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花樓夜話

洞口春紅飛簌簌,仙子含愁眉黛綠。阮郎何事不歸來?懶燒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斷續。

飄翠樓前車水馬龍,浮光留影,一派歌舞升平。樓內的絲竹管樂,歌妓的吟唱絲絲縷縷扣人心弦。盡管夜色入幕,官道兩旁的商鋪大多已經打烊,但是在華美迤邐燈光籠罩下的飄翠樓卻依舊熱鬧非凡,華麗高樓內雅妓鶯聲笑語,尋歡者醉生夢死。這裏是文人墨客的溫柔鄉,是縱情聲色的人間天堂。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光等閑度。這樣的詩境是身為青樓女子最真實的寫照。

三樓的雅間內,緊閉的房門將嬉笑打鬧聲,絲竹靡靡之音皆隔離在外。月白色錦袍華衣的淩佑帶著一臉戾氣,手中執著酒壺,斜躺在檀木雕花榻上,時不時的將壺中的清酒灌進嘴中,晶瑩的酒水順著白皙光潔的下顎淌進領口。

“公子,您還是少喝點吧,這樣豪飲傷身子啊!”柳彎彎嬌滴滴的在一旁勸道,白皙的柔荑順勢將淩佑手中的酒壺奪過。一襲桃紅色的真絲雲錦紗裙將她的完美身段襯托得更加窈窕蹁躚,粉黛描眉,妝容精致,聲音柔軟如蜜,讓人一顧堪憐!

淩佑望著侍立在側的柳彎彎,臉上的戾氣斂去,環住美人纖纖細腰帶入懷中,柳彎彎驚呼一聲,趴在淩佑的胸前,眼神迷離,曖昧之態盡顯無疑。“你說不喝酒,那要做些什麽好呢?”淩佑貼近柳彎彎的耳邊,帶著詭異的笑。

柳彎彎做出一副羞赧的小女兒姿態,將暈紅的臉頰埋進淩佑的懷中,媚聲笑道:“公子,盡拿彎彎開玩笑。”

耳鬢廝磨間,一陣細碎的敲門聲不適時的打斷二人的好事。

“誰?”淩佑帶著一絲不悅,濃眉不自覺的挑起。

“王爺,是屬下!”門外人的聲音帶著恭敬。

淩佑使了一下眼色,柳彎彎萬般不願的起身整理衣裳,將雲鬢打理整齊後才輕移蓮步將房門打開。

“嗬嗬,是慕容大人啊?”柳彎彎堆著膩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朝慕容聰福了一禮。

慕容聰淡笑著致意後徑直朝淩佑的方向走去。剛要行禮,淩佑就不耐的揚了揚手。

“如何?”淩佑坐正身子,黑眸凝著眼前一身便裝的慕容聰。

“王爺放心!咱們派去的死士皆被尉楓那小子滅口了,就算三殿下全力徹查也是徒勞,咱們並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但據說當天還有另一個黑衣人前去刺殺那女子,而此人並不是我們所派,屬下暫時還查不出是何人所為。那女子跟殺手後來一起跌下萬丈懸崖,依屬下看,是必死無疑的。”慕容聰從容的將調查到的結果說出,但內心卻是帶著一絲擔憂的,畢竟最近執行的任務並沒有那麽順利,主子的脾氣他是知道的。

“這黑衣人你猜是誰派的?”淩佑俊美的臉頰上閃過冷厲的寒光,嘴角帶著冷然可見的笑意問道。

“屬下愚鈍!”慕容聰單腳跪地,低聲回應。

“父皇一心想要讓淩燁回來,而他卻跟父皇說要帶著他心愛的女人隱居避世,公然違抗父皇的旨意,你說父皇能容得下這個女子存在嗎?”淩佑冷笑道。

“是皇上?”慕容聰有些意料不到。“隻不過就算皇上殺了那個女子,也不代表三殿下就會回來啊?”

