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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平浪靜的生活隻維持了兩天,在我原本打算好好慶祝一下喬遷之喜的周末,邵清羽又給了我一份巨大的驚喜。

周六那天我一改邋遢本色,早早地就起床,準備開始挑衣服。

在拉開簡易衣櫥的拉鏈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本來就沒多大的衣櫥裏還有很多的空間,藏個人在裏麵都沒問題,一年四季就那麽幾身換洗衣服,無非就是A衣配B裙,B衣配C裙,C衣又配A裙,配來配去又配不出一朵花來。

想起邵清羽臥室裏那個連女明星都會嫉妒的巨大的衣櫃,裏麵滿滿當當的衣服,誰要是躲在裏麵五分鍾,保準會窒息。

我有點心酸。

決定好要穿的衣服之後,我便去洗了個澡。

剛剛還有點沮喪的情緒,在花灑裏噴出熱水的那一刻立刻轉為了感恩。

人哪,一定要懂得知足啊,比起當初滿身沐浴露泡泡,隻能裹著浴巾等來水的時候,現在我幾乎可以說是生活在天堂裏了。

然而,這種感恩的心情,在我拿出那個超市打折時二十多塊錢買的吹風機準備吹頭發時,又無情地破滅了。

摁下開關,它一點反應都沒有。莫非是停電了,還是接觸不良?我傻不啦嘰地用濕漉漉的手指頭去摁插頭……差點電死我了!

便宜貨就是靠不住!我咬牙切齒,恨不得拿個大鐵錘來錘爛這個破吹風機。

水還在順著發梢往下滴,**睡得像豬一樣的簡晨燁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失去了女朋友,我站在原地想了幾分鍾,決定去找對麵的美女借吹風機。

喬楚打開門時已經化好了妝,我再一次被驚豔了。

與前兩天素麵朝天完全不同的風格,眉毛是時下最流行的黑直平,眼睛隻畫了簡單的眼線,嘴上塗著濃豔的大紅色唇膏。

她穿著一件絲絨質地的上衣,領口很大,兩根筆直的鎖骨特別明顯,目光稍微往下移幾厘米就能隱隱約約看到一點溝,最重要的是那件上衣是深紫色!

深紫色,又名天堂地獄色,駕馭得了那是女神,弄巧成拙就是村姑。

“怎麽了?”喬楚好像是在問第二遍了。

我回過神來,為自己感到羞愧:“噢!沒什麽!我的吹風機壞了,想找你借用一下,待會兒就給你送過來。”

她笑了笑,轉身去房間裏把吹風機拿出來給我:“你先拿去用吧,下次有空再還。我等下要出門,剛剛給你開門太著急了,裙子還沒穿。”

我這才注意到她兩條腿的確是光著的,上衣的下擺剛好遮到臀部,這樣若隱若現的性感弄得我一個同性都差點要噴鼻血了。

吹風機拿到手裏時,我又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這款吹風機我曾在網上看到過,標價兩千多,不記得是能吹出什麽離子……我猜可能是錢離子吧。

哎,周圍都是有錢人,這可讓我怎麽活啊。

等我基本梳妝打扮完畢了,簡晨燁終於從**爬起來,飛快地刷牙,飛快地洗臉,飛快地穿上衣服,整個過程不超過二十分鍾,然後他理直氣壯地問我:“你弄那麽好看去相親啊,可以出發了嗎?”

出發你個頭!

為什麽這個世界充滿了這麽多的不公平?

男生隻要洗把臉就能出門了,女生不在臉上塗個好幾層就不敢見人;有些人一頓吃三四碗都不會發胖,有些人喝杯水都能轉化為脂肪;有些人擁有一個跟我的臥室差不多大的衣櫃;有些人的電吹風比我的貴一百倍……對不起我好像有點失控。

