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趙崢轉達的‘好消息’,劉燁歡喜不已,尤其是聽說這事還驚動了洪閣老的坐騎兼愛妾,就更是對趙崢講義氣的行為感激涕零。

對此,趙崢也不知該如何評說。

他確實也盡力想要幫忙,隻可惜所托非人——不過若是按照劉燁的本意,或許應該說是找對了人。

這事且暫時按下不表。

此後數日波瀾不驚,再無什麽值得濃墨重彩的,一轉眼就到了永曆二十六年二月初八,春闈當日。

這天四更剛過沒多久,趙崢就被穿戴整齊的春燕叫醒了,他擁著被子翻身坐起,邊打哈欠邊狐疑道:“你怎麽一身的中藥味?”

春燕一麵伺候他穿衣,一麵得意洋洋的道:“我去廚房給太太打下手了,燉了一晚上的蹄膀呢!”

“蹄膀?”

趙崢聽的莫名其妙,大晚上的煮什麽蹄膀?而且還是母親親自下廚?

再說了,豬蹄膀有什麽好得意的?

“不隻蹄膀,還準備了糕點和粽子,糕點是少奶奶親手做的,粽子是小姐和青霞姑娘一起煮的。”春燕手上不停,嘴裏也喋喋不休的解釋著:“糕叫狀元糕、粽叫狀元粽,那蹄膀是金色的,叫金膀!正所謂:糕粽糕粽,必定高中;熟蹄熟蹄、金榜題名!”

“什麽亂七八糟的。”

趙崢無語的提著褲子,這麽一說,他倒是明白春燕為何沾沾自喜了。

這三樣東西堪稱是全家齊上陣,春燕雖然隻是幫著母親打了下手,卻也證明,她與不同於一般奴仆的地位得到了認可。

春燕把外套給趙崢披上,嘴裏道:“這是春闈的規矩,別人家都這樣,太太也是跟隔壁劉夫人學的。”

“嘁,估計都是跟那些大頭巾學的。”

趙崢不屑嗤鼻:“別人討個彩頭也就罷了,爺我都已經提前約定了狀元之位,再準備這些還有什麽用?”

聽自家大爺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是這麽一回事,不過春燕並不關心彩頭不彩頭的,隻要能突出她的特殊地位就好——唯一讓她有些不開心的,就是翠縷也給張玉茹打了下手。

趙崢私下裏滿嘴嫌棄,但真等到了前廳,見到母親親自張羅的一大桌子狀元菜,心裏還是暖融融的。

邊埋怨母親不該熬夜,邊風卷殘雲吃了個暢快。

等一家人摸黑挑著長明燈出了府門,街上早有幾輛大車在候著,其中一半屬於趙家,另一半卻是張額圖夫婦帶來的,除了他們夫婦二人要去觀禮,一眾小舅子也都跟來湊熱鬧。

就在兩家寒暄之際,劉家的隊伍也來湊齊。

除了劉關氏和劉燁、劉賢,關國綱關國維兄弟也來了,估摸著也是知道在趙崢麵前不討好,所以都縮在後麵車上沒有露麵。

三方亂糟糟寒暄了一陣,趙崢和劉燁各自親手將一麵旗幟插在最前麵的車上,隊伍這才徐徐向著承天門進發。

承天門就是後來的天安門,武春闈頭一天的筆試,就設在這大門前的廣場上。

此時天色還晚,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偶爾會撞上一隊巡城司或者巡察司的旗官巡丁們,見到車頭隱隱放出青芒的貢生旗,無不退避讓行。

