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八百九十二章 陶丘
一排弩兵在城下站好,隨一聲號令,數百封多的勸降書,在幾番射擊下,被射入城中。
李攀龍高踞馬上,遠遠眺看著縣城。
身後大軍陣列,雲梯車、霹靂車浮現,靜待著縣城的答複過來。
一個時辰,就是霹靂車組裝的時間,這完全不浪費任何時間。
一陣陣風襲來,吹得大旗獵獵作響,萬五精銳將士,軍陣森嚴,利氣迫人。
陽光漸漸推移,時間一點點過去。
費偉在城頭站了整整一個時辰,看著城下的漢軍各兵將方陣列陣,竟然絲毫不動,這是最典型的強軍。怪不得明江邊畔的一戰,同等兵力的廝殺中,己方兵馬會損失那麽大!
一個時辰過去,城頭沒有半點言語回下。李攀龍看著縣城冷笑著:“區區小城,也敢阻擋!乃是自取死路,自不量力!”
周邊親衛聽了相顧而笑,南征北討身經百戰的他們,半點不把眼前蒲州軍放在眼裏,士氣高漲。
“咚咚咚!”鼓聲敲響,刀牌手的掩護下,軍中弓弩兵緩緩而進,殺氣就這麽的彌漫整個戰場。戰事,就這麽的打開了。
戰鼓擂動,大軍踏著節奏向前,片刻後,縣城愈奔愈近,城上披掛的軍人都清晰可見,不少守兵手執長弓,都準備射擊了。
到二百步,戰鼓更急,盾牌兵與弓弩兵的結合更密,這已經進入城頭守軍弩兵的射程了。
“嘟嘟……”弩矢紮中盾牌的聲音不時的傳來。幸運的是。城頭沒有床弩,唯一二百步外還可對漢軍造成威脅的就是——大黃具弩!數量也不多。殺傷的零零碎碎,對比漢軍總數額言,九牛一毛,微乎其微。
“霹靂車上前,上前!”
刀牌手與弓弩手緩步前進的同時,五輛小型霹靂車在漢軍力士的推動下,一步步,一步步。向著城牆靠近去。
緩而穩定的推進著,進入離縣城三百步時停下。
“預備!”帶隊的都伯高聲喝令。
霹靂車緩慢的裝上了石彈,配重箱高高翹起。
“砸,給我砸出道豁口來!”李攀龍冷冷說著。霹靂車猛的轟鳴,一塊巨石,“轟”的一聲,在空中化出一道弧形。直接砸了過去。
石彈準確的落到了城牆上,‘轟’的一聲巨響,宛然驚雷,似整個城牆都在搖晃,泥沙飛起一大片。
“砸出條裂縫了!”三輪過後,江明縣西城門樓已化作一堆廢墟。更嚴重的是。城牆裂縫了。
已經鑽入藏兵洞的費偉臉色蒼白,江明城高不過五丈,城體單薄,漢軍如果一直這麽轟擊下去,頂多一日。城牆就能被轟出一道缺口來。
“再放!”
“轟!”又一串震天動地的巨響,五塊石彈全部砸在了裂縫附近。塵土飛揚同時。原本的裂縫隨之增大,碎石呼啦啦的落下,縣城城牆上已經明顯多出一條黑痕了。
裂痕在逐漸增大。其間漢軍還故意暫停‘歇息’,士兵高呼攻城,因由蒲州軍急忙登城防守,被城下百步距離中的上千漢軍弓弩兵好一陣攢射。
如此幾次三番的引誘,蒲州軍終是學乖了。隻留少量士卒放在城頭看哨,其餘盡數轉入藏兵洞和城牆下。
漫天沙塵碎石,漢軍一聲聲喝采,震耳欲聾,衝天而起。
費偉心亂如麻,腦袋裏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時反而聽不到任何聲息,周圍似乎是在演著無聲電影。
鴕鳥埋頭沙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城牆終有破裂的時候。
“轟”的一聲巨響,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片城牆終於承受不住了,一段牆體轟然而倒,露出了三四丈寬的一道缺口出來。
“就這麽容易!”李攀龍臉上顯出獰笑,一上午的轟擊換來回報。立刻下令敲響戰鼓,一種有規律鼓聲,一下接一下,直敲進敵我心裏。
潮水一樣的漢軍先登衝向了城牆片刻,殺聲頓起,城內的蒲州軍根本抵擋不住河東軍的衝鋒。大批的漢軍順著這道缺口,衝殺進了縣城。
“快,快擋住替他們,擋住他們進城!”