拉開梳妝台右邊的抽屜,有一個黑色的絲絨袋子,拉開拉繩,兩個耳釘落在了我的掌心裏。

經典的雙C標誌下麵綴著珍珠,這是我唯一的一對耳釘,正品Chanel(香奈兒)。

我平時輕易不會戴它,因為我怕弄丟,如果弄丟了它我說不定會去死。

買它的時候,我在公司裏還沒過試用期,它的價格相當於我當時一個月的工資,但我一咬牙,刷了卡,輸密碼的時候我清楚地聽見自己內心滴血的聲音。

沒有辦法,這是我的虛榮,也可以說是我的底線。

我可以隻有一件名牌單品,但它不能是山寨貨。

出門之前我給邵清羽打了個電話,叫她快點出門別磨蹭,她在電話那頭很得瑟地對我說:“放心吧,我開車過去,很快的。”

得瑟什麽啊,有錢了不起嗎?

不好意思,我又仇富了,事實上,有錢就是了不起啊!

不知道別的有錢人是不是也像邵清羽這麽不守時,反正當我和簡晨燁在餐廳的位子上坐了半個小時之後,她還是沒有出現。

在服務員給我們添了六次檸檬水之後,連我這麽厚臉皮的人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我很想用華妃娘娘的那句話來問邵清羽:你知道從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嗎?

電話剛撥通,邵清羽就在那頭歇斯底裏地喊:“昭覺,我要殺了蔣毅你信不信!”

我還沒來得及問一句什麽情況,又聽見她的吼聲:“摁什麽喇叭,沒看見紅燈啊,我趕著去殺人都沒你急,你是趕著去投胎啊……”

真是聽不下去了,邵清羽她爸要是知道自己家的千金在外麵是這麽個德行,肯定會停掉她所有的信用卡。

我掛斷電話,很嚴肅地看著對麵跟我一樣饑腸轆轆的簡晨燁說:“喝光你的檸檬水吧,飯吃不成了。”

幾分鍾之後,邵清羽的車停在了路邊,我和簡晨燁已經餓得隻能互相攙扶著走到車前。

車窗降了下來,她的臉上沒有歉意,也沒有眼淚,隻有一種駭人的冰冷,就連說話的語氣裏都聽不出一絲情感的波動:“簡晨燁,我要帶昭覺去有點事,你去不方便。改天我再請你們吃飯,向你們賠罪。”

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我有些為難地看著簡晨燁,原本是打算慶祝喬遷之喜的,這下可真的泡湯了。

簡晨燁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說:“你陪她去吧,我去買些好吃的,等你回來一起吃。”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沒用了,不就一點零食嗎?我看著簡晨燁的臉,居然感動得有點鼻酸。

這麽多年來,我一事無成,灰白的人生塗滿了潦倒的筆畫,有時候回望這一路的艱辛和坎坷,缺失從未被彌補,喪失也未帶來任何獲得,我想我可能一輩子就隻會這麽失敗下去了。

但是每個靜謐的夜裏,我聽見枕邊均勻的鼻息,隻要我想起多年前,校園裏那個鼻青臉腫對著我笑的少年,我便知道,命運終究是不算太虧待我。

上車之前,我特意把耳釘摘下來交給簡晨燁讓他帶回去,雖然我還不知道邵清羽要帶我去幹什麽,但感覺一定是大場麵,我就這麽點值錢貨,不謹慎點不行。

剛上車,車門還沒關死,邵清羽就一腳油門猛踩下去,我的頭隻差那麽一點點就撞上了擋風玻璃。

趕緊係上安全帶,隻差幾天就要發這個月的工資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便宜了老板。

一路狂飆,邵清羽一句話都沒說,我看著她臉色那麽差也不好問什麽,雖然她跟蔣毅之間分分合合的戲碼隔三岔五地就要上演一次,但我敢斷定,這次不同於往昔。

我跟邵清羽相親相愛多年,一起睡過覺,一起洗過澡,她屁股上那塊胎記都給我看過,彼此之間可以說根本沒有秘密,要不是有蔣毅和簡晨燁這兩個活生生的人證,不知道多少人會誤會我們是一對les。

但縱使是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不僅僅是生氣,不僅僅是震怒,我想應該沒有看錯,她的眼睛裏有一種類似於絕望的東西。

