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很快如期而至，返程的日子要到了。
季川芎等人開始整理工作資料，準備迎接新一批的援摩隊員，並進行交接。同時，他們也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回家。
一切，都如同兩年前，隻是身份發生了改變，由被交接者變為交接人。身份的轉變，也是一種傳承，能交接與傳授的，畢竟有限，更多的東西，隻能靠新一批隊員們，去自行感受。他們能做的，不過是分享經驗、真心祝福。
離開摩洛哥的前一晚，分隊五人都難以入眠，他們聚在總隊部的後院裏，看著天上的月亮，無限暢談。
他們想起兩年前，歡送上一批援摩前輩的宴會上，各自心中的彷徨。
他們想起一年前，為大使來訪診所前準備時的緊張與爭執。
他們想起去年的除夕夜時，拍攝並發回國內的新年祝福，五個人齊聲高喊：“不畏艱苦、甘於奉獻、救死扶傷、大愛無疆，穆罕默迪耶分隊全體成員祝大家新年快樂！”
他們想起開荒種地時的艱難；他們也想起采摘果實自給自足時的滿足。
他們想起剛到分隊時打掃房屋的淒涼；他們也想起今天離開分隊時的不舍與惆悵。
他們想得太多太多，更把所思所想你一言我一句地交流表達，漫漫長夜，充滿了回憶與美好。
方白芷說：“我記得曾有一位摩洛哥的農村老人，他步行了整整一天，很晚才趕到咱們診所。害怕咱們關門不接待他，一直心慌。直到當天的治療結束後，他激動地不知道如何表達，就用當地最高禮遇回報——深深親吻我的手。那一次，我很感動，為他的淳樸所感動，更為他對咱們的信賴所感動。”
季川芎點點頭，然後笑道：
“沒錯，白芷是咱們這兒收獲吻最多的。我記得隔壁西哈撒大嬸的女兒還吻過你。就在那次你發著燒，還幫她複位脫臼的手之後。”
“是的，現在想想，依然覺得猶如天使之吻，讓我的心暖暖的。”
“還有進修醫生拉米亞也吻過你！”林倩補充道。
“嗯，那個吻頗有些成就感。”
“你最有成就的，應該是收獲了季大神的吻吧？十年暗戀在這北非後花園兌現啊，嘖嘖嘖……”錢渝順著“吻”的話題，忍不住打趣方白芷。
“臭魚頭，你能不能正經點！我發現外派兩年，你越發脫韁了！”
“好好好，我正經！正經說，最初我真是因為擔心你，怕你自己在這邊孤獨寂寞還受苦，我才跟來的！沒想到來了兩年，竟然有那麽多的收獲！我以前覺得自己學醫，是為了同你在一個圈子，現在才發現，我其實真的很喜歡醫療。哪怕我在這裏隻是做飯，卻為自己是為醫療隊做飯而自豪！”
錢渝難得一本正經，但他眼下的感慨，真實得讓人感動。
林倩便動容地一把抱住他：“魚頭，你是我見過最帥的營養科醫生了！”
“那是因為你隻認識這麽一位營養科大夫！”方白芷打趣道。
眾人哄笑，但心中的溫暖卻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咱們雖然遠離故土，但並不孤單。馬上就要返程了，卻多了很多的思念。”季川芎看著方白芷，二人深深對視一眼，以茶代酒，輕輕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還多了很多的報告數據！”王天臨笑道。這兩年，他收獲最大的是心裏的輕鬆。
聞言，季川芎點頭認同。
“沒錯！咱們分隊在這裏已有32年的曆史，算起來共有16批援摩中醫大夫了，一批批大夫接棒努力，將最初的針灸診所打造成如今摩洛哥最著名的針灸推拿機構。涵蓋內科、外科、婦科、兒科、骨科、五官科、皮膚科等50多種常見病、多發病、疑難病的診療工作，收獲那麽多當地人發自內心的感謝，同時還讓中醫文化在這裏乃至在非洲得以廣泛傳播，這些有形和無形的數據，的確讓人驕傲！”
“更驕傲的是，我們都為這些數據，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方白芷笑著說。
但大家都知道，這不僅僅是笑言。
翌日，回國，穆罕默迪耶分隊與另外兩個分隊同行。這兩年，大家雖然都在摩洛哥，但相聚時少，如今一同返程，有說不完的話。
但最讓他們感動的是，機場竟然有許多自發來送行的人，他們都說自己曾受醫療隊的幫助，並握著大夫們的手，久久不願放開。
“醫生偉大，你們援外醫生更加偉大，你們都是無私奉獻的大好人！”
國雖有界，醫路無疆。在非洲人民熱情的歡送中，帶著收獲與感動，季川芎牽著方白芷，踏上了歸程。
……
