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天,除了季川芎和方白芷,其他的分隊成員都情緒高漲,錢渝和林倩買了許多特產,準備帶回國送親朋好友,一向情緒比較內斂的王天臨,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與國內的妻兒視頻,訴說自己的歸鄉心切。
“小爺終於能回去了!這十天,扣除來回路上耽擱的兩天,我一定要睡兩天,吃三天,玩三天,把一年不曾感受的過往生活,全都回味一遍!”錢渝逢人便這麽說,也不嫌自己絮叨,足見他有多興奮。
“原來你的過往生活,總結起來就是吃、玩、睡呀!”林倩揶揄道。
“那才是真幸福!人生若隻有工作,該多無聊!”
“你有工作嗎?”
“倩女!我正經是二附院營養科的醫生,出來得久了,你們真當我隻是廚子啊!”
“好好好,正經人!”
若是以往,聽錢渝和林倩貧嘴逗樂,方白芷大多是會參與的,一起擠兌錢渝,一起開懷大笑。然而,這天,她隻是默默地打掃診所、收拾行李,對其他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其他人因為沉浸在回國省親的喜悅裏,都沒注意到方白芷的情緒變化。隻有季川芎,他清晰感受到了,卻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在他們父母間過往經曆沒搞清楚之前,方白芷與他的關係,十分微妙。
如此,即便心疼,也隻能忍著,遠遠地看著,靜靜地陪著。因為過猶不及,他怕自己逼得太狠、追得太緊,反倒讓方白芷更加不舒服。
他甚至自欺欺人地想,如果隻是一個同名同姓的季長卿該有多好?畢竟,爺爺和父親從來都沒有提過援摩的事,就連曆史名單中也沒有。可惜,這點念想在回國前就破滅了。
臨行前一晚,季川芎心中煩悶,又怕方白芷不想見他,便獨自在診室收拾,他挪動治療床,調整治療用具的擺放位置,讓診室布局煥然一新,似有耗不盡的力氣。
在推走最後一個陳舊櫃子之後,季川芎終於累了,好像身體最後一絲力氣被抽走,頓時癱坐下來。剛想閉目養神,卻因為眼角的一瞥,一個激靈,後背發涼。
在牆角距離地麵三十公分處,隱約是一幅畫。像是用細長樹枝一類的鋒利物畫上去的,雖然有些年頭,但因為被櫃子擋住,印記格外清晰。
兩個簡筆畫人物,男子高半頭,女子紮著高馬尾,兩人伸開雙臂,剛好各有一隻手在牆縫處相接,不似牽手,卻勝似牽手,曖昧之情,在寥寥幾筆中,竟顯露無疑。
季川芎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伸手臨摹著,從作畫的高度看,他腦中甚至出現了一幅想象的畫麵。
一對互相愛慕的人,肩並肩地趴在地上,一人作一畫,靠著牆角縫製造出“在一起”的意境,這是屬於那個年代的隱忍浪漫。
可再湊近些,認清簡筆畫中男生旁的名字時,季川芎的心,好似被人深深紮了一刀,剛才的浪漫畫麵,竟生出無限心酸。
“長卿。”
父親的字,季川芎最是熟悉,因為他寫得一手好柳體,常人難以模仿。
至於簡筆畫女生旁邊,沒有留下任何名字,但答案呼之欲出。
這一刻,季川芎好像明白了父親當時的心理。他或許也跟方白芷的母親一樣,滿滿的愛意,卻不敢表達,因為他無法越矩,隻能到最後,獨自在假形象旁寫下自己的名字,留下愛的痕跡。
長歎一聲,季川芎翻身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眼眸變得晦暗起來,深不見底。
……
翌日,下班後鎖上大門,掛上停診招牌,分隊全體成員坐上車,如同來時一般,先驅車兩小時,前往總隊部停歇一晚。一年前剛到摩洛哥時,第一晚就是在總隊部公寓度過的,對於援摩醫療隊員來說,這裏像是娘家一般的存在。
像是為了溫存當時的感覺,林倩和錢渝甚至冒著風險,再度偷偷溜進廚房,炒了一份揚州炒飯,竊喜地享用。所幸,這一次他們並沒被當場抓包。
不過,季川芎和方白芷這邊,就沒有來時愜意了。
一年前,在季川芎房間裏,方白芷幫他治療的場景,有臉紅心跳,也有溫馨浪漫,即便現在想起來,心依然會不規則地跳動。隻是,如今有些懸而未決的問題壓在心裏,二人都默契地選擇保持適度距離,便坐在自己宿舍窗前,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期待趕緊回歸故裏後,盡快解惑。
第二天,眾人奔赴機場,踏上歸途,開啟十天的回國探親之行。
十數個小時的飛程、一次轉機,讓方白芷感到很漫長。倒不是如錢渝一般急著回去享受,而是想快些回國,去探尋真相。不過,坐在熟悉的機艙裏,坐在最親愛的人身旁,即便鮮有言語,一年前來程時的經曆,也曆曆在目。
護她在懷,以身抗擊的感動,猶如發生在昨天;靠肩而睡,近在咫尺的心動,依然在心中掀起漣漪。她知道,自己對季川芎的感情,絲毫未減,甚至還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淳厚。這樣的用情至深,該如何麵對而後可能發生的變動。
就在方白芷腦子裏思路混戰時,突然,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上來。
“別緊張,一起麵對!”
“嗯。”這兩天,麵對季川芎,方白芷說得最多的,就是嗯。
“到了機場有人接你嗎?是先回家休息,還是直接跟我回家?”
“沒有告訴爸爸我回來了,不過,通過錢叔叔,他大概也知道了。跟你回家吧,就是有點唐突,不過……”
方白芷想說自己也顧不上是否唐突了,因為關於母親過往事情的“拚圖”,在季家應該能獲得最重要的部分。像是知道她的擔心,季川芎直接打斷道:
“沒什麽唐突的,登機前,我已給父親留言,這次回國會帶女友回家。父親那裏沒什麽,隻是爺爺比較古板,希望你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