不過這閑人退避的貢生旗,針對的其實並非官方的巡邏隊,而是看熱鬧的百姓——別看今天幾乎沒什麽人,等到明兒去北校場上比試武藝時,那可就是萬人空巷摩肩接踵了。

一路無話。

趙崢本以為自己來的算早的,不想承天門外早已經聚集了百十名貢生。

要知道正常情況下,每個府或者直隸州就隻有一個貢生名額,所以能參加春闈的最多就是160人——而今年因為多了個劉燁,史無前例的達到了161人。

趙崢一下車,就立刻成為了場上的焦點,呼呼啦啦圍上來四五十人,自矜身份又或者性格孤僻,沒有上來湊熱鬧的那些,也都遠遠的朝著這邊打量。

這估計是百多年來最沒懸念的武舉了,即便最狂妄自大的考生,也隻敢把第二名當成目標,把劉燁當成最大的競爭對手。看到兒子被眾星捧月簇擁在當中,一個個威武雄壯的武舉都爭著搶著與他說話,李桂英不由又激動的淚眼婆娑,嘴裏嘟嘟囔囔的說著什麽,惹得張玉茹和趙馨一左一右攙著她寬慰。

青霞見狀歪頭想了一會兒,扯著定春的後頸把它送到了李桂英麵前。

三人同時停下動作看向她,卻聽小妖精一本正經道:“芸妹妹說,隻要抱著定春心情就會好很多。”

李桂英被她弄的有些無語,倒也歪打正著的止住了淚水。

趙馨則是暗暗歎息,自己這小姐妹瞧著陽光開朗,但這麽久了都隻能寄居在外麵,心底又怎麽可能一點情緒都沒有?

以她的性子,估計也隻有和定春獨處時,才會露出傷感無助的那一麵。

這時前方聚集的貢生們,忽然如同潮水般讓開一條道路,旋即一個北司的千戶手按腰刀快步走到了趙崢麵前,揚聲道:“趙崢,尚書大人有請,且隨某來。”

說著,轉身又朝承天門走去。

趙崢衝眾人拱了拱手,順手把兵刃交給劉燁看管,然後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

若在平常,在考試之前聽說主考官專門接見了某位考生,估計當場就能鬧個沸反盈天,但這回如此明目張膽,卻壓根沒有哪個提出質疑。

甚至有人暗暗期盼,會不會是朝廷覺得通玄境來參加春闈太過誇張,所以打算直接給趙崢封官許願,不讓他參加這次春闈了?

另一邊。

趙崢剛走進承天門內,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兵部尚書孫傳庭。

雖然是故人相見,但孫傳庭也沒有要與趙崢寒暄的意思,直接了當的宣布道:“為了避免你的存在,影響到考生們的發揮,朝廷決意免去你的武試,改為在文試之後陣前單獨演武、守擂。”

頓了頓,又問:“你可有異議?”

反正又不影響拿狀元,趙崢樂得少跑兩天北校場,當即拱手道:“生員並無異議。”

“嗯。”

孫傳庭微一頷首,又道:“演武的具體細節,本官就不做幹預了,你自己想好了,盡量做到讓人心服口服。”

“生員明白。”

經過這麽一番沒什麽營養的對話之後,孫傳庭沉默下來,卻也沒有讓趙崢離開的意思。

好半晌,才忽然問道:“春闈之後,你可有什麽打算?”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不過考慮到這次春闈沒有絲毫懸念,提前詢問後續打算,倒也不算十分突兀。

趙崢老實答道:“春闈之後,生員準備先回家祭祖,然後服從朝廷分派……”

孫傳庭忽然打斷了他,然後驢唇不對馬嘴的來了句:“雖說是故土難離,但好男兒誌在千裏,不要總是惦念著腳下那一畝三分地。”

趙崢卻一下子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好像是希望自己能夠離開京城,謀求外任,而且最好是北直隸之外的外任。

考量到朝堂上暗流湧動的局勢,這應該出一片拳拳嗬護之心,可即便不考慮自己有可能是天變源頭的事,單隻是因為那封神榜,張相就不太可能會放自己外任。

再說了,這才剛在京中安頓好,轉頭又要拖家帶口的遠遁千裏……

最後他也隻能苦笑拱手:“多謝大人提點,可武進士按例全憑朝廷分派,豈容得生員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