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外趕回大柳樹胡同的時候,舅母已經幫忙把家裏拾掇了一遍,連關成德家也煥然一新。
半天的功夫,憑她自己肯定做不到,左鄰右舍也都幫了不少忙。
趙崢一一登門道謝,又在家裏接待了幾波親友,這才終於空閑下來,開始複盤先前在墓地發生的一切。
自己先前在父親的墓碑前,道出與劉甯、董氏的奸情,確實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可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提防隔牆有耳,那兩句話說的聲音極輕——倒是後麵提及劉關氏的時候,因為情緒上頭沒能控製住音量。
算上風聲的幹擾,普通人就算是與他麵對麵,都未必能聽清楚他說了什麽,畢竟趙崢隻是想將這件事情,告訴已經亡故多年的父親,又不是要炫耀給活人聽。
即便是以青霞做參照,兩丈半差不多就是能聽清楚的極限了。
但當時趙崢周遭兩丈半,不說是一覽無遺,也絕沒有能藏住一個人的死角。
如果隻是他自己的話,對方仗著藝高人膽大,還能悄默聲的隱藏在他背後,可不遠處分明還有定春在側,若是發現有人偷偷接近他,定春肯定會做出示警。
而能超越青霞的就是天階了。
但以劉福臨的歲數推斷,便再怎麽天才也不可能成為天階高手。
而排除掉劉福臨進階天階的可能,聽到那些話會忍不住露出殺意的天階,也就是劉甯的公公老烏龜吳三桂了。
可吳三桂雖然是半隱退狀態,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離開京城的,更別說趙崢還是李自成的弟子、劉燁的競爭對手,若是被人知道他暗中跟蹤趙崢,那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揭過去的事。
所以果然還是劉福臨的嫌疑最大!
難道他是用了什麽障眼法,蒙蔽了自己和定春的眼睛?
又或者是修有諦聽、順風耳一類的法術神通?
但這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自己突然聽聞馮倫的死訊,前往城西墓地去拜祭馮倫,又心血**跑去父親墓前說話,然後一時興起自曝奸情,結果恰巧就撞上了修有特殊神通法術的劉福臨,刺激的他動了殺心。
雖說無巧不成書,但也太……
劉福臨為什麽要去城西墓地?
如果他也是偶爾心血**,那麽撞上自己就顯得太過巧合;如果是經常去,那豈不意味著他其實一直就隱身在真定府境內,並沒有遠走高飛?!
又或者……
趙崢忽然想到了那些炮製僵屍的邪教徒,如果說劉福臨和這件事情有關,那麽他這時候會出現在真定府,似乎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至於劉福臨為何會委身於邪教……
山海教不就喜歡收集朝廷叛臣嗎?先前的範文程就是明證!
何況當初死在鳳凰山上的那人,還寫出了‘鼇拜’的名字,彼此都是關外蠻夷出身,劉福臨被鼇拜接引進山海教,豈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想要盡快剿滅這股教匪,為馮倫報仇的計劃,是不是得往後推一推?
誰都不免有個頭腦一熱失去理智的時候,尤其趙崢雖然多了後世的記憶,骨子裏卻依舊流淌著少年人的熱血——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在美色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栽跟頭。
但他也不會一直任憑自己的頭腦被熱血衝暈。
而且劉福臨若真做了邪教頭目,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離開真定府。
所以趙崢很快便拿定了主意,這幾日即便查出了那些邪教徒的線索,也要暫時裝作不知情,等到青霞從京城趕過來,再施以雷霆一擊。
希望那狗賊果然混跡其中,別讓自己失望而歸!
趙崢決定明天有時間,就去官廟裏上柱香,請老祖宗保佑自己大仇得報。“狀元郎在家嗎?”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呼喊,顯是又有訪客登門,趙崢忙收拾了心緒,堆起笑臉迎了出去,結果卻在院裏看到了兩個陌生的七旬老翁。
要說陌生人,他今天也見過不少,基本都是真定府的士紳豪族,看二人打扮應該也是類似的身份,隻不過這麽大年紀還親自出馬的卻不多見。
他拱手問道:“敢問二位長者是?”
“狀元郎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打頭的老翁捋須笑道:“按咱們老趙家的族譜,狀元郎您得稱老朽一聲太爺爺。”
好嘛~
這才想去給老祖宗燒香,就冒出來個活祖宗!
趙崢心下犯嘀咕,卻也沒敢怠慢,忙將兩個顫巍巍的老頭迎進堂屋,等坐下喝著茶,聽他們翻來覆去掰扯了一陣子,這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趙姓一直是真定大姓,算上各縣差不多能有上萬族人,不過真正以宗族模式維係起來卻並不多,府城裏也就隻有一支較為有名,被稱作城西趙趙。
死在七月半的趙立偉趙百戶,就是出自這一支的旁係,而趙崢祖上又是出自於趙百戶這一支的旁係,硬要攀親戚的話,估摸著得從嘉靖年間算起。
而這一支的族長,原本是由吏部員外郎趙邦傑的父親擔任,後來他死在了屍變的二兒媳手上,這族長的位置就空了出來——當時趙崢還跟著出了現場【第40章】。
趙邦傑八月底丁憂回到真定後,族裏的老人幾次提議重選族長,都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原因很簡單,城西趙氏的族長照例都不得兼任,至少也得是退休致仕的官員,而趙邦傑丁憂結束後肯定是要起複的,可眼下他家除了他自己,就再沒有一個成年的男丁了。
他不想當族長,又不想族長的位置的旁落,偏別人又不敢越過他去選族長,這事情就一直擱置到了現在。
而今天兩個老頭突然找上門來,就是希望趙崢能挑頭做主,為城西趙氏選出一個新族長。
趙崢很是無語,這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
為首老頭見趙崢似乎不想理會這事,忙道:“你爺爺的爺爺就是咱們這一支的旁係出身,我記得十三叔他老人家到死都惦記著要把名字寫進族譜裏呢!”
得~
這一杆子給支到四十年前去了!
別說趙崢了,連他爹都沒見這位太爺爺,誰知道老頭說的是真是假?
再說趙崢也不想趟這一潭渾水,好說歹說把這兩個老頭給送走,看著他們一副不甘心的樣子,估摸著日後還得上門糾纏。
沒辦法,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自古都是如此。
趙崢自己倒不怕他們糾纏,怕就怕母親耳朵根太軟,真要是被幾個老頭老太太圍著求告,估計早晚得鬆口。
不過也無所謂了,能哄的母親高興就不是壞事。
趙崢重新回到屋裏,將這事暫且拋在腦後,開始繼續複盤先前在墓地發生的一切。
如果那劉福臨加入了邪教,還跑來真定府攪風攪雨的話,那之前猜測他因為擔心暴露行蹤,而放過自己這個奪妻仇人推斷,就有些站不住腳了。
那他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沒對自己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