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一早。

趙崢洗漱完就準備去巡察司報道,賊人棄置的據點他已經探查過了,也找到了一些線索,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要坐下來等消息。

接下來,他準備按照時間順序,去實地走訪一下失蹤案的家屬,看看陶千戶一直在追查的這條線上,還有沒有尚待挖掘的線索。

隻是還沒等他動身,院門就被捶的震天響。

“來了、來了。”

趙崢去開門之前,就猜到多半不是舅舅就是表弟,現如今除了他們爺倆,也沒那個敢急驚風一樣來砸武狀元的門。

打開門一瞧,果是表弟李旭峰不假,但除了他之外,後麵熙熙攘攘還圍著十幾個青壯,內中竟還有昨晚來過的趙雍。

“這是?”

趙崢納悶的看向小表弟,希望他給自己解答一下。

“我不知道啊。”

李旭峰舉了舉手裏的食盒:“我娘讓我過來送飯的,到你家門口就看見這些人站在這裏。”

說著,轉著腦袋看看左右,又衝趙崢攤了攤手。

這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越眾而出,恭敬作揖道:“七叔,是族裏讓我們來的,您回來祭祖是天大的喜事,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理當效勞。”

“是啊。”

另一個年紀稍小的緊跟著道:“七叔,咱們這是富貴還鄉,總不能錦衣夜行!您放心,咱們一定辦的讓您和老太太滿意!”

這兩個挑頭的開了口,其餘人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隻趙雍有些尷尬的縮著肩膀低著頭。

這些人顯然是特意挑選出來的,年紀比趙崢大的,輩分都比他小,年紀比他小的倒有幾個與他同輩。

若單以趙崢自己心思,肯定不會接受這糖衣炮彈,但是母親含辛茹苦這麽多年,好容易兒子光宗耀祖,自然希望能在父老鄉親麵前顯露顯露。

故此他遲疑道:“但我這幾日都要忙著幫巡察司查案……”

“您放心,這都是有成例的事兒,我們自己就能辦妥,真有什麽處置不了的,再去衙門裏跟您請示就好。”

這些人牛皮膏藥似的,恐怕就算自己不答應,他們也會趁著自己不在家開始操持。

與其如此,還不如自己親自把握大體方向,

於是趙崢挨個問明來人的姓名房頭,又欽點表弟做財務總管兼傳令官,給他留了五百兩銀子打底,這才在眾趙的簇擁下出了家門。

…………

此後兩日,趙崢實地走訪了許多受害人家屬,順帶也走訪了幾處發現僵屍的所在。

零零碎碎的訊息倒是查出不少,但還缺少一條主線把它們串起來。

倒是先前查到的兩條線索,逐漸有了眉目。

首先自然是鐵板的出處,果然是就近在獲鹿縣的鐵匠鋪裏采買的,據鐵匠回憶,對方當時要的很急,五張鐵板限死了要七天之內交貨,為此不惜加了一倍的錢。

下訂是在正月十二,交付是在正月十八。

對方總共來了三個人,是在城內車馬行雇的車,但沒要車夫,第二天晚上才把車還了回來。

這條訊息也佐證了趙崢關於‘雇車’的猜測。

巡察司上下振奮之餘,也無比懊惱錯過了大好機會,地牢裏那具改造活屍是二月中旬抓到的,沒幾天就換上了鐵板,具體原因也有不少人知道。

可直到趙崢揭破此事之前,竟沒有一個人將之當做是一條線索去查。否則若是在二月中旬就順著鐵板進行調查,說不定就能搶在那些邪教徒們轉移之前,將其一網打盡了!

因為陶千戶本人並不諱言,先前趙崢與他比武的事情,也早就已經傳遍了真定府,眾人早就感受到了武力上的碾壓,如今在智力上又被按在地上摩擦,直讓人不得不感慨,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簡直比人與猴子之間的差距都大。

而就和趙崢預料的一樣,鐵板的事情果然激發了錦衣衛們的鬥誌,對交通工具的搜查也愈發緊湊森嚴,車馬行早都已經查遍了,現在正在篩查各縣的大戶人家。

隻要那些邪教徒沒有改掉臨時租借交通工具的習慣,早晚能把這條線給挖出來!