“哼,你說我為何要派人殺了那女人?”淩佑睨了跪在地上的慕容聰一眼,接著說道:“原以為殺了那個女人,淩燁就會徹底的頹廢,消沉,再不能與我爭鋒。而事實也證明了這點,當尉楓抱著那個滿身是血的丫鬟找到淩燁,告訴他那個女人死訊的時候,他那瘋狂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嗬嗬,看到他痛苦成那樣,我就知道我的計劃已然成功了一半。那個女人果然是他的軟肋。”

“王爺言之有理。三殿下不顧臥病在床的皇上,發瘋一樣的策馬前往月牙泉。聽隱衛說那天他執意要下崖去尋找那個女子,那懸崖猶如天險,深不見底,三殿下卻絲毫不顧自身安全要下崖,是尉楓死死的將他抱住,不讓他下去,為此,尉楓還被他用龍嘯功震傷,現在還需臥床調養。後來三殿下自己在月牙泉的房子裏呆了三天,不吃不喝,隻抱著那個女人的遺物。屬下真是想不到一向冷情寡欲的三殿下會為了一個女人頹廢如斯。”慕容聰歎息道。

“這是我預想的結果,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父皇更是棋高一著,他之所以殺了那個女人是要讓淩燁徹底的放下兒女私情,冷情絕愛。他一直都說淩燁太過心軟,既然淩燁最在乎那個女人,那麽隻有殺掉那個女人,才能讓他變成一個心腸冷硬之人。這點從淩燁對月牙城中那些隱衛下的手就不難看出了。一向與人為善的他竟瘋狂得殺了所有當晚潛在暗處沒有出手相救他心愛女人的隱衛。父皇對他此舉非但沒有怪罪,反而允諾他隻要回來,一定放手讓他徹查此事,就算是皇族中人涉事,亦決不輕饒,一切交由淩燁處置。他一心要為那女子報仇,查明真相,在消沉頹廢了五天後卷土重來,父皇還將他封為睿王,協理朝政。同樣是他的兒子,為何他的眼中隻有淩燁,沒有看到我的努力?”淩佑恨恨的咬牙說道。

從小,他就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正宮嫡出的身份讓多少人殷勤巴結,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認為他會是父皇眼中未來的接班人,他努力的做父皇眼中合格的皇子,隻是為何無論他付出多少,他的眼光從不會在自己的身上停留?

“不過,皇上就不怕有朝一日三殿下會查清真相嗎?”慕容聰不解的問道。

“真相?什麽是真相?你認為父皇為什麽要在同一天派殺手?”

“王爺!”慕容聰恍然反應過來,焦慮的喚了一聲。

淩佑伸手做了一個製止的動作,笑道:“你不是說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嗎?”

“是,那些死士皆斃。”慕容聰回到,但他的內心還是隱隱有些不安,他怎麽也想不到是皇上派出的殺手,而且還是同一天,這麽說他們這次的行動皇上是了如指掌的,怪不得還允諾三殿下說就算是皇族中人涉事亦決不輕饒。如果真的被三殿下查到任何的端倪,皇上依然可以置身事外,將一切責任推給主子。想到此處,自己都為主子感到不忿,皇上真的是偏心到了極點,難怪主子會憤憤不平!

“那就成了。淩燁,我倒是要看看回來後你能怎樣查,哼!”淩佑胸膛的起伏明顯的透露出他此刻內心的憤怒和壓抑。隻不過自己還是要學會隱忍和克製,一切聽從母後的安排。

“西?那邊是什麽情況?”調整了一下起伏的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後又開口詢問道。

“王爺,耶克爾已經登基稱汗了。據說登基典禮場麵盛大空前,排場極大!”慕容聰據實以告。

“眼下他剛剛登基,根基還沒有穩固,需要各大臣的擁護。你暗中派人跟胡克塞聯係,讓他盡量的博得耶克爾的信任,若能掌控住西?的兵權,到時候不僅可以為我所用,我淩佑亦會盡全力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記住,這次絕對要小心行事,若是再被父皇洞悉,你就自己提頭來見!”淩佑身子朝前微微傾斜,凝神看著慕容聰吩咐道。

慕容聰似乎被頭頂上投射過來的兩道犀利冷厲的寒光震懾到,不禁有些發顫的低伏在地領旨應道:“主子放心,屬下定會小心行事,絕不會出現上次刺殺事件的失誤,壞了主子的大計!”