“擋不住啊,根本不是對手。”
“他們已經殺進來了!”
“不許退,全不許退。給我衝上去,攔住他們!”
“殺啊!”
喧囂至上的戰場上,兩支軍隊彼此廝殺著。進攻的一派士氣高昂,抵抗的一派士氣低落。
雖然蒲州軍中也有悍戰之兵,組成血肉的長城,拚死頑抗,但是大部分士兵都是驚慌失措、鬥誌大失。
再有,人心就是這樣微妙,有依城而守的心理,看著霹靂車隻是一上午時間,就將縣城轟開,頓時大部分守軍就瞬間沒有了鬥誌。
李攀龍騎在馬上,掃視城門周圍情況,帶著親兵入城了。
“情況如何?”他話問的是剛剛返回的部將。
“將軍,城門守軍全部滅殺,敵軍退到兩條街外的高樓據守,是盡數剿滅,還是招降了?”部將問著。
“招降。如果還敢拒絕,就死不足惜,徹底碾碎他們!”
“諾!”部將高聲應喝著奔去。
血雲開始在縣城內彌漫,鬥誌昂揚的漢軍與軍心混亂的蒲州軍作戰廝殺,更是單方麵屠殺。
大軍勢如破竹,半個時辰不到,就近乎取得了此戰勝利。
隻不過,對方還有人在抵抗。
“一個不留。”銳利目光盯住混戰的一處據點,李攀龍冷冷說道。如果他猜測沒錯的話,縣城守將就蓋在這群人當中。
年過半百的費偉在奮力拚殺著,一切都被他拋於腦後。隻有抵抗。抵抗——
長刀抄在了手中,戰甲染著鮮血。猙獰著督促著還餘的守軍進行拚死反擊。
他戰甲上的血跡不僅是漢軍的,更多的是蒲州軍的。
費偉也正式靠著辣手,才牢牢掌控著眼前的這隊最後兵馬。
城破前,焦心不安,萬千頭緒,充雜腦海。但現在敵人攻破城池已經殺進來了,他反倒冷靜了下來。
隻有抵抗,唯一死爾。
猙獰麵容。手上長刀劈下,砍翻一名河東軍刀牌手的同時,他的身上也被一槍兵狠狠戳了一下,掛了花彩。
鮮血迸流,不遠處,又傳來幾聲慘叫。
不用去看,熟悉的聲音已告訴他。又幾名親衛被人殺死了。
“將軍,你已經盡力了。實在是漢軍兵銳,不可擋,您還是趕緊離開吧!”離他最近的親將一麵替他擋住攻擊,一麵規勸著。
隻不過,親將的勸告絲毫沒起到作用。費偉早就打定注意了。
“將軍快走……啊!”一支尚帶顫抖的利箭,直接滅殺了那個人後麵的勸說。
又一人捂著喉嚨栽倒地上,撲通一聲砸起一片塵埃來。
費偉來不及去看地上屍體,麵前的河東軍已經衝殺到。他心髒一緊一縮,就要到最後時候了吧……
李攀龍立馬處。不停的有傳令兵來稟。
“將軍。東麵已清除幹淨。”
“將軍,中軍已徹底控製城中局麵。”
“將軍。縣衙已占領,正在城中搜找餘孽。”
“好。如此這江明縣就是拿下了。不過大帥有令,不得擾民,不得違背軍紀,此事需傳達下去,有違抗者,莫怪本將軍不講多年情份。”
頓了一頓,又說道:“給本將統計戰果!”
一刻時間後,結果出來了:“我軍陣亡一百七十人,輕重傷三百五十餘,斬首一千七百五十,俘虜四千。敵軍隻有少量奔逃出城。”
“將此消息速傳給大帥,告之大帥知道!”