一定是出大事了。

在一個酒店的門口,她把車停了下來。

這一路上在我心裏不斷積攢的不祥的預感,在這個時候幾乎全部得到了證實,沒等我說話,邵清羽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氣大得我無法掙脫。

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昭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必須陪我去。”

我本能的反應是想要拒絕。

我知道自己也有足夠的理由拒絕,畢竟這是她和蔣毅兩個人之間的事,就算事情牽扯到第三個人,也應該是樓上某個房間裏的某個人,而不應該是我。

“這樣不好吧……我畢竟是外人啊,萬一……場麵難看不說……蔣毅會恨死我吧……”我結結巴巴,胡言亂語,連句通順的話都說不完整。

邵清羽的手更用力了:“昭覺,我從小到大沒有求過任何人——今天,我求你。”

說完,她的眼睛裏泛起了淚光。

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氣,或者說是害怕到了什麽程度,才會說出這麽卑微的話來,我聽得都想哭了。

她是邵清羽啊!

那個整天得瑟得跟二五八萬似的邵清羽,那個衣櫃跟我的臥室一樣大的千金小姐,那個頂著烈日陪著我到處找中介看房子的活雷鋒,那個在我差點餓死的時候偷偷往我錢包裏塞錢的好姐妹……我心裏罵了自己一句:葉昭覺,你連這麽點事都不肯幹,你還是人嗎?

我抽出手來拍拍她的臉:“我陪你去,別怕,有我呢。”

我們走進酒店大廳,邵清羽連前台都沒去,徑直走向了電梯,看樣子是她早已經知道房間號了。

不知道她的消息來源於何處,我也沒問,既然決定陪她一起麵對接下來的場麵,那不管多尷尬,多難堪,我都會扛住。

反正我是無名小卒,鬧得天塌下來也沒人認識我,而邵清羽……這麽多年了,隻要事情涉及蔣毅的忠貞,她從來都不在乎會不會丟臉。

高中時,有一天蔣毅班上一個新轉來的女同學胃痛,蔣毅便去幫她買了份早餐,說起來實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早自習剛過,這事就傳到了隔壁班的邵清羽耳朵裏。

仔細想想,傳遞這些八卦是非的人,並不見得是真的把邵清羽當朋友。

隻是她那時太過引人注目,鋒芒畢露,明裏暗裏很多人都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才會有意無意地在她麵前說起關於蔣毅的事情。

在那所高中裏,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邵清羽,唯一的弱點就是蔣毅。

第一節課剛下課,邵清羽就衝到蔣毅他們班上,拿著一盒酸奶,站在那個女生的麵前。

那個女生剛轉來沒幾天,還沒領教過邵清羽的厲害。

她起先有點驚慌,但迅速鎮定下來,問邵清羽:“你是誰?有什麽事?”

邵清羽不喜歡囉唆,隻喜歡用行動回答問題。她打開盒子,對準了那個女生的臉,幹脆果斷地潑了過去。

讓人震驚的是,那個女生沒有還手,也沒有躲,甚至連拿本書擋一下都沒有。

她很冷靜地承受了這場由一份早餐引發的災難。

隻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酸奶順著她的麵頰往下流時,她撥開額前的碎發,她的眼睛像兩口幽深暗黑的井,靜靜地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這一幕,我是後來聽在場的人說的,當我從教室裏跑到走廊上看熱鬧時,事情已經發展至**。

邵清羽追著蔣毅打,他們在走廊上不知疲倦地跑了無數個來回,整層樓都轟動了,大家紛紛搶占有利位置進行圍觀。一部分壞心眼的同學還火上澆油地為他們呐喊助威,聲勢浩大得甩出開學典禮十條街,把樓上樓下的人都給吸引過來了。

上課鈴響起的時候,蔣毅終於忍無可忍了,他頭也不回地推了邵清羽一下,然後灰頭土臉地跑進了教室。

邵清羽可能是早已經習慣了扮演勝利者的角色,做夢也沒想到蔣毅會還手,腳下一滑,身體一傾,整個人竟然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助威聲一瞬間變成了驚呼聲,邵清羽的頭重重地磕在了台階上,在那一兩秒的停頓中,我們所有人,清清楚楚地聽見她說:“蔣毅,我……”

腦震**之後的邵清羽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可以每天睡懶覺還不用上課,好爽!

