然無存。
今年,即使右部軍力再空虛。北漢也沒實力大舉向北反擊了。
他們或許還有那個軍力,可物力、財力、人力呢?如此。車幹乾以為,他們值了。
不過對於‘誰’跟著烏維馱、增長法王一塊‘走’?車幹乾就又有著不同的意見了。
“大王。車幹乾隻是一勇匹夫,於軍國大事無益。呼揭簞大人足智多謀,領兵有方,對大王又忠心竭力,才是大王不可或缺的助臂啊。”車幹乾跪在了地上,兩眼坦**真誠的看著烏維馱,“我願帶兵死守飛仙關,為大王竭力效死!”
烏維馱說不出話來了,這是怎樣的忠誠才能有的表現啊。
“長生天的子民,車幹乾統領,你是大胡真正的勇士!”增長法王都向他行了一禮。
……
……
祝彪在靜靜地看著飛仙關。黑幕下的飛仙關燈火寥寥,以祝彪眼力也隻能看個模糊。倒是飛仙關的對麵,廝殺聲響亮,顯然那邊的趙軍正在連夜攻城。
他不打算也連夜攻城。因為祝彪對飛仙關內的情況了解還不多,不知道裏頭具體還有多少胡騎在。而且飛仙關北城高大雄偉,沒有攻城器械,整個軍伍中除了他自己一個人外,不會再有第二個能登上城頭。
十多裏外的漢軍大營,現在近萬人正在忙碌著趕製雲梯。
……
……
“想我烏維馱自詡為英雄,今日卻棄軍而逃,丟下手下兒郎,獨自逃生。真是無有顏麵再見右部父老——”
距離祝彪一裏多地外的一處草叢中,烏維馱回首夜幕下的飛仙關,淚水忍不住流淌了下來。
五萬精銳,其中還有兩萬的金狼騎兵,以及自己的嗣子,和斛律羅門、阿達、赤山、胡克力,等等軍中重將,盡數付之流水也。
一種項羽在烏江的內心感觸翻騰著烏維馱的心底。但他顯然沒有項羽那麽驕傲的性格,他是會回到自己的‘江東’的。
“走——”像受傷的野狼一樣嘶嗥,卻是無聲的嘶嗥。因為烏維馱不敢擔保這周邊就無敵軍的鏑鋒或高手埋伏。
……
……
天亮了。
三萬多漢騎拉著一具具高大的雲梯車如海浪湧來。站在飛仙關上遠遠望去,黑壓壓,看不到邊緣。赤紅色的軍服燃燒了草原!
“殺啊……”
關城對麵的喊殺聲依舊入耳。烏維馱在趙國境內折騰了一個月,肯定的趙軍也會像漢軍一樣,急劇的痛恨每一個胡騎。
“殺——”祝彪高舉著白骨殺人劍淩空翻上了城頭。
據他所知,胡騎軍中隻有一個增長法王在。而現在的增長法王。對他而言已經沒有致命的威脅了。
“咦?”祝彪驚了。
他看到了整個飛仙關北麵防守的胡騎士兵,一波波箭矢向他射來。可他不會認錯,這裏頂多隻有不超過七百人的胡兵。
雖然都是金狼騎兵。
“嗤嗤……”
密集如真絲一樣的劍氣從祝彪白骨殺人劍上射出。
劍氣如絲,劍氣如虹。兩個不同的內力具現化表象,實質上卻沒有半分的區別。祝彪劍道修為滿值,當然輕鬆地就能使出這一招。
整個人就像一多盛開的**,無數的‘絲’向四周八方攢射。
金狼騎兵在這種攻擊下比白紙堅韌不到哪裏去。絲絲劍氣切割著每一名胡騎士兵的血肉,祝彪在特意的虐殺他們,虐殺這群畜生。
在飛上城頭看到第一眼後。他心裏就有譜了。飛仙關裏的胡騎士兵肯定少之又少了。他們一群騎兵在擊破一萬兩千趙軍駐守的飛仙關中,傷亡絕對不小。
加上自己率兵在塞外又連續幹掉了兩撥先行離去的胡騎,胡騎連著傷兵殺了一萬多人。這飛仙關裏的殿後胡騎,已經寥寥無幾了。
這時候,這種情況,祝彪還如何會痛痛快快的把胡騎們全部切塊?他要泄一泄心中的怒火,他要好好炮製眼前的畜生。
“啊……”立時就有胡騎慘叫了起來。一道道發絲細的肉線從他身上拋飛了出來。
祝彪控製著絲絲劍氣。讓它們化作一道道螺旋狀排列的圓圈體,套上胡騎,使勁的一抽。如絲般細膩的劍氣就會化成世間最鋒利的鱗刀!
戰甲不堪抵擋,血肉更是一片靡霏。當劍氣抽出的時候,這個依舊在慘叫中的胡騎士兵出了腦袋外,已經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肌膚還在。
肚皮更是幾乎全被割爛。大股的鮮血乃至內髒從肉糜一樣的肚子流淌出。
整個城牆上一片寂靜。
胡騎們已經嚇傻了。他們曾經變著法的糟蹋、**漢人百姓,卻從沒見過自己人被如此的對待。就是大草原上最殘酷的天罰,也沒有這樣的殘忍、血腥。
祝彪嘴角笑了。
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啊……啊……”
“啊……”
淒厲的慘叫聽得人都能起雞皮疙瘩。
城下正忙著豎起雲梯車的漢軍士兵們好奇了,上麵發生了什麽事?胡狗們叫喚的如此淒厲淒慘?