“諾!”身後信使應著,數騎奔馳而出。
費偉敗亡的消息同樣有人傳給了長風縣的何慶。
“什麽?一日不到,江明縣就被漢軍攻下了?”消息傳到長風縣城時,何慶失手打落一隻杯盞,手緊緊按住桌麵,整個人都崩炸式的跳站了起來。
雖早便料到江明縣阻擋不住漢軍進攻,可這樣輕易就被攻破,漢軍所展示出的實力,就太讓人感到心悸了。
站在何慶對麵的還有幾人。
正是前來與何慶商量事務的軍中大將,何慶聽到錢明元傳回的消息時,他們在一旁聽的真切,此時都麵色很是難看。
“費將軍八千兵力竟不能依城抵擋一日,看來,傳說不虛啊……”左列上首的軍將皺起眉倆,想了想,目光抬起對何慶說道:“何將軍,大帥既已命你為西路主將,那末將等人就願附翼後。你想怎麽打,怎麽做,一聲令下無敢不從。”
“哈哈,甘將軍好壯氣。好,好!我等困守一城,就該有此等豪壯之氣。眾誌成城,看祝彪漢賊能奈我等何!”
……
三日後,漢軍兵鋒出現在了雍和城下,同時,也出現在了文安縣。
石天磊的設想達到了,來到城下的漢軍兵力,隻有七萬人。
祝彪在長風縣放了兩萬步騎,再讓少了五千騎的陳孟仁看著文安。大軍開到城下,亮瞎了城頭一幫軍將的眼。
“漢軍如何還有這麽多?”
石天磊驚不住叫起。餘外重將就更不用說了。
漢軍隻有十萬,難道自己分量兩縣,一西一南,互為犄角,就隻分去了祝彪三萬軍嗎?
石天磊放在長風、文安兩縣兵力都不下六萬人的。
第二天,長風、文安兩地的信報就傳進了圍三缺一狀態下的雍和。如石天磊所想那般,兩地漢軍就是三萬步騎。
石天磊當即向兩軍傳令,要兩部軍馬主動出城攻擊漢軍。不求多少殺傷,可也要盡量的給漢軍以壓力,壓逼漢軍向兩城增援。
結果,長風、文安兩地蒲州軍‘調戲不成反被奸’。不僅沒給兩地漢軍造成一定的壓力,反而被兩地漢軍趕緊利索的擊敗。各損失了好幾千兵力。
……
元武十一年八月初七。
黎明時分。陶丘城一帶像近幾天一樣,天不亮就開始起霧。乳白色的薄霧和曙色的交融中,陶丘城異常寂靜,隻偶爾傳出丁點守城士兵嘀咕的聲音。
城樓上高懸的燈籠,在厚重的霧氣中朦朦朧朧,依稀閃爍。
城中絕大部分的人都在酣睡。雖然蒲州之主和著蒲州軍主力現在閬州,正處在危境之中,陶丘城民人也是心安的很。
急什麽急?
不見朝廷的二十萬大軍就要開到了嗎?
這些日子來一車車糧秣軍資儲蓄到陶丘來。朝廷大軍開進閬州的後勤轉運處。就在這裏。
無論是百姓還是士子官僚,豪門世家,都有一個相同的判斷標準。那就是陶丘城儲備的糧草軍資越多,蒲州和閬州的石家軍主力,就是越安全。這說明朝廷要下勁的程度高!