“嗯,退下吧!”冷然揮手,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待慕容聰退下後,淩佑扶著額頭閉上眼睛,不發一言的靠在斜榻上。母後的話語一直在他心中盤旋回**著。她說佑兒,你要學會隱忍,你要學會喜怒不言於色。你父皇不願給你的東西,母後會拚盡全力爭取給你,就算是搶,也在所不惜。你是正宮嫡出的皇子,皇位於你是名正言順,朝中的大臣多半是母後的人,他們一定會擁護你的。可是,母後,你可知道我多想這一切都是父皇親手賜予我的?從小到大,我用功讀書,學習治國之道,在太傅麵前表現自己無非是希望得到父皇的關注,得到他的一句讚美。可是無論我多麽努力,他都從沒有正眼的看過我一眼。我隻是一個他不喜的兒子吧?為何?父皇,這都是你逼的,若有朝一日你我父子決裂,你不要怪我!也不應該怪我!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呐喊掙紮著。對於高高在上的父皇,他既敬又畏,要他做出弑父殺君之事,若非萬不得以,他絕對不願以這種手段奪得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此刻的他心情是既憤恨又矛盾的,他需要將這樣壓抑著的情緒抒發消化掉,可是,何人是他可以放心傾訴的對象?那些依附自己的朝臣?自己麾下的謀士?母後?不,他們有多少人是真心為他著想的,攀附著自己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前程罷了,而母後隻會怪他軟弱,一遍一遍的說教讓他聽的耳朵都快要長繭了。可悲呀,可笑!他無聲的歎息著,天下之大,連個可以掏心窩子的知己都沒有。

柳彎彎水汪汪的明眸看著閉目不語的淩佑,嘴角含著笑意來到他的身後,纖纖玉手輕輕的為他揉著太陽穴,力道適中,讓淩佑糾結在一起的眉心也不自覺的舒張開來。

“母後要為我安排大婚了!”聲音略帶一絲沙啞。

柳彎彎聽著從淩佑口中說出來的這個消息,雙手有一絲輕顫,但也僅僅隻是一刻,她努力堆著略有些僵硬的笑容柔聲笑道:“那彎彎可要恭喜公子了,是哪家的姑娘能有此福氣嫁與公子?”

“是鎮北將軍袁承奐的女兒,嗬,是母後的意思,我連對方長什麽樣都沒有見過。不過也無所謂,成大事者就要有所犧牲。”淩佑帶著不屑的口吻淡淡的說道,以聯姻的方式拉攏手握重兵的鎮北將軍,此刻的他真的不得不佩服母後的謀略和手腕。感覺到身後人淡淡的傷悲,淩佑轉身握住柳彎彎的柔荑,將之置於胸口,語氣柔緩的說道:“彎彎,不管我以後有多少女人,我都不會忘記你,你對我的付出,我都知道。相信我,等我成功的那一天,就是接你進宮的日子。”

柳彎彎聽著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內心感動的稀裏嘩啦的,美眸中噙著瑩亮的淚水,欲落不落,欲說還休的模樣惹得淩佑憐惜不已,一把將之卷進懷中。櫻唇輕啟,清麗的嗓音帶著一絲哭腔:“公子若不離不棄,彎彎必將生死相依!”

“定不負爾玉壺冰心!”說完,將懷中人打橫抱起,步入層層帷幔後麵的寢室!

外麵依舊鶯歌燕舞,觥籌交錯,而這樣的場景將持續到天明,這就是天翊城中瑰麗恢宏,讓天下男子慕名而來的青樓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