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高輿被眾星捧月般圍在當中,得了曹寅、孫文成等人無數吹捧,雖然街頭寒風凜冽,身上卻竟不覺得冷,暖融融飄飄然的,倒好像破境的是他一般。
唯一讓他有些介懷的,就是眾人一口一個‘趙大哥’,這不純純是在占咱高衙內的便宜嗎?
雖然彼此之間都是平輩論交,但高輿還是覺得,若他們也能同自己一樣稱呼趙叔叔就好了。
旁邊劉賢看著這一幕,卻忍不住暗暗泛酸。
他以前能擁有特殊地位,也是沾了哥哥劉燁的光,正所謂同行是冤家,何況趙崢還是踩著劉燁上位的,所以他以前才會對高輿不假辭色。
後來因母親受了趙崢的恩德,劉賢這才愛屋及烏對其改顏相向。
雖然眼瞧著哥哥與趙大哥之間的差距,非但沒有縮小,反而有越拉越大的跡象,他也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變化,但看到高輿如此受人吹捧,心下還是不免有些酸楚。
而想到母親在劉家的處境,心下就更不是滋味了。
卻說一行人到了趙府,因高輿年前曾幫著出麵送賀禮,門房認出是‘表少爺’登門,自然直接略過門廳,將眾人直接帶到了一處偏廳內。
又表示客廳裏此時有訪客在,所隻能勞煩表少爺在此稍候。
那高輿自覺受了重視,愈發要在李煦等人麵前顯擺,遂擺出表少爺的姿態詢問都有哪些訪客。
“今兒找上門的,主要是各地的武解元,這不是武狀元被咱們大爺訂下了,都想著提前親近親近。”
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雖然京城裏大多數人都認定了,這狀元不是趙崢就是劉燁,但天下各州府的武貢生可未必服氣。
能在各州府奪魁的,大多數也都是驕傲的年輕人,大家都是才引氣入體不久的,就算你是天賦神通又如何?比不比的過,總要比完了才知道!
但現在麽……
便再怎麽桀驁的武貢生也不得不承認,這常山趙崢委實難與爭鋒。
現如今都默認了他是這一科武舉的魁首領袖,於是輪著番的登門拜訪,再加上些雜七雜八的客人,這一上午就沒消停過。
眾人在旁聽了這話,皆都感歎連連。
李煦道:“武道百年,今年這春闈怕是最沒有爭議、最沒有懸念的一屆了。”
“本來也沒甚懸念。”
劉賢撇嘴道:“趙大哥獨一檔,我哥哥也是獨一檔,再下麵都要差了一大截,真不知他們先前怎麽有臉叫囂。”
正說著,外麵忽然進來個模樣嬌俏身段高挑的丫鬟,李煦、曹寅幾個都知道這是趙崢的通房丫鬟,身份不比普通下人,可欲要起身相迎,又怕失了身份。
正遲疑間,春燕衝著眾人道了個萬福笑道:“奴家這裏有些話要同輿哥兒分說,還請諸位見諒。”
說著,示意高輿跟自己出門說話。
高輿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起身跟了出去。
自從那次在馬車上,被這春燕踩在腳下折辱,他對春燕就生出了三分恨意七分畏懼。
尤其惱恨的是,趙叔叔抱的母親歸,原是自己出力最多功勞最大,卻被春燕橫插一缸子,無端分去許多功勞,否則或許自己此時已經不用稱呼‘趙叔叔’,而是直接改稱‘義父了’。
這般想著,他到了外麵態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但春燕今兒卻格外熱絡,一會兒詢問他轉為武生後,在國子監還過不過的慣,一會兒又問起了何時搬家,需不需要自家大爺幫忙。
如此這般,倒弄的高輿一頭霧水,他斷不相信這踩著舊主人上位的刁奴,能對自己有什麽好心腸,但春燕這番熱絡卻也不是假的。
難道說……
想到金瓶梅裏的情節,高輿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心道莫非她在叔叔家中受冷落,要學那潘金蓮一般紅杏出牆?
叔叔自然遠非武大可比,但潘金蓮到了西門家中,不也勾引了琴童和陳敬濟嗎?
想到這裏高輿不由暗暗冷笑,心說這賤婢當真不識好歹,若不是趙叔叔收留,她早不知嫁給什麽鄉下粗漢了,如今倒竟敢起了外心!
固然她生的杏眼桃腮身段風流,不遜於那陽穀縣的潘金蓮,但自己可不是琴童,叔叔也非西門慶可比。
眼下自家全仗叔叔扶持,若惡了叔叔豈不等同於自陷死地?
再說了,國子監裏的通玄境教頭抬手就能開碑裂石,叔叔的本事隻怕比他們還要強些,若真要惱了,自己如何生受得住?
不如先同她虛以委蛇,回頭到叔叔麵前揭發了她,也好報那日被她踩在腳下的一箭之仇。
春燕哪知高輿暗裏想岔了,關心的話說了一籮筐,又主動許諾會幫他討要趙崢少年時用過的兵刃,幫他討個好彩頭,這才笑吟吟的轉頭去了。
高輿冷笑一聲,正準備返回客廳,卻見春燕遠遠又迎上一個婦人,交頭接耳說著什麽。
那婦人模樣,依稀正是劉賢的母親董姨娘。
高輿心下納罕,但他如今也算曆練出些人情世故,知道這董姨娘的事情是劉賢逆鱗,故此回到客廳裏並不曾提起此事,隻說春燕替自己留了叔叔的舊兵刃,等叔叔中了狀元便讓自己沾沾喜氣雲雲。
眾人聞言無不豔羨。
便劉賢也有些心動,雖然哥哥的舊兵刃都是任由自己選用,但榜眼畢竟不如狀元名頭響亮,何況還是百年間頭一個通玄境狀元。
有心想要托請哥哥幫忙討一件,又擔心引得哥哥不快。
他卻哪知春燕今日請董氏前來,就是打著贈送舊兵刃的名義。
春燕拉著董氏到了一處僻靜所在,笑吟吟道:“原本這等事不好提前說出來,不然一旦有什麽閃失,就成了笑柄,但如今我們爺已經勝券在握,也就什麽不好說的了。”
其實趙崢的用過舊兵刃能剩下幾件?
便有多餘的,也都留給表弟李旭峰了。
現如今‘積攢’的幾件都是年前做的舊,雖然他現如今不缺進項,但誰又會嫌白撿的銀子燙手?
春燕正是做舊的經手人,知道數量著實不少,這才敢如此大包大攬。
而董氏見她如此,受寵若驚之餘,卻也暗暗提高了警惕。
蓋因前陣子接觸下來,她早看穿了春燕對自己的提防排斥,如今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多半是有什麽目的。
春燕倒也沒有藏著掖著的,直接開門見山的問:“我瞧姐姐幾次三番登門求見我們家大爺,好像並不隻是道謝那麽簡單,難不成……”
她看看左右,壓低嗓音道:“姐姐是對我們大爺動了心?”
哪有這麽問的?!
董氏當即尷尬無比,有心想要失口否認,但話到了嘴邊又多轉了個心眼,暗道春燕一個丫鬟如此唐突行事,背後會不會是那趙公子指使的?
這般想著,她也沒敢明著拒絕,畢竟暗地裏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了保住自己那天留下的話柄,不惜舍了這殘花敗柳之軀。
而春燕見董氏低頭不答,隻當自己說中了她的心思,緊接著又道:“我們爺原無此意,不過他最近有一樁心事,倒需著落在姐姐身上,姐姐若是願意幫襯,我便在大爺跟前兒幫著說和說和,保叫姐姐一床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