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亭縣縣衙。

趙崢與程誌遠、夏逢龍,花了些時間看完了嶽升龍等人做的記錄,愈發覺得這鹽王爺古怪。

無論是什麽身份,無論是否有信仰,無論用的是官鹽還是私鹽,它竟然都一視同仁的給予賜福。

“雖然早聽說這鹽王爺與別個不同,可沒想到會是這般特立獨行。”夏逢龍搖頭道:“就算是官廟的廟祝,沒個十年八年持之以恒的上香祭拜,都別想請神賜福——除非是與祭祀之神有血脈關係,才有可能受些優待。”

程誌遠嗤鼻:“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不信一個被私鹽販子捧出來的草頭神,會有這般大公無私!”

雖然滿口不信,但程誌遠卻也下意識的,將‘邪神’之說換成了‘草頭神’,足見此事也給了他不小的震動。

兩人又胡亂猜測了幾句,卻都不得要領,於是最後齊齊將目光轉向了沉默不語的趙崢。

“大人。”

從陳家莊墓地回來後,夏逢龍就悄然改了稱呼,隻聽他拱手道:“接下來該如何,還請大人示下。”

趙崢略一沉吟,便道:“明天一早你二人分兵兩路,程千戶帶一半人,監督本地百戶所查訪消息,看樂亭縣境內是否有鹽王爺的教徒在暗中結社祭祀;另一半人由夏千戶統籌,分別帶著太歲肉前往四麵八方繼續測試,看賜福的力量會不會減弱、或者增強。”

“得令!”

程誌遠和夏逢龍離席起身應命。

趙崢看看天色已經過了子時,也起身道:“都抓緊時間去休息休息,等天一亮你們就出發——記得,無論有什麽消息,都要立刻遣人回縣衙通稟。”

頓了頓,又提醒道:“我與夏千戶雖然過兩日就要回京,但這事早晚還是要查清楚的,所以也不必太過急躁。”

程誌遠和夏逢龍再次恭聲應了,然後便各自回了臨時下處歇息。

第二天天不亮,兩人便起來劃分好隊伍,各自帶隊依令行事。

本來兩人提議是要留下和趙崢相熟的嶽升龍,不過趙崢帶嶽升龍等人來,就是為了讓他們多多曆練、積攢經驗,因此陪著趙崢留守縣衙的就換成了蘇泉。

比起程誌遠的任務,夏逢龍的任務確定性要更大一些,從這日午後,各方向就陸續傳回消息。

情況比預料中要更為明朗,向西北府城進發的隊伍,在離開縣境之後,求取到的賜福就開始急劇減弱,又行數裏,幹脆就與鹽王爺斷了聯絡。

而沿著河岸往向西、向北的兩支隊伍,則是深入到了隔壁灤縣、昌黎縣腹地,這才漸漸與鹽王爺失去了聯係。

至於東南的隊伍,特意從渤海灣乘船出海走了三四十裏,結果賜福效果一直未曾減弱。

按照測試結果,樂亭縣無疑是鹽王爺的核心據點,可問題是程誌遠帶人奔波了一整天,卻是半點消息都未曾查到。

倒也不是沒能查到鹽王爺的信徒,可查到的那幾個信徒,全都是上個月聽說了陳季平的遭遇,才自願自覺供奉起了鹽王爺的。

這很不正常!

就算是樂亭縣上上下下都爛透了,從宋百戶到田知縣都在想方設法包庇閻王爺的教徒,以程誌遠多年來明察暗訪的經驗,也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察覺不到。

“會不會邪教徒的人數比較少?”

傍晚在大堂裏升堂問事的時候,夏逢龍提出自己的猜想:“若是隻有三五個核心人物,聽到風聲就躲起來不露頭,自然沒那麽容易被查到——尤其咱們也才查了一天。”

程誌遠緩緩搖頭:“不對。”

“哪裏不對?”

