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宋百戶跪在那裏張口結舌,趙崢不由得微微搖頭,這個宋百戶作為總管一縣刑名的官員,顯然是不合格的。

但這也是地方上的常態,武人最看重的還是能不能打,而不是能不能破案——這也不能算是錯誤,畢竟很多案子需要的不是調查,而是武力鎮壓。

他將視線轉向程誌遠:“程千戶,以你之見,當下該如何行事?”

“自然是立刻進行驗證!”

程誌遠拱手道:“卑職這就派人去種幾個邪祟出來,供大人驗證之用。”

說著,就要出門去鋪派差事。

“等等!”

趙崢連忙喚住了他,狐疑道:“種邪祟?怎麽個種法?”

“當然是拿……”

程誌遠理所當然的說到一半,才想起趙崢到按察司不過才四五天時間,又是頭一次出來辦案,對這種事情不理解才是正常的。

於是解釋道:“大人應該已經吃過太歲肉了吧?”

“自然吃過。”

趙崢剛到京城的時候,就買過幾斤嚐鮮,味道隻能說是相當一般,看上去油膩膩髒兮兮的,而且還不容易嚼爛。

後來到了按察司,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都能在食堂看到太歲肉的蹤影,不過基本都是下麵的百戶、旗官在吃,千戶以上就都是實實在在的雞鴨魚肉了。

“這太歲肉除了好養活之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容易滋生邪祟……”

按照程誌遠的解釋,當年這太歲肉剛被發現的時候,因為其易成活、損耗小、且培養周期短的種種優點,朝廷一度有意將其改良推廣,以解決老百姓吃不起肉的難題——這東西雖然難吃,但營養卻著實不低。

可是培養過程中容易滋生邪祟的問題,卻一直得不到妥善解決的方法。

不是說解決不了,主要是人力成本過高,生產過程中需要地境高手從旁護持,可總不能為了這玩意兒,就單獨給每個縣配一個地境吧?

再加上戶部那邊改良的抗病雞鴨魚,逐漸實現了規模化養殖,民間雖然不能餐餐吃肉,但也能隔三差五改善一下生活,推廣太歲肉的計劃便被逐漸束之高閣。

但各省按察司和南北鎮撫司卻都不約而同的,將太歲肉當成基層主餐之一保留了下來。

一來是因為對於按察司來說,標配地境高手的條件並不算苛刻;二來麽,則正是看中了這太歲肉在炮製過程當中,極易滋生邪祟的特點。

而按察司官員外出查案時,隨身攜帶太歲肉核,也是標準流程之一,為的就是應對眼下這種局麵。

程誌遠解釋完,還特意把‘太歲肉核’拿給趙崢過目,這東西的外形有點像棗核,但體積要大了十倍不止,而且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乳黃色。

而與太歲肉核配套使用的,還有一皮囊微綠的汁液。

趙崢隱隱從中嗅到些尿騷味,狐疑道:“這是什麽動物的尿液嗎?”

“不是,是從樹裏榨取出來的樹汁——就是各地栽種的封鬼槐,你不會以為那些封鬼槐挖出來之後,就會直接燒掉了事吧?”

怪不得有股尿騷味……每年被挖出來的封鬼槐,都要先被洗地軍從頭到尾澆上幾遍,然後放在太陽下暴曬,最終可不就醃入味了。

按照程誌遠的說法,要想讓太歲肉核滋養出邪祟,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封鬼槐上挖個洞,然後把太歲肉核和封鬼槐汁液一起灌進去密封起來,通常等六個時辰,就可以得到一塊被邪祟汙染了的太歲肉。

如果需要稍微強大一些的邪祟,可以將發酵時間延長,但最多不能超過二十四個時辰,否則就有可能養虎為患。

當然了,這隻是上麵給出的規定,具體操作的時候往往要隨機應變,比如你要是在七月底八月初種邪祟,那就得把時間推遲不少,畢竟新栽種的封鬼槐含陰量大大不足。

而若是選在七月上旬,那最好就把時間卡的靠前些,免得自食其果釀出大麻煩來。

另外這些太歲肉核不管用沒用過,最後都必須要及時銷毀,包括養出來的邪祟在內,而且必須由地方官從旁見證。

了解完這些流程之後,趙崢立刻命人前往城門外的封鬼槐種邪祟——因為是要驗證鹽王爺到底是否真的複蘇了,所以隻要六個時辰的微弱版就好。

而在此期間,他一麵升堂提審陳季平,一麵吩咐宋百戶從本地的士農工商各行各業中,挑選出一批代表,充當測試的對象。

“記住,是各行各業的代表,尤其是能代表你們樂亭縣特色,更是一樣都不能少!”

趙崢最後又專門強調了一下,與鹽王爺糾纏最深的,無疑是那些私鹽販子,但這些人的身份都是見不得光的,如果不特別強調一下,很可能就被剔除在外了。

至於宋百戶能不能找到這些人……

嗬嗬~

別看他方才叫苦不迭,說什麽本地鹽梟凶猛異常,每年都要殺死不少官軍,但若要說他和鹽梟之間沒有聯係,趙崢是決計不信的。

若是沒有勾連,人家祛除邪祟時不告訴你,祛除完了就更沒必要告訴你了——偶爾有一兩件被官軍撿到還算正常,可上月底發生了三件,就有兩件是官軍冒功。

你品,你細品!

接下來提審陳季平的過程,基本上隻能用乏善可陳來形容,整個案情過程,都和王經曆說的大差不差,也就隻是從陳季平口中,獲知了那車輪鬼的更多細節。

趙崢也因此解惑,那車輪看似是車輪,其實是個輪子狀的剃刀,這刀輪一直就虛懸在那赤鬼肚皮上,隨著它的奔跑那剃刀也會快速旋轉,所過之處,遇到的障礙無不被一分為二。

若不是拋灑私鹽能暫時將其擊退,隻怕陳季平一家三口,早就變成刀下亡魂了。

再有就是陳季平一家是做點心生意的,主要經營甜口,平常和鹽販子打交道不多,這次也是受兄長之托,才買了十斤私鹽準備捎回鄉下。

誰知卻誤打誤撞,救了一家人的性命。

這些說辭都有旁證,趙崢篩了一遍也沒法發現有什麽問題,於是當場下令釋放陳季平的妻兒。

至於陳季平本人,趙崢準備讓他充作向導,去陳家莊的墓地勘察勘察。

反正那邪祟還要再等五個時辰才能種出來,與其閑著沒事做,不如去探探那車輪鬼的底細,若能順手解決掉,也算是為地方上掃平了隱患。

經過商量後,遂留下程誌遠在縣衙主持大局,順便審核一下宋百戶找來的行業代表當中,有沒有趙崢想要的人。

趙崢則帶著夏逢龍、嶽升龍等人,出了縣城重又往西北折返——陳家莊位於深入內陸的樂亭縣北部,否則也沒必要讓陳季平幫著捎私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