不過三月十五這日上午,趙崢卻暫時放棄了追查案子,留在家中等候客人登門。

這次要來的,是城西趙氏原本的實際掌舵人,吏部員外郎趙邦傑。

近兩天趙崢忙著走訪各地,家中卻也是熱火朝天,那十幾個青壯不過是打頭站的,後麵兄弟姐妹三姑六婆陸續又來了一大堆。

林林總總足有兩三百多號人,囊括了城西趙氏幾乎所有頭麵人物,把隔壁關成德家算上也盛不開,幾個年歲大的幹脆就近包下了一座酒樓,當做是籌備祭祖的分會場。

到後來府衙和縣衙甚至都專門派駐了吏員,說是要把這件喜事記錄在冊,載入府誌。

趙崢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小瞧了這些地方宗族的厚臉皮,事情鬧到這步田地,就算自己再想跟城西趙氏撇清關係,估計都沒人肯信了。

最後他也想通了,反正也確實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何況自己日後又不會常住真定府,且由著他們張羅,隻要能讓母親開心就好。

所以今兒趙邦傑下帖子要來拜訪,他便沒有推拒,而是準備與趙邦傑麵談一番,族長的事情他依舊不打算深度參與,但也準備適當的站出來說兩句公道話。

趙邦傑過兩年也還要回京城做官,應該明白做人留一線事後好相見的道理。

若真是拎不清的,那也就沒必要給他留麵子了。

抱著這樣的心思,趙崢就在家中靜等著趙邦傑登門——當然了,靜是肯定靜不下來的,畢竟院裏院外烏泱泱擠了能有上百人。

約莫剛過辰時,外麵的消息流水似的報進來,等聽說趙邦傑已經到了胡同裏,趙崢這才起身迎了出去。

他剛從堂屋裏出來,幾個老頭就顫巍巍跟在左右,看著好像是唯他馬首是瞻似的。

這幾個老東西可真會見縫插針,這是鐵了心要借自己的勢啊!

趙崢心下無語,但也隻好放慢了腳步,免得他們不小心栽個跟頭,把好好的祭祖變成發喪。

這時就見一個儒雅的中年人出現在大門口,看到趙崢正外迎,他忙提起長衫小步快跑著迎了出來,連連拱手告罪道:“小侄怎敢勞七叔出迎,罪過、罪過。”

他今年雖然已經三十八歲了,但俗話說‘窮大輩兒,富小輩兒’,按照族譜排列,還真得叫趙崢一聲叔叔。

得~

這又來個見風使舵的!

要說做過京官的就是不一樣,等被迎進客廳裏,張嘴就把那些老頭子比下去了:“小侄因在下麵縣裏閉門守孝,竟直到現在才得知七叔回家祭祖的事,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在城西那座宅子,七叔早先也曾去過,雖然成了凶宅住不得人,但拿來籌備祭祖相關事宜倒還使得。

另外,叔公的墳必是風水寶穴,遷是不必再遷,但總要修繕修繕——正好我去年買的壽材剩下不少,匠人也都是現成的,您把這差事交給我來辦,也算是小侄將功補過了。”

說著,起身衝著趙崢深施一禮,大有趙崢若是不肯答應,他便絕不起身的意思。

不是老嗷找理由,人到中年,應酬真的會多很多。

以前年輕時候,隻要年節時去給長輩送禮就好,朋友之間的聚會也能推掉。

但現在40歲【虛歲】,除了老人長輩要管,還多了好多自己做長輩的飯局,譬如嫁去外地的堂妹表妹,或者在外地發展的堂弟表弟,帶著孩子回家探親什麽的。

還有侄子侄女外甥之類,第一年去外麵上學回來、第一年去外麵打工回來,最少也是一兩年沒見,各有各的理由,推都推不掉。

幸虧幾家親戚之間可以拚湊組合,否則真是沒法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