夏逢龍有些不服氣的反問。

“味道不對、感覺不對。”

程誌遠卻給出了玄學答案:“程某辦了這麽多年案子,多少還是有些心得的,就算賊人潛藏的再怎麽隱秘,多多少少總還是能覺察出什麽來,可這次……”他說著,再次緩緩搖頭。

夏逢龍聽的暗暗撇嘴,他倒不是不相信玄學,畢竟這個世界是真的有人能預言未來的,他隻是不相信程誌遠的玄學。

要是個通玄境儒修還罷了,大家都是練武的,誰還不知道誰?

但趙崢卻是暗暗點頭,因為他也莫名有種直覺,覺得這刮地三尺的搜索方式,最終隻會是徒勞無功。

不過他並沒有將這話說出口,而是道:“不管怎麽說,才搜查了一天總不能就這麽放棄——這樣吧,明天我與夏千戶也一起下到各鄉打探消息。

若是能打探到消息自然最好,若是到入夜後還沒有任何線索,我與夏千戶就先連夜趕回京城,籌備‘水滸英雄會相關事宜’——程千戶,屆時你留下來繼續調查此案。”

本來做好的打算,是在這三天裏盡量收集情報,然後等到水滸英雄會後,再繼續深入調查。

但眼下基本已經鎖定樂亭縣,就是閻王爺的死灰複燃後的老巢,既然如此,自然不好在這時候半途而廢。

程誌遠和夏逢龍對此均無異議。

商量好明天各自要摸查的片區後,趙崢讓二人各自回去安歇,自己卻輕車簡從來到了樂亭百戶所。

宋百戶早帶著手下幾個總旗恭候多時,正欲上前見禮,趙崢擺擺道:“不必多禮,你立即召集百戶所上下人等,封鎖百戶所門前三十丈的街道,不管是爾等,還是外人,皆不需靠近百戶所半步!”

宋百戶聞言有些愕然。

先前隻是接到消息,讓他晚上在百戶所門外待命,卻沒想到來的是趙崢本人,而且還是奔著鳩占鵲巢來的——該不會僉事大人懷疑,那鹽王爺的信徒就潛藏在百戶所裏吧?

趙崢眉毛一挑:“怎麽,有難處?”

“不不不!”

宋百戶回過神來,急忙命人將百戶所上下召集起來,分別在道路兩旁拉起了防線,又派了人專人在街上巡視,以免這附近的商賈出來亂走。

就在整個百戶所都被調動同時,田知縣和縣丞也得到了密報。

聽說趙崢將百戶所占了,田知縣不由捋須冷笑:“這趙僉事果然是另有目的。”

“倒也不算是另有目的。”

縣丞笑道:“說到底仍是為了一個‘鹽’字,不過這趙僉事畢竟年輕識淺,若不經府衙,直接來咱們縣裏連夜查封百戶所,或許還能翻出些什麽有用的,可行事這般拖遝……嗬嗬,若是再叫他查出什麽來,咱們這些人還不如直接找根繩子吊死算了。”

“哼~”

田知縣拂袖道:“讓他查,愛怎麽查怎麽查,看他最後一無所獲,回去怎麽向按察司交代!”

…………

與此同時。

趙崢在百戶所轉了一圈,確認除了牲口再沒有別的活物,便在院子當中翹首以待。

二更過半【晚上十點】,夜色中忽然降下兩道身影,一個嬌小卻氣勢儼然,一個高挑卻忐忑不安,赫然是柳如是和秦可卿到了。

秦可卿落地後,又緩了片刻,這才撒開了柳如是的手腕,上前盈盈拜倒:“公子。”

趙崢微微頷首算是還禮,旋即對柳如是笑道:“偏勞姐姐了,我師兄還沒……”

“既然人到齊了,那就盡快開始吧。”

話說到一半,趙崢身後的值房裏忽然走出一人,卻不是李定國還能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