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申正【下午四點】,趙崢乘車來到了鄭經的宅邸。
同樣是三進的宅院,鄭經這座明顯要比劉燁家的小一圈,地段也要差了些,看來納小妾的終究還是比不上抱大腿的。
離著大門百十米遠,就有家丁客氣的攔下查驗請帖,在確認了‘等級’之後,忙引著驢車到了角門左近——這個位置算好的,距離直接**的貴賓,也就差了一道門檻。
趙崢下了車,將兩份禮單交給門前的迎賓。
張玉茹也收到了請帖,可她剛剛再北鎮撫司入職,又被選去做大內禁衛,實在分身乏術,隻好托趙崢捎了一份禮物過來。
天色還早,但府門外高掛的大紅燈籠已被點亮,裏麵的長明燈在符篆的催動下,不斷變換著燙金色的投影,一會兒是‘長命百歲’、一會兒是‘金榜題名’。
見識過劉燁送的‘大明街霸’,趙崢對此倒並不奇怪,隻是忍不住有些好奇,照這個趨勢繼續發展下去,三百五十年後還會不會進入電子時代。
進了鄭家之後,趙崢被一路引到某個小院當中,院內也是燈火通明,正當中擺著三張圓桌,此時零零散散已經坐了些人。
“趙兄!”
“趙崢。”
見趙崢進來,眾人紛紛起身打招呼,有兩個相熟的還主動迎了上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培訓班裏的同年。
趙崢看看四下裏緊閉的房門,笑道:“看來這院子是被咱們給包下了,倒也還算清淨。”
迎上前的楊琛笑道:“主要是在外麵不好排列,人家不是督查就是千戶,再不濟也得是個百戶,我們這些小旗連敬陪末座的夠格都沒有。”
另外一個迎上來的同年則笑道:“如今大家就盼著明年春闈,你和劉燁能給大家夥長長臉,弄個試千戶什麽的,咱們兄弟們也就算是有了主心骨。”
“你把姐妹們放哪了?”
女舉席上當即就有人不樂意了,一個胳膊比趙崢還粗的女舉起身,粗聲大嗓的問:“趙崢,張玉茹怎麽沒跟你一起來?”
“她不是進了北鎮撫司嗎,如今又被選中擔任大內禁衛,實在是請不下假來。”
聽說張玉茹被選中擔任大內禁衛,不隻是女舉們,連男舉們也大多豔羨不已。
於是接下來的話題,就從皇宮裏封禁的鎮物開始,一直聊到了皇後和妃子漂不漂亮,即便說到某些下三路的話題,武舉們也並不怎麽避諱,隻是略略壓低了嗓音。
由此就可以看出,張居正秉政百年對皇權的嚴重侵蝕。
趙崢隨大流的說著閑話,暗裏卻不著痕跡的與楊琛拉近了距離,趁著眾人正針對某個話題高談闊論,他舉起手裏的茶盞,遮著半邊麵孔笑問:“上回楊兄說的那事,如今可還作數?”
楊琛眼前一亮,他和趙崢接觸的其實並不多,總共也就隻提議過一件事,於是忙也壓著嗓子道:“自然是作數的——怎麽,趙兄是有想法了?”
“我倒是沒什麽想法。”
趙崢搖頭道:“是我一個表侄,他父親原本也是做官的,無奈在真定大劫當中丟了性命,如今孤兒寡母寄居在娘舅家中,隻出不進坐吃山空的,總不是個長久之計。”
這說的自然是高輿。
上午的時候,他並沒有收下高輿當幹兒子,倒不是那句‘公若不棄’犯了忌諱,主要是擔心傳揚出去,會有人從中窺探出什麽來。
“原來如此,趙兄果然是宅心仁厚!”
楊琛嘴裏稱讚著,心下卻嗤之以鼻,隻當趙崢是找了個傀儡頂在前麵,不過這也是官場慣例了,於是又道:“那不如找個機會,趙兄帶上令侄,咱們單獨聚一聚,也好商量個章程出來。”
“那就多謝楊兄美意了!”
