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主要是辦理入職手續,以及給趙崢等人接風洗塵。

下午馬寶可就沒時間親自搞接待了,於是安排屬吏先帶著趙崢等人,在按察司上上下下走了一遭,大致熟悉了一下司內的大小機構。

期間趙崢還遇到了張額圖。

張額圖的飛騎軍撤編後,頗在家賦閑了一陣子,不過最近按察司人手極度短缺,他這年富力強的自然要頂上來,如今已經暫時撥隸在孫思克的‘南府’當差。

貌似北司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直隸出身的官員,都要避開籍貫所在地任職。

張額圖出身涿州,所以就分在了‘南府’;趙崢出身真定,所以隻能任職‘北府’。

等兜了一圈回到西跨院裏,劉燁等百戶又被領去熟悉兩側值房裏的差事。

趙崢剛開始也跟了過去,後來發現負責講解的百戶十分不自在,總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雙雲紋大紅飛魚服,便忙識趣的退了出來。

一時沒有去處,趙崢索性又去了正中央馬寶的值房,打算請馬大人盡快給自己安排個辦公的所在,最好再安排兩個熟手幫自己盡快進入角色。

結果一進門就聽馬寶在發作:

“閻王爺都跑到永平府去了,這特娘的河間府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難不成又爛透了?”

捧著公文過來稟報的是個百戶,見馬寶勃然變色,戰戰兢兢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馬寶惱了一會兒,見他沒了下文,便不耐煩道:“把永平府的公文呈上來,你忙你的去吧。”

那百戶如蒙大赦,忙不迭將公文交給身旁屬吏,然後躬身倒退幾步,一溜煙出了值房。

趙崢閃身避開,邊往裏走邊好奇道:“怎麽還有拜閻王爺的,難道是怕自己命太長了不成?”

馬寶見是他來,忙指著下首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說話,同時嘴裏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個閻王爺,是吃的那個鹽,鹽王爺。”

“吃的鹽?”

“準確的說,是私鹽,長蘆私鹽!”

這個趙崢倒是知道,以前李桂英也時不時會買些私鹽——這些私鹽基本都來自渤海沿岸的長蘆鹽區,也就是現在的河間府境內。

倒不是說官鹽太貴,隻是私鹽更有性價比,尤其是入冬前醃製蔬菜的時候,大量買入私鹽還能打折扣。

因見趙崢對此案感興趣,馬寶放下手裏的公文,盡量簡單的給他說明了一下,這所謂鹽王爺的來曆。

私鹽販子不管在哪個時代,都屬於高風險高回報的行當。

在以前,私鹽販子們遇到的危險,大多來自官府或者彼此黑吃黑,而現在則主要來自夜間行路時,遭遇的魑魅魍魎種種詭異。

約莫七八年前,也不知誰給河間府的私鹽販子們出了個主意,叫他們在販賣私鹽的時候,請買鹽的百姓對著某個鹽袋說一套預祝平安的切口。

隻要態度表現的足夠真誠,就可以在原本的基礎上折價買鹽。

等到趕夜路時,私鹽販子們便會把那袋鹽掛在最顯眼的地方,用來保佑平安,若是不幸仍遇到邪祟,就將裏麵的鹽撒出來退敵。

這其實是一種非常粗陋的收集、利用願力的辦法,原本起不到太大的效果,隻能算是自我安慰。

可搞這一套的鹽販子多了,漸漸便有流言蜚語傳出,說是那鹽袋裏是某個神祗賜福過的,再後來又有了‘鹽王爺’的說法。

起初這個流言傳到私鹽販子們耳中時,私鹽販子們還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人主動去辟謠。但很快就有人發現,冥冥中似乎真就有個‘鹽王爺’在保護私鹽販子——原本遇到邪祟,那撒鹽的法子十回裏能有一回見效就算好的,如今卻十有六七能見效。

於是私鹽販子們一個個便都悄悄供奉起了鹽王爺。

發展到後來,連河間府的普通百姓也開始信奉這一套,遇事不決先撒把鹽準沒錯——而且必須得是私鹽,你要是撒官鹽,人家鹽王爺可不認。

當時地方上有人覺得不對,便把這消息報了上來。

按察司因此行文河間巡察司,讓他們徹查此事,看是否有邪神趁機作祟。

結果河間巡察司很快回複,表示境內一切如常,並沒有任何異狀。

又過了大半年光景,這鹽王爺甚至傳到了京城裏,並驚動了禦史台的言官。

後來內閣著令北司徹查,吳三桂欽點愛將出馬,在河間府殺的人頭滾滾,連河間巡察司的千戶百戶都被一鍋端了個幹淨,罪名是貪腐包庇欺瞞上官。

這也正常,但凡是能把買賣做大的私鹽販子,哪有不和本地官府勾結的?

趙崢聽到這裏,就覺得有些耳熟。

好像母親當初也聽過類似的傳聞,隻是後來向舅舅求證時,舅舅對此嗤之以鼻,母親也就沒再理會這事,不曾想這裏麵竟還涉及到了一尊邪神。

不過他聽了這麽久,卻一直有個疑惑:“大人,這鹽王爺究竟做了什麽惡事,惹得朝廷如此震怒?”

“這個……”

馬寶頓時卡了殼,半晌才支吾道:“朝廷也是未雨綢繆,當時那鹽王爺的信徒已經已經遍布北直隸,一旦失控,那可就是波及京畿的大禍!”

懂了,是莫須有。

這時一旁的屬吏忍不住插口道:“即便暫時並無其它惡行,這鹽王爺包庇私鹽販子,間接導致一府巡察司盡皆貪贓枉法的事情,總不會有假吧?”

這倒也是,不管那鹽王爺是邪神還是善神,就憑他庇佑都是不法之徒,被朝廷鏟除就一點都不冤枉——不過因此殺的人頭滾滾,到底還是有些過了。

趙崢略一沉吟,繼續打探道:“大人,如今那‘鹽王爺’可是又死灰複燃了?”

馬寶頷首道:“看永平府的行文大概是又死灰複燃了,但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趙崢立刻起身拱手道:“那能不能把這案子交給下官來辦?”

“你?可你才剛履職,還不熟悉……”

“那邪神當年既然‘害慘’了河間府的百姓,應該不會有多人再供奉它,料來要鏟除它應當不難,下官也是想借機練一練手。”

“這……”

聽趙崢說的在理,馬寶略一猶豫,便點頭道:“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明兒你得先壓服程千戶再說,到時候我把他暫時撥隸在你麾下,有這經驗老道的幫著在一旁提點,我才能放心的下。”

趙崢大喜,忙鄭重承諾道:“大人放心,若是不能壓服下麵的千戶,我也沒臉主動請纓帶隊!”

對於打敗程千戶,他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但九成總還是有的。

道理很簡單,以趙崢如今的實力,在通玄境已然難覓對手,除非對方境界高深的同時還天賦異稟——可真要是天賦異稟的,到程千戶這等歲數應該早就已經進階地境了,又怎會直到現在還卡在通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