兩者是成正比的。
所以這裏沒有號角喧鳴,沒有戰馬奔騰,也沒有震天喊殺聲。一切都如平常一樣寧靜、祥和。
守在北城牆上的蒲州軍士卒無精打采的,淩晨的困意正濃。為了打發漫漫長夜,大多士兵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吹牛、打屁、聊天。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問口令聲,隨著來人回答口令的聲音響起,士卒們急忙跑回自己的崗位。挺胸收腹,全神貫注凝視遠方。其實白霧完全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他們根本看不到城下的情況,但還是努力做出一副精神抖擻、警惕萬分的模樣。
來人是例行巡城的郡中領兵校尉一行人,姓周。雙名津河。
周津河是石天磊的外甥,一郡領兵校尉。職位不高,卻有沒幾人能招惹的大能量。他的主要職責是負責陶丘的城防安全。
近期太多的糧草物資匯集到陶丘,又涉及到了自己舅舅和石家軍主力的安危,周津河使出了吃奶得勁頭,對陶丘防務可以說是盡心盡力。每日清晨,他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上城牆巡視全城一遍,完後才回家梳洗、吃飯。周津河性格不好,經常打罵士兵,這不是他治軍嚴厲,而是他根本看不起手下士兵。守城的將士稍有鬆懈被他發現,輕者幾十軍棍是少不了的,重者立即斬首。
部下們都怕他,也習慣了每日在他麵前裝樣子的過活。隻要不被他現場抓住,他走後,大家仍是該幹嘛幹嘛。又恢複到之前的鬆懈狀態。
周津河不知道部下陽奉陰違的情況,甚至於軍中中級軍官都‘同流合汙’了。每次巡查看見每個將士都神情專注,表情嚴肅,非常滿意。這次巡查也不例外,他心情大悅,對身邊的領兵軍司馬說道:“好,不錯,要繼續堅持住。待朝廷大軍來到,咱們肩上的擔子卸下,本將軍賞罰分明,絕不會忘記弟兄們這一段辛苦的。”
“那才怪!”軍司馬心中腹誹著。跟著周津河手下兩年,還能不知道周津河是什麽樣的人麽。用著了,就是幾句話的好話而已。誰要還信他,才叫第一缺心眼。
“多謝大人。職部定再接再厲,不負大人的美意。”這樣的乖話,軍司馬也要說的利溜的。
似乎是性子高昂了一些,本來要下城牆的周津河,走到一處城牆跺邊停了下來,向外望了望後,用手輕拍著牆跺再說道:“快到開城的時間了。今日霧很大,你要吩咐將士格外小心警惕。”
軍司馬繼續恭敬地回道:“職部遵令。請大人放心,隻要有我xxx在,任何敵人也別想從北門進入城中去。如有失言,大人隻管拿去職部的人頭。”
周津河更滿意了,含笑點點頭,“正要是如此。現在是戰爭時期,要保持高度警覺才行。”
軍司馬再連連稱是。
周津河下的城樓去,回到自己府邸稍作梳洗,用了早飯,就再度轉會到了北城牆。而這會兒的功夫,城門已經打開,一些早起的菜農和生意人忙忙碌碌地出入城門。周津河又與軍司馬交待了幾句,正要轉去西城,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隆隆的轟鳴聲,像是一陣滾雷由遠及近,如泰山壓頂般,讓人心悸。
周津河和軍司馬互望了一眼,臉色變得慘白。他們都聽的出滾雷聲是戰馬奔騰時發出地聲音,這是大隊騎兵在衝刺!
“敵人來犯,快關城門!”
“有敵來犯,趕快鳴警鍾!”
稍一錯愕之後,周津河和軍司馬幾乎同時反應過來,也幾乎同時高聲下令。守城的蒲州軍士卒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腦袋一片空白,直到他們聽見兩名首領的呼叫聲後,才略有安定,不再是那麽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像一群無頭蒼蠅了。
城門口處更是亂成一鍋粥,城外想進城的人群都往城內蜂擁而入,頃刻間把城門洞堵得水泄不通。更有一些車馬堵塞其中,是進退兩難,哭聲、喊聲響成一片。
負責把守城門的都伯以前何曾遇到過這種瘋狂的景象,呆呆地看著擠滿人的門洞,對於如何才能關上城門,一籌莫展。
周津河跑到城下,看見還沒有關閉城門,氣怒至極,惡狠狠地對著他大聲嚷道:“混賬東西,還不趕快關城門!”
都伯遲疑地指著門洞道:“大人,裏麵可擠滿了人啊,根本無法關閉啊。”
周津河見都伯不急著關城門,反而來跟自己理教,懶的再與他說,拔出腰刀一刀將他砍翻在地。再大聲喝呼起來:“立即關城門!有敢抗命者,殺無赦!”周圍的士卒見此情況也顧不得城門洞的人了,刀槍齊下驅趕出空擋,立刻全力的開始推動那沉重的城門。
門前,百姓的驚叫恐懼聲和哭喊聲,響徹整個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