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行七人早早收拾的緊趁利落,騎著驢趕到了南鎮撫司。
在角門前道明來意,便有衙役將他們引到了一處小校場內。
此時校場上已經三三兩兩聚了不少人,最大的一圈將劉燁團團圍住,趙崢都不用認真聽,單看他們那豔羨嫉妒的嘴臉,就知道是又在討論狐狸精的事兒。
見到趙崢等人趕到,劉燁忙從人堆裏擠出來,迎向這邊。
“我先去女舉那邊了。”
張玉茹見狀也交代一聲,攏了攏耳畔的碎發,快步走向了西南角。
她今天特地換了發型,將兩側垂落的秀發挽了起來,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火紅耀眼的耳墜,搭配上那一身玄色飛魚服,顯得幹練又成熟。
趙崢的視線追隨著她的背影,來到西南角女舉們聚集的所在,就見十來個女舉涇渭分明,貧富差距更是肉眼可辨。
“劉兄。”
因見趙崢還在走神,馮倫主動招呼劉燁道:“你這氣色可比前天早上好太多了,當時我們幾個都嚇了一跳,還以為你傷了根本呢。”
劉燁擺手苦笑:“快莫提這事兒了,拜馬應祥和姚儀所賜,差不多半個京城都知道我與妖狐……從前天開始,我也不知被打趣了多少回。”
說著,回頭看向那些京城武舉:“就方才,我還被拉著反複問了好幾遍呢。”
聽出劉燁這話雖是抱怨,實則卻並沒有多少不滿,趙崢從女舉那邊兒收回目光,定睛端詳了他兩眼。
隨著狐狸精事件的進一步發酵,他好像也逐漸重拾自信,雖然還比不得剛到真定時意氣風發,但比起把李芸送到張家時,說是一天一地也不為過。
嘖~
原來難上加難,竟還有這樣的效果!
就是不知道,有一天狐狸精的真實性別被紕漏出來,他又會是怎樣反應。
“劉燁、劉燁!”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馬應祥的大嗓門,卻是他和姚儀領著四五個舉人到了。
馬應祥快步上前,一拳搗在劉燁肩膀上,半真半假的咬牙道:“老子隻說請吃飯,可沒說請你和狐狸精快活——白撿了便宜就跑,天下哪有這麽好的美事?!晚上你必須請客,咱們還定在天香樓,我就不信那狐狸精回回不識貨!”
劉燁笑道:“請客簡單,但這培訓頭一天就去吃酒,隻怕不太妥當——這樣,日後找個合適的時間,我再請大家吃酒!”
馬應祥自然不滿意,姚儀也在一旁酸溜溜道:“你是日後了,咱們兄弟可連根狐狸毛都沒摸著。”
趙崢聽了忍不住暗暗吐槽:那狐狸精非但有毛,還有棱有角呢,掏出來能嚇你們個半死。
西南角。
因與京城女舉們還不熟,貧富兩個圈子都沒能融進去,張玉茹索性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男舉那邊,側耳聽了一陣子,發現他們高談闊論,說的都是天香樓的狐狸精如何如何。
一個個口沫橫飛心向往之,那與禽獸發生了齷齪勾當的劉燁,更是被眾星捧月般圍在當中。
瞧他雖沒明顯露出得意之色,卻和先前頹唐模樣大相徑庭,張玉茹不由暗暗鄙棄。
而唯一不怎麽參與的趙崢,則是讓她心裏樂開了花,暗道本姑娘相中的男人,果然不是這些凡夫俗子可比。
就在這時,忽聽身旁女舉歡呼一聲:“錢小姐來了!”
張玉茹下意識看向入口處,那婷婷嫋嫋步入校場的,卻不是錢三十七還能是哪個。
“錢妹妹,這邊、這邊!”
“錢姐姐……”
“錢領隊……”看到錢淑英出現,先是那幾個富貴人家的女子迎上前,後麵養濟院和中下層軍戶出身的略一猶豫,想到她是丙隊的領隊,也便紛紛圍攏上去。
於是原本涇渭分明的女舉們,就在錢淑英身邊完成了合流。
嘁~
張玉茹雖然不樂意捧錢淑英的臭腳,但也不好顯得太不合群,於是也綴在最後融入其中。
等離得近了,先就嗅到一股濃而不膩香氣。
張玉茹踮著腳越過人群朝錢淑英看去,果見這錢三十七臉上塗脂抹粉,一副鶴立雞群豔壓群芳的做派,看著不像是來培訓的,倒更像是來相親的。
不就是小妾生的庶女嗎,有什麽好得意的?
張玉茹滿心不屑,等到發現錢淑英偶爾看向男舉那邊兒,目光總會若有若無的落在趙崢身上,這不屑便又化作了濃濃的敵意。
呸~
好個心口不一的浪蹄子!
不是說什麽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麽,卻怎麽總盯著趙大哥不錯眼?!
此時男舉們也都發現了女舉這邊的情況。
有不熟悉的,紛紛打探那眾星捧月般,被圍在當中富家小姐是什麽人。
等問清楚是錢謙益的女兒,或是感歎虞山先生老當益壯,或是稱讚錢淑英不愧是書香之後,在一眾女舉當中卓爾不群。
隻少數幾人暗暗撇嘴,叫眾人莫打那錢三十七的主意,人家眼高的很,非是學富五車的才子不嫁。
趙崢故作好奇的追問:“既然如此,她為何做了武舉?”
“聽說是為了完成兒時的承諾。”
給出答案的卻是劉燁,他悄聲解釋道:“據說她母親在錢家並不得寵,她自然也不怎麽受重視,後來錢淑英立誌要做忠貞侯第二,因此得了柳先生的賞識,這才從眾多姐妹當中脫穎而出。”
“這柳先生又是什麽人?”
趙崢奇道:“為何得了他的賞識,就能在錢家脫穎而出。”
劉燁解釋:“這位柳先生說來也是赫赫有名,乃是當年秦淮八豔之首……”
不等他說完,趙崢脫口道:“柳如是?!”
“趙兄果然也聽過柳先生昔日之名。”
劉燁點點頭,繼續解說:“這柳先生原本隻是錢老的愛妾,直到二十八歲時自行開悟,成了大明朝屈指可數的女儒,在錢家的地位才水漲船高。
後來她又替錢老主持豐芑園詩會,漸漸有了先生之名——現如今錢老的結發妻子早已亡故,她雖未曾扶正,卻已然成了錢家實質上的女主人。”
趙崢聽罷久久無語。
百多年前那場天地異變,實在是改變了太多的人和事。
李自成沒有造反,反而做了朝廷重臣;康麻子沒有當上韃清的皇帝,反而立誌要做大明重臣,洗刷父親留下的恥辱;錢謙益沒有露出水太涼的真麵目,反而成了東宮三叟、清流砥柱。
而柳如是自然也沒有與他反目。
趙崢一時真不知這到底是好是壞。
話說……
柳如是既然成了儒道修士,那應該能延緩衰老才對,也不知她現如今還留有當年幾分風采。
正想些有的沒的,忽然間四周一靜。
趙崢詫異抬頭,就見鄭經領著四個百戶昂然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