我挑了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去醫院看她,本來想在路邊隨便摘幾朵月季,終究還是覺得太過丟人,隻好含淚去花店買了一束馬蹄蓮。

站在病房門口時,我看見她一個人躺在**望著窗外發呆,側影中透著幾分寂寥,這個畫麵裏的她,跟那個潑辣彪悍的邵清羽,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要不是她家裏太有錢了,也許養不出這麽驕縱專橫的脾氣來吧。

床頭放著一個大柚子,我拿起來就開始剝,不管邵清羽想不想吃,反正我想吃。

看得出她心情非常差,我也就懶得跟她寒暄了:“你幹嗎這麽小氣,隻是一份早餐而已,有必要那麽趕盡殺絕嗎?”

她從鼻孔裏冷笑一聲:“頭一次隻是帶早餐,以後慢慢地就是幫著打掃衛生,上課換位子坐在一起,放學順路一起走,再往後,誰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樣。”

柚子的清香彌漫在原本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房間裏,我掰下一塊果肉送到她嘴邊,她輕輕地躲開了:“葉昭覺,你不明白。”

我靜靜地看著她,我知道重要的話在這後麵。

“我被搶走的東西太多了,我怕了,我不想連蔣毅都被人搶走。”

回想起來,那是邵清羽第一次那麽開誠布公地麵對我。

我跟她初中同班,升入高中之後雖然在不同的班級,但關係一直都還算不錯。可因為家境的差距,我一直覺得有些什麽東西隔閡在我們之間。

通俗易懂地來說,就是——我一直認為我們不屬於同一個階層。

她父親是有名的生意人,經常會在電視新聞裏露露臉,剪個彩啊,開個會啊,跟市長什麽的一起合個影啊,據學校裏的那些八婆所說,她爸跟一些領導私下裏都有交情。

而她媽媽,年輕漂亮、性感妖嬈,簡直就是電影裏的女主角的真人版。

每到周末,校門口會停很多來接學生的車,其中以邵家的車最為名貴,駕駛座上的人是她父親的專屬司機。

從小到大,邵清羽一直都是我們這些普通女孩眼裏的名牌貨百科全書,她穿一套新衣服來學校,我們就多認識一個牌子。她猶如春風化雨,不計回報地為我們普及關於各種奢侈品的常識。

若幹年後,我們之中有些人也成為各大名牌倒背如流的白富美,但追根溯源,仍然要尊邵清羽為祖師奶奶。

小學時,我還沒吃過肯德基,她已經坐過了飛機;初中時,我連中國有多少個省都還沒搞清楚,她已經去過了歐洲。

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她父親給她在一家酒店舉辦了草坪Party,桌上放著一個豪華的生日蛋糕,五層,比我都高。

她母親帶著四歲的妹妹領頭給她唱生日快樂歌,我們這群穿著T恤牛仔褲的同學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身穿Givenchy(紀梵希)小禮服裙的她。

歐洲的皇室離我們太遠了,在一群普通孩子眼裏,邵清羽就是公主。

她成績不好,長得也不是特別漂亮,脾氣更是差勁,沒有幾個女生是真的喜歡和她做朋友,但我敢打賭,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想自己變成她。

在那個下午之前,我跟那些女孩子的想法,沒什麽區別。

也許是那天的光線分外柔和,也許是那天的空氣分外清新,也許是冥冥之中有種善意的催化劑,又也許,是她孤單得太久了。

她忽然沒前沒後地說出一句“那個女人,不是我媽媽”。

我原本還在剝柚子的手,徹底停止了動作。

“那個女人,不是我媽媽,我的生母……在我十歲的時候去世了。”

“她是死在牌桌上的,聽說最後那把牌是清一色自摸。我不會打麻將,不知道那一把她能贏多少錢,但她明明就不缺錢花,不知道為什麽會激動得腦出血,真是沒見過世麵……”

邵清羽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平和,不帶一點感情,似乎那些難過、悲痛、不舍、無奈、聲嘶力竭,早在她十歲的時候就已經用完了。