趙崢拱了拱手,卻又再三囑托:“我是為了照顧子侄,做生意賺多賺少無所謂,最要緊的是合法合規,可不敢牽連了她們孤兒寡母。”
楊琛自是拍著胸脯滿口保證。於是一樁官商勾結的灰色交易就此達成了意向。
要不說貪官基本上也都是色官呢,趙崢原本聽到楊琛提議,就對此人避之唯恐不及,現如今因為占了高夫人的身子,下意識想要補償人家,便自然而然的與楊琛勾連起來。
達成了合作意向,兩人之間愈發融洽起來,也就是還沒到上酒的時候,否則早就開始推杯換盞了。
這之後陸續有人趕到,什麽嶽升龍、姚儀、馬應祥的,最後連錢淑英都到了,卻始終沒見到劉燁的蹤影。
趙崢正有些納悶之際,鄭府的下人便抱著一壇又一壇的狀元紅走了進來。
馬應祥隨手截下一壇,拍開泥封直接給自己斟滿一大碗,洋洋得意的站起身道:“諸位、諸位,今兒借著鄭大人的好日子,我老馬先借花獻佛敬趙兄一盞!”
說著,也不等趙崢回應,就直接幹了個底掉。
楊琛見狀,忙也截下一壇給趙崢倒上。
趙崢回敬了一碗,馬應祥又哈哈笑道:“這一盞不為別的,就因為昨兒查案查的痛快、查的利落,我老馬不得不服!”
趙崢就猜到他要說這事兒,矜持的擺了擺手,笑稱此事不值一提。
但越是如此,旁人越是好奇。
於是馬應祥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就著酒將昨天查案的經過,百般誇張的描述了一遍。
趙崢的洞若觀火自然占了大頭,但他馬應祥從旁協助,也至少起到了禦貓的效果——譬如說去兩人爬上屋頂檢查,就被他說成了趙崢指點,他自告奮勇攀上去查看。
姚儀在一旁連連撇嘴,但見趙崢沒有拆穿的意思,也就任由馬應祥吹噓,反正這樁案子是他牽的頭,再怎麽說功勞也在馬應祥之上。
而眾同年都聽的豔羨不已。
其實要論案情重大,這案子遠比不過吳家父子拜邪神一案,甚至還比不過某些同年參與的現場實習案件——所以馬應祥若是在畢業之前,拿這樁盜取紫河車的案子出來顯擺,隻怕未必能起到多少效果。
但正式入職後的遭遇,卻讓大多數人認清了現實。
什麽新科武舉,什麽南鎮撫司培訓畢業,到了衙門裏統統都得從臭腳巡開始做起!
作為剛入職的小旗,別說是主動帶隊查案了,連被動打下手的資格都沒有——所以眾人最豔羨嫉妒的,並不是趙崢破案的本事,而是三人所擁有的特權。
馬應祥顯然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依舊在那裏誇誇其談。
這時劉燁忽然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連忙拱手作揖:“遲來一步,還請諸位同年見諒。”
馬應祥一瞧見他,立刻笑道:“哎呦喂~這不是兩探狐巢、深入狐穴的劉大官人嗎——來來來,快請上座!”
眾人盡皆哄笑。
劉燁一邊入席一邊連連擺手:“應祥兄莫要打趣,我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此事不要再提、不要再提。”
說是這麽說,但他微微翹起的嘴角,卻分明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接下來豔羨不已的眾武舉頻頻發問,更是讓劉燁的風頭徹底蓋過了剛剛的馬應祥。
馬應祥雖也想扯著劉燁刨根問底,但見此情景還是大感失策,忍不住用手肘拱了拱趙崢,慫恿道:“趙兄,聽說與你相熟的化形大妖,也已經進了京城,而且還是位絕色美女?”
趙崢笑笑不答,他可不願意把青霞與那狐妖放在一起品頭論足,而且劉燁眼下越是風光,日後那狐妖的性別暴露出來,隻怕就跌的越狠。
本來被那狐妖坑過的不止劉燁一個,出了事也該是大家一起扛——但別人都是一次,偏偏你是兩次,那這裏麵問題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