漢軍將士們興奮了。他們才不會起雞皮疙瘩。城內的所有胡狗每個人手中都沾染著漢人的血債,他們死一百回也挽不回自己一身的罪孽。
飛仙關南的趙軍。
一身是血的趙廉擰眉注視著北方。漢軍出現,那麽大的動靜傳來。他當然會發覺了。
可正是這種發現讓他擰起了眉頭。自己是趙國的大都督,一身的恥辱等爾言之也是趙軍的恥辱。如果連覆滅胡狗的最後一戰也要漢軍的夾擊來完成,那麽自己最後一點的心願都完不成了。
“殺——,跟我殺——”
一手執盾,一手高舉著利箭。趙廉再一次帶著親兵殺向了城頭。
“滾木、檑石,快給老子砸,狠狠地往下砸——”
“放箭,射箭,不要停下——”
“嗖嗖嗖——咻咻——”
胡騎的火油已經沒有了,但一支支箭矢也從城頭上射落,對於趙軍來說威脅也不小。
從昨天下午開始進攻到現在,飛仙關南城牆下已經倒下了五千具屍體。
本來戰力就勝過趙軍一截的金狼騎兵,居高臨下,殺的攻上來的趙軍血流成河。他們自身當然也有損失,但是,至少一比五的傷亡概率,讓金狼騎兵賺足了便宜。
這種殘酷的拚殺對於從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來說,就如噩夢一般。但是趙軍上下矢誌不渝,人人無一絲懼意。前赴後繼,視死如歸!
“殺!——”
“殺!——”
熱血搏殺之中,烈烈戰意從胸中燃起,無論是守城的金狼騎兵還是攻城的趙軍,在這一刻,對死亡的畏懼都已然遠遠地拋在腦後。
車幹乾神情漠然的傲立在城頭,望著廝殺正烈的城牆,灼熱地殺意和自豪在他眸子裏洶洶翻湧。
他自豪,他驕傲。北漢、趙國走這麽一遭,縱橫五千裏,伏屍百萬具,死,他也會笑著去見長生天。
“殺——”一聲暴烈的吼聲震響了車幹乾。定眼一看,是趙廉。
“老匹夫,看我斬你——”
車幹乾動了,他拿起了彎刀。飛仙關北城傳出來的慘叫他聽到了,整個飛仙關並不大的。漢軍攻上來了,身死已經不可扭轉,與其白白死在祝彪手中,還不如再拚掉一個趙國重將。
“當——”
刀劍撞擊到了一塊。
“嘶嘶……”
幾十號人同時放血的聲音人聽到過嗎?現在祝彪跟前就是這樣。在他的身後,已經有上千漢兵殺上了城頭,但絕大多數人都驚愣了。
城頭上,祝彪在大開殺戒。
滿城頭的血跡和肉糜鑒證了這一切。內力像決口的洪水一樣泄淌。都多長時間了,他的內力已經沒有低到過5000點了。
也就是說,以祝彪現今的實力,就這麽片點的時間他已經發泄式的耗去了自己一半多的內力。這速度連恢複都來不及!
也所以,城頭上六七百人的胡狗,現在就隻剩下了二百多人。
祝彪的臉色有些發白,短時間內爆出如此多的內力,衝的他經脈都疼了。
胡騎士兵中沒有高手,一個都沒有。否則祝彪殺人也不會這麽快。四五百人哪,這一刻鍾不到便完結了。雖說這些胡人都個個心存死誌!
可心存死誌的胡人也被祝彪現在殺的戰戰兢兢。
死,他們不怕。可像眼前這樣的死法,太痛苦了!
劍氣如絲,絲絲如刀。祝彪沒有那種配應的功法,一切都是靠著超絕的內力具現化的,太耗功力了!
“跑了?跑了?烏維馱那賊子跑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老夫不甘心!”
飛仙關南城頭,趙廉似若瘋狂的大吼大叫。
“老將軍冷靜!”祝彪心頭的氣一點不弱於趙廉。烏維馱那狗東西跑了,增長法王也跑了,連呼揭簞都不見了。他千刀萬剮了車幹乾!
昔日大胡右賢王的金狼騎統領,眼下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片。
“冷靜?老夫很冷靜!”趙廉手指撫著劍刃。抬頭對祝彪道:“祝帥,趙廉百死無以贖罪,百死無以贖罪!”
“老夫後悔,老夫後悔之極。如果當初不存私心,妄圖獨貪殺滅胡王功勞,向大王進了讒言,放您率軍入境,我大趙何以有如今苦難?”
“百萬人流離失所,無數村落化為一片白地,數十萬人無辜死難,這都是老夫的錯,老夫的錯——”
趙廉用力捶打著自己的心頭。那裏還有一處流血的傷口,卻似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祝彪理解這種心情,肉體的疼痛,如何能與心頭至極的痛相比呢?他本來對趙廉還有一絲憤意,現在他突然沒有了。看著這白發老將追悔莫及的樣子,哪裏忍心。
“老夫給您賠罪了,賠罪!”趙廉對著祝彪行了一大禮。祝彪沒有躲。如果他躲了,趙廉會更難受。
“老將軍……”祝彪清切的感受到趙廉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死意。
“祝帥無須相勸。老夫隻能一死,一死向死難受苦的大趙百姓賠罪——”
利劍架在脖子上,周邊的趙軍將校都跪地相求了。
“因老夫之過,國家百姓受如此損難,不死,不足以證國法,不死,不足以證民心。隻恨老夫一死輕易,卻無能彌補百姓半點困苦。
恨,恨,恨——”
“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