半年後，香格裏拉酒店，兩對新人一起舉行婚禮。
方白芷和林倩在化妝間裏，美美地補妝，帥氣的季川芎和穿著西裝頗為正經的錢渝，在大堂裏隨家人一起迎接賓客。
“恭喜季老，季家好福氣！”
顧千仞對著季決明拱手作揖，雖然今天他出門前，顧玲仍有些不情願，甚至賭氣沒來參加婚宴，但顧千仞的恭賀，是發自內心的。
“哪裏，這小日子才剛開始呢！不過，確實還不錯，川芎也算是爭氣，娶的媳婦……總之是他滿意的！我老了，不能管太多，要不然容易被人……年輕人怎麽說來著，懟！沒錯，容易被人懟！”話雖如此，季決明絲毫沒掩飾他眼中的驕傲。
“您老太謙虛了！孫子、孫媳婦相當優秀，現在是業內公認的神仙眷侶。”
聞言，季決明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去年年底，全國援外醫療工作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表彰活動在人民大會堂召開，他的孫子和孫媳婦均作為代表參加。上海援摩醫療隊第16批穆罕默迪耶分隊榮獲全國援外醫療工作先進集體榮譽稱號，表彰他們不忘初心，無私奉獻，以精湛的醫術和高尚的醫德為摩洛哥人民服務，贏得了摩洛哥政府和人民的高度讚譽。
這讓季決明心裏樂開花，也讓他打心底承認，方白芷絕不是攀附他孫子的菟絲草，而是能與他孫子並肩而立的木棉花。從那以後，他對季川芎和方白芷的態度發生了急劇轉變。他不再怎麽管束季川芎，反而開始**起方白芷，簡直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關門弟子。
“川芎，讓你爺爺放過我吧！我學推拿已經很辛苦了，他現在非要從頭給我夯實中醫基礎，還讓我增加針灸的修煉。可是，術業有專攻啊，我大腦就那麽多內存！”方白芷哭笑不得地求助於季大神。
“沒事兒，他太過分的時候，你可以懟他！”
“你怎麽不懟？”
“小時候他沒給我懟他的機會！”
方白芷捂臉，哭笑不得。
不過，哭哭笑笑的，總算是在所有親友的祝福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婚禮結束後，兩對新人不約而同地驅車離開，直奔機場。
“你們也今天出發度蜜月？”方白芷微驚。先前忙著籌備婚禮，四人竟沒有交流過蜜月的話題。
“對啊，一共十天婚假，哪有時間浪費！”錢渝摟著林倩，一副不負春光的模樣。
“你們不會也去……”站在國際出發口前，季川芎看著同向而行的錢渝夫婦，突然想到了什麽。
“哈哈，看來英雄所見略同了！”
的確，兩對新人不約而同地都選擇奔赴摩洛哥，那是他們愛情開始的地方，也是他們理想駐足過的地方。
不過，雖然同去摩洛哥，他們安排具體的行程卻大不相同。
季川芎和方白芷此行的主要目的地，是向往已久的撒哈拉沙漠。這座世界最大的沙質荒漠，是250萬年的演化形成的遠古文明結晶。
騎著駱駝漫步，在沙漠裏看日出日落，享受柏柏爾傳統風情的篝火晚會，吃著塔吉鍋、古斯古斯麵、勒菲薩，載歌載舞，再躺在沙漠帳篷酒店裏仰望星空，翻雲覆雨。蜜月裏沒有喝到蜜，卻足夠甜。
最後，在返程前兩天，他倆回到了針灸中心，去看望第17批穆罕默迪耶分隊隊員，並用喜糖的甜慰勞大家的辛苦。同時，還換得在杏樹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美好。
“把婚禮定在四月，就是為了能在蜜月時來看這樹杏花吧？”方白芷靠在季川芎的懷中，時不時伸手接幾片飛落的花瓣。
“什麽都瞞不過聰明的你！”
“帶回去的樹枝，公公用心栽活了，過兩年掃墓的時候，媽媽就能看到這樹杏花了！”
“我想，嶽母大人應該一直都有看到。也許就是因為她看到了，才把你牽向了我！大樹是前人為我們栽下的福蔭，小樹是我們親手種下的善果，你看咱倆種的這棵小杏樹，今年也該能摘杏果了！”
“越說越靈異！不過……這麽有緣分感的設定，我喜歡！”方白芷揚起唇角，笑得很甜。
季川芎卻突然捧起她的臉，深情低喚：“白芷。”
“嗯？”
“我真的很開心，一路有你同行，醫路上有你相伴。”
“我也很幸福，能同你走過四季，一起看花開花落。”
二人相視一笑，甜蜜四溢。
一陣微風吹過，無數杏花花瓣飄落，在這花瓣雨中，季川芎和方白芷相擁親吻，將這美好的瞬間，定格在醫路花開的時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