“那個年代,我還沒有手機,放學時看到我爸的車在門口等著,還覺得奇怪。那時候我爸的生意沒現在做得大,也沒有專門的司機,來接我的是我舅舅,去醫院的路上一路都是紅燈,我不知道怎麽會那麽不順利,真的,全是紅燈,好像就是為了阻止我去見我媽最後一麵似的。”

“我那時才念四年級,就沒有媽媽了。”

我徹底放下了手中的柚子,這麽沉重的氣氛,換了誰都吃不下。

“我媽去世後不到兩年,我爸就娶了那個女人。她是大著肚子嫁過來的,那時候我已經十二歲了,男女之間那些事,也都明白了。我想,也行,隻要她是真心對我爸,不是算計他的錢,我也沒什麽要多說的。

“但是一直到現在,我也隻肯叫她阿姨,她才比我大十歲啊。要我叫媽?給我一億都叫不出口啊。”

我一直很沉默。

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很年輕,對於人生真正的疾苦所知畢竟不多。

我並不比我的同齡人聰明或者成熟,我從來也沒想過,邵清羽光鮮奢華的生活背後,也許隱藏著一些我們體會不了也想象不了的痛楚。

她所有的,我們都能看到;她所沒有的,我們都不知道。

我輕聲地問:“那她對你好嗎?”

邵清羽像是沒聽見我問的問題,又或者是,她用了一個事例來回答我。

“你記得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穿著一件白色的小禮服裙,你們看了都說很好看嗎?”

我點點頭,當然,隻要當天在場的女生,應該沒有人會忘記。

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個輕蔑的笑,從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往日的浮光掠影:“但是我一點都不喜歡。

“去買小禮服的時候,她非要跟著我一起去,我喜歡的那條是檸檬黃。可她偏偏要我試一下那條白色的。我說,我覺得白色沒有檸檬黃好看,她就說,你試試看嘛,不喜歡再說呀。

“我試了那條白色的之後,她就一個勁地跟我爸說,清羽還是穿白色好看,白色多純潔啊,隻有她這個年紀才能把這麽純潔的顏色穿得這麽美。她這麽一說,我爸立刻決定給我買白色那條。

“她其實根本就不是好心,她就是要確定我到底喜歡哪條,然後阻止我買。我也真是蠢,給她一試就試出來了。生日那天,我根本沒笑過,那條裙子我就穿過那麽一次,後來被我扔去雜物間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讓我開心。”

邵清羽最後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淩厲來形容了。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想要給她一點安慰。

她接著說:“我知道大家是怎麽看我的,不就是家裏有錢嘛。嗬嗬,沒人曉得,我的日子並不好過。所以對我來說,重要的東西和重要的人,我必須牢牢地看好,再也不能被搶走。昭覺,你明白嗎?”

我莊重地點點頭,我明白。

我想我真的能夠理解,她對於一無所有的恐懼。

沒過多久,她就回學校上課了,蔣毅也知道自己錯得有點嚴重,從那之後更是對她百依百順。

而那個被潑了一臉酸奶的女生,在邵清羽住院期間,又辦理了轉學手續去了別的學校,年份久遠,我連她的長相和姓名都給忘了。

被打亂的一切以極快的速度恢複了秩序,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隻是,邵清羽的後腦勺上,留下了一塊永遠的傷疤。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我從往事中回過神來,邵清羽一臉悲壯地牽著我的手走出電梯。

酒店的走廊真是漫長得看不到盡頭,我多希望它真的沒有盡頭啊。

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一直走下去,不必直麵慘淡的人生,不必正視淋漓的鮮血,不必扮演我們根本不想扮演的猛士。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收回思緒,還沒來得及開啟戰鬥模式,邵清羽就已經停下了腳步,叩響了一個房間的門。

那是多麽短暫而又漫長的十秒鍾啊,當那扇門打開,那張臉出現在我們眼前時,我必須糾正自己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年份久遠,我連她的長相和姓名都給忘了——但在這一刻,我無比清晰地記起來了。

她是何田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