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進院內。
秦可卿緊緊將秦鍾攬在懷裏,死死的捂住了他的耳朵,可即便如此,也難以隔絕門外那沸反盈天的汙言穢語。
寶珠還好,瑞珠卻是一副幻想破滅茫然無措的模樣。
先前因為自家小姐梳妝打扮,對那趙公子做出獻媚之舉,瑞珠一時氣的都吃不下飯來,還曾單獨把秦可卿拉到一旁,責怪她不該失了體麵,尤其還是當著寧國府下人的麵。
又表示婚禮雖然未成,但既然已經被接出了秦家,小姐日後就是寧國府的少奶奶了,理應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瑞珠素是這樣板板正正的性子,若不然原著中秦可卿死後,她也不會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所以秦可卿倒也沒有怪罪她,隻是耐心解釋了自己的苦心。
瑞珠雖然覺得姑娘保全少爺的心是好的,可也不該拿女子的貞潔做賭注,甚或是意欲委身於賊。
但瑞珠這份堅持,卻在不久前後化為烏有。
當時女眷這邊第四次出現死者,連那些女軍官都亂了營,被看押的女眷們就更是天塌地陷了一般。
這時候女人內鬥的天性反而發揮到了極致,因為已經知道那癩頭和尚是在‘懲惡罰罪’,也不知是誰先挑的頭,眾女紛紛指出對方曾做過的惡事,好像揭發的越多,自己就越是安全。
本來還有人試圖阻攔勸說,但女軍們很快接到了趙崢的命令,勒令眾人互相檢舉揭發。
這一下徹底沒了把門的!
那五花八門的人性之惡,直把秦家主仆三人給聽傻了,她們原以為寧國府身為八公之首,不說是積善餘慶之家,起碼也應該有大宅門最基本的體麵。
誰成想……
這到底是寧國府還是閻王殿?!
上到家主賈珍,下到府裏的小管事,幾乎就沒有哪個是幹淨體麵的。
而秦家的‘準姑爺’賈蓉也是頻繁亮相,不學無術無才無德,時常欺辱家中婦人也就罷了,竟還是個重度龍陽愛好者!
直到這時,秦可卿才終於明白賈蓉和賈薔,說要與自家弟弟多多親近是怎麽一回事。
原本因為主動向趙崢獻媚的行徑,她也覺得自己對不起賈蓉、對不起寧國府,所以在被瑞珠質問的時候,才沒有正麵反駁。
但現在看來……
寶珠忽然道:“怪道那和尚沒瘋魔之前,說咱們小姐少爺逃過了命裏的劫數,去到這樣的人家,隻怕不是被她們害了,就是死後要下阿鼻地獄!”
秦可卿默默點頭,顯然也認可寶珠的說法。
瑞珠臉上卻是越發茫然。
主仆三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在原著中也導致了不同的結局。
瑞珠最是古板剛直,所以在發現秦可卿與公爹賈珍私通後,心靈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最終在秦可卿死後選擇撞柱而亡,既是為了保全秦可卿的名聲,也是三觀崩塌下的衝動使然。
當然了,她多半也猜到賈珍會殺人滅口,橫豎都是死,不如自盡留個清白。
秦可卿的身段要柔軟許多,頗通審時度勢的權變之道,這既是她為人所稱道的強項,卻也導致她難以抵禦公爹賈珍的兜搭引誘,最終半推半就逆了人倫,又因為奸情敗露,惶惶難安憂懼而死。
而她既然能為了自身,委身於在寧國府裏說一不二的公爹,如今身陷險地,為了保住弟弟的性命,會選擇主動對趙崢獻媚也就不足為奇了。
寶珠則是既通權變,又能為了達成目的堅定信念,所以她最終成為了榮寧二府當中,極少數幾個曆經劫難依舊能全身而退的女子。
主仆三人正琢磨那劫難之說,外麵卻忽然安靜了不少。
下一刻,一個中年婦人歇斯底裏的叫聲驟然響起:“別、別別別!我不去、我不去!我是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她們有人比我做的壞事還多,我隻是……”“把她的嘴堵上!”
羅總旗吩咐一聲,很快那婦人的喊聲就變成了嗚咽。
寶珠下意識湊到門前,就見有個寧國府的女管事,被兩個女軍拖死狗一般押了出去。
“這、這是要做什麽?”
饒是寶珠一貫聰慧,此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回過頭來狐疑道:“難道是要把她獻祭給那癩頭和尚?”
“這都已經死了三四十人了。”
秦可卿搖頭:“若是獻祭有用的話,現在這宅子裏又怎會如此兵荒馬亂?”
寶珠認同的點點頭,但卻更不明白官軍這麽做的用意了。
不止是她,在趙崢的強烈要求下,逼著寧國府的人自承罪孽的巡丁旗官們,也完全搞不懂這位名動京城的趙公子想要做什麽。
但這並不妨礙,五個被檢舉揭發出來的惡人,被陸續綁送到三進院子裏。
準確的說是六個。
因為關國維也被計算在內了。
趙崢本以為他醒過來之後,會竭力掙紮狡辯,但自從醒過來之後,關國維就頂著一張腫脹的豬頭,老老實實的跪在隊伍當中,一言不發。
或許,在與關國綱商量要送走劉燁的時候,他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趙崢也沒去理會關國維,一目十行的將五份供狀過目了一遍,被揭發出惡事最多的,就是跪在正當中瑟瑟發抖的賈蓉。
不過行為最惡劣的卻不是賈蓉,而是另外一名小管事俞祿,此人原本擔著寧國府的柴炭采買,因中飽私囊以次充好被手下人發覺,私下裏勒索於他,他便故意把對方約到偏僻處,又提前封閉門窗燒好木炭,讓兩個手下一氧化碳中毒而死。
不愧是‘群英薈萃’的寧國府,前麵都死了那麽多惡人,暗裏竟然還藏著這樣的高手!
其實現場害死人命最多的應該是關國維,但關國維畢竟是朝廷命官,趙崢手上也還沒有關國維故意挑唆家丁逃走的切實證據。
於是他將那俞祿的供狀丟到地上,吩咐道:“讓這廝咬破手指認罪畫押,然後再在衣服上寫一個‘罪’字!”
蘇百戶和錢百戶麵麵相覷。
他們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親眼見到了後還是有些難以置信,趙公子竟真的要替那邪祟審判罪人?
可這能有什麽用?!
難道說隻要搶先審判了這些人,那癩頭和尚就會停止屠戮?
怎麽可能!
若是邪祟能這麽輕易就罷手,天底下的死囚怕是早都成‘香餑餑’了!
不解歸不解,但兩人還是吩咐屬下照做了,畢竟不管怎麽樣死的都是陌生人,他們倒正好瞧瞧,看這趙公子究竟能弄出什麽花樣來。
若是沒效果……
那大家夥怕也隻能拚死一逃了!
嗤~
便在此時,淒厲的破空聲驟然響起,剛剛被迫認罪的俞祿,忽然怒目圓睜,然後就像是破麻袋一樣歪倒在地上,而他胸膛上,正插著一根沒入心窩大半的筷子!
處死俞祿的人自然是趙崢,就隻見他起身大吼一聲:“所有人都站在眼底不要走動,違令者定斬不饒!”
聲音仿如洪鍾大呂,非但傳遍了整座大宅,連四下裏正因為關國綱成功逃走,而重新整隊的北鎮撫司官兵,也都聽的真真切切。
不過餘音仍在耳邊,三進院子裏卻已經沒了趙崢的蹤影,即便是在場修為最高的董揚古,也隻勉強看到他迅疾如風的身影衝出院門,到了二進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