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

為免打草驚蛇,趙崢等一行人連夜趕到晉州之後,便暫時駐紮在城西十五裏外的段家莊。

此處是晉州百戶段暄的老家,一來便於和他單線通傳消息,二來正好扼守咽喉要道,同晉州城一東一西,將那疑似與邪教徒有瓜葛的大戶豪紳夾在當中。

到了第二天早上,有關於那大戶豪紳的更多情報,也陸續被送到了段家莊。

這戶豪紳姓李名篤,原本是藥材生意的,後來自己染了沉屙,遍訪名醫也沒能治好,漸漸連生意也不做了,隻在城西的莊子裏閉門靜養。

那些牲口大車是他跑買賣時置辦的,這兩年一直閑置在家,三兩個月也未必能出門跑一趟,便是出門多半隻會動用其中一部分。

所以那些牲口大車齊齊消失三天,非但李篤的家仆覺得奇怪,連附近百姓也覺得新鮮。

所以在官府進行專項摸查的時候,這件事情很快就引起了晉州巡檢所的關注。

這獲得這些消息之後,眾人都大為振奮,雖然沒有公開對外宣揚,但藥材商其實和屠戶一樣,屬於官府的重點關注對象。

原因很簡單,大多數邪神信徒求的都是長生,既是為求長生,那自然離不開尋丹問藥,所以藥材商人也是最常與邪教徒打交道的職業之一。

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更何況這李篤還身患不治之症,若是為求活命與邪教徒有所勾連,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於是陶千戶便和趙崢商量著,先在李篤家周遭布置好哨探,若是他和邪教徒聯絡,便順藤摸瓜直搗黃龍——若是等上三天還不見李篤與邪教徒聯絡,便直接動手拿下李篤嚴刑拷問。

其實為了打草驚蛇,最好是能多蹲守觀察一陣子,然而陳敬廷已經行文直隸按察司了,若是再繼續耽擱下去,很可就要為別人做嫁衣了。

便陶千戶自己無所謂,下麵的弟兄們也不樂意。

好在這次運氣站在了巡察司這一邊,也就在開始蹲守的第二天,布置在外圍的崗哨便發現有兩人扛著個長條包裹,趁夜潛出十裏鋪,朝著西北方去了。

負責在十裏鋪西麵設卡的,是趙崢的老熟人南城百戶劉鍇,聽到下麵稟報,他一麵派人去段家莊傳遞消息,一麵帶著幾名旗官悄悄綴在那兩人身後。

不想跟蹤到滹沱河左近時,卻發現對方早就在河邊準備了一條柳葉船,打算渡河前往無極縣境內。

“頭兒。”

同樣是趙崢老熟人的總旗張銘,見狀頓時有些急了,悄聲問道:“怎麽辦?這要是去對岸的還好,咱們大不了跟著遊過去,要是順流而下或者逆流而上,可就麻煩了!”

劉鍇也是愁眉不展。

水裏不比岸上,白天還好,大可順著河岸尾隨追蹤,等到對方停船再設法泅渡過去繼續跟蹤。

但大晚上的可沒這條件,站在岸邊根本看不清河中央,若是下水跟隨,貼的太近很容易會被察覺,離得遠了又容易跟丟。

“特娘的!”

劉鍇低罵一聲,詢問道:“你覺得這兩個人身手怎麽樣?”

“一般。”

張銘立刻給出答案:“我估摸著用上龍虎氣的話,隨便哪個旗官都能以一敵二!”

劉鍇也是這麽判斷的,當即一咬牙道:“那就動手,先特娘的把人扣下來再說,就算打草驚蛇也比什麽都沒撈著要強!”

說著招呼左右,躡手躡腳呈扇形包圍了上去。

那兩人剛把小船從隱藏處拖進水裏,正忙著往上抬包裹,壓根沒有留意到周遭的情況。

劉鍇帶著五六名旗官直潛行到距離小舟丈許遠,才有一人隱約覺察出不對,下意識轉頭往岸上看去。

“動手!”劉鍇爆喝一聲,選中距離最近一人便飛撲上去,扯住那人的衣領便把他倒摜回了岸上,後麵兩個小旗忙一左一右轄製住那人的雙腿雙臂。

瞥見另一人也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張銘等人壓製在船頭,劉鍇鬆了口氣,跳上船輕輕踩住那長條包裹喝問:“這裏麵是什麽東西?你們是做什麽的?!”

被死死壓在船頭的那人,勉強把頭朝向劉鍇這邊,喉頭鼓動似要開口,引的劉鍇伏地身子去聽,不想他卻噗的一聲噴出滿口血水。

劉鍇急忙向後退避,但官靴上還是沾染了些血沫子,他唯恐是什麽邪門詛咒,急忙從內襯裏扯下一條來,沾著擦幹淨。

等確認全都擦幹淨了,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之後,劉鍇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起身惱怒的喝罵道:“不識抬舉狗雜碎,別以為你不說老子就不知道你們是教匪!”

“你、你既然知道,還有什麽好問的?”

那人含糊不清的回應著,臉上同時露出古怪邪惡的笑容。

這廝好像是才剛咬破了舌頭。

劉鍇心下莫名打了個突兀,正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忽聽張銘提醒道:“頭兒,那包裹是不是在動?!”

“嗯?”

劉鍇急忙低頭查看,果然發現那包裹似乎撐圓了一圈,而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繼續膨脹著。

“不好!”

劉鍇大叫一聲,他這才明白方才那邪教徒噴血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包裹。

若是他當時不是著急忙慌擦鞋,而是第一時間發現這個問題,或許還來及補救,但現在……

轟~

纏了不知多少層的布包裹猛然炸的四分五裂,從裏麵逸散出來的氣浪,直接將柳葉船壓下一尺有餘,然後又在浮力推動下迅速跳起。

船頭的張銘等人站立不穩,與那邪教徒一起滾落水中。

唯有劉鍇見機得快,及時跳到了岸邊,回頭再看船上,卻見一個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怪物,正張著嘴露出滿口獠牙,看向岸邊眾人。

這怪物生的五短身材,整體約莫隻有八九歲孩童大小,也正是因此,方才劉鍇、張銘等人全都沒往改造活屍上想。

但隻要看到它恐怖怪異的模樣,任何人都不會將它與天真無邪的孩童關聯在一起。

它的身體表麵約莫有一半,被外露的森森白骨緊緊包裹著,另一半**的皮膚則呈現出病態墨綠色,那並不是肌膚本身的顏色,而是被體內病毒藤蔓侵染出來的顏色。

那白骨與藤蔓之間似乎也並不和諧,每一寸**的肌膚皮肉都被藤蔓撐漲開,又被白骨死死限製住,兩者相交處盡皆被勒的皮開肉綻,從裏麵滲出絲絲縷縷的粘稠**。

明明那怪物隻是靜靜的站在船上,但卻好像在傾訴著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它的頭部是肌膚殘留最少的地方,幾乎完全就是個光禿禿的顱骨,隻有兩隻布滿綠絲的眼球,還勉強掛在眼眶裏,顫巍巍的仿佛掛在枝頭的果實。

“跑!”

在看清楚這怪物的模樣之後,劉鍇立刻用最簡單的話語發布了撤退的命令。

而在聲音出口的同時,他就已經轉身狂奔起來,剛剛被擦幹淨的靴子上,甚至綻放出了龍虎氣淡淡光芒。

通過這兩個多月與改造活屍打交道的經驗,巡察司上上下下已經通過血的教訓總結出了一個經驗:越是新鮮沒見過的就越危險,越是長的不像人的就越厲害。

而眼前這個怪物無疑兩條都占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