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這次生病來勢洶洶,整整躺床三天。陽光衣不解帶的忙前忙後,卻還是生生的看著一米瘦了一大圈,很是心疼。

待一米大好,天氣也已經回溫,一縷暖陽灑在落地窗台前,落在在沙發裏的一米身上,很是舒服。

一陣開門聲響,一米以為是陽光熬粥回來,不曾想,是她那本該遠在U市的母親,正皺著眉毛看她。

“早。”

一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時隔三日,再次麵對她的母親,卻好像換了個心境,整個人也輕鬆了不少。

一米的母親挨著一米坐下,探了探一米的額間,才鬆了口氣。而後,便是目不轉睛的看了一米許久。

冬日的陽光洋洋灑灑的落在她的身上,卻沒有映照出半點美人遲暮的痕跡。

“爸爸可有墓地。”

“有一個衣冠塚,下次有機會再帶你過去。”

“好。”

一米其實多少能明白,母親之所以瞞著她,很大原因,是為了保護她。

緝毒警察是個特殊的職業,因為打交道的都是一些窮凶極惡之徒,即便是殉職了,也有不少緝毒警察親屬被毒販打擊報複的案例。因此,很多緝毒警察一生隱藏職業,家屬一欄亦是空白。而殉職的緝毒警察,沒有墓碑,隻有一個無名無姓的衣冠塚,清明及祭日更是塚前清寒。

可以說,緝毒警察的一生,除了支撐他們的信仰,便是陰鬱的黑暗。

當然,一米這幾日細細想來,母親八年來的隱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自我逃避。

逃避父親的死訊,逃避最愛的人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就好像不聽不看,編製出一個謊言,一米的父親便能好好活著一般。

昨天奶奶給一米打了電話,說了很多很多,包括一米小時候的倔強同父親如出一轍,包括一米父親在得知一米母親懷上寶寶時的挨個給他們打電話的興奮勁,也包括一米父親殉職時,一米母親曾經的輕生行為。

一米的奶奶有些老了,有些話反反複複的說,生怕一米沒有聽進去。

臨著掛電話,老人家的語速更是緩慢:別怪你母親,她是真的難,失去耀光,我隻是失去了人生的一部分,可她,卻失去了整個世界。

“後天便是除夕了,你就去你奶奶那過節吧,不要來回折騰了。”

一米聽的出來,她母親該是在擔心她大病初愈,而奶奶也才出院。

“那麽多年沒有一起過節了,奶奶應該也很想你。”

“嗯,後天我會過去吃一頓年夜飯。”

“好,我會提前和奶奶說。”

“這陣子天氣冷,出門多穿一件衣服。”

“好。”

“生活費不夠的話,打電話和我說。”

“好!”

“你下學期的學費,我……”

“媽……”

一米的一聲“媽”,打斷了母親的話。

她們之間,不知有多久沒能這樣好好聊天了。

好像很多時候,不是在冷戰,便是相對無言。

一米記得小時候同母親慪氣,奶奶同她說過,母親自小便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劇裏,為了弟弟的幾口飯,便把她賣去給地主家做童養媳,地主待人並不和善,母親備受折磨。好在碰到了當時四處經商的一米爺爺和小時候的父親,父親見母親可憐,纏著一米爺爺花錢贖下了她。

兩人一起長大,相戀相愛,可以說,遇見一米的父親,便是母親的重生。

因此,父親去世,母親難以接受逃避現實,也是情到深處,難以自拔。

“你的成績單我收到了,成績很好,後麵也要保持下來。”

“好。”

母親又開始了聲聲叮囑,好像要將八年來錯過的關心一一補上。

一米雙手抱起膝蓋,側著腦袋枕在膝蓋上,安靜的聽著,除了時不時笑著回應一聲好,便不再插話。

H市——

今年的年味很是濃厚,一米的母親雖說吃過年夜飯便趕飛機出國出差,卻還是正正經經的過了個整齊的年。

其中,最開心的便數一米的奶奶,雖說剛出院,手腳還沒恢複到往日的利索,但卻是一點都不影響好心情,一整天都笑的合不攏嘴。

吃過年夜飯,一米剛好接到哆啦在群裏發起的視頻通話邀請。

“天涼小姐姐,新年快樂!!!”哆啦永遠都是最朝氣活潑的一個。

“新年快樂!”

視頻中,AK全員到齊,每個人都神采奕奕,互道了新年賀詞之後,還能聽到光頭強和小A兩邊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煙花聲,很是熱鬧。

“天涼小姐姐,你看春晚了沒?”

“嗯,有在看。”

除夕夜,無論南北傳統差異多大,都有一個共同的習俗,便是看春晚。

即便僅僅是開著電視機,大家各幹各的事。

“去年陽光可是壓軸,和幾個大腕唱了花好月圓哦。”

“就是就是,除夕夜唱花好月圓,不是拆中秋嫦娥姐姐的招牌嗎?”

“哈哈哈哈,所以今年陽光被嫦娥投訴下了台。”

哆啦和小A你一言我一句的,倒好像是打好稿子來逗陽光的。

陽光卻是笑容滿麵,對於兩人的損言損語,一改平常沒有回懟一句。

“爺爺問你今晚回不回來?”

西西裏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一時間,充盈著小A和哆啦玩笑聲的聊天頻道瞬間冷了下來。

一米怎麽覺得,西西裏這短短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訊息。

爺爺——西西裏和陽光,有共同一個爺爺?他們是親戚?

爺爺問你今晚回不回來——陽光這個時候,沒在家裏?

一米認真的看了眼陽光的視頻背景,還真是在車內的樣子。

這除夕佳節的,陽光不呆在家裏,能去哪裏?

“看情況。”

陽光隨口一說,哆啦卻是吵吵嚷嚷起來,直說陽光這是去私會小姐姐,背著一米除夕夜**。

一米本想關心一下陽光去哪裏,還沒問出來,便看到陽光的電話插進來。

“新年快樂。”陽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新年快樂!”

“在幹嘛呢?”

“不是在和你們視頻?”陽光有些明知故問,她在幹嘛他不是一清二楚?

“哈哈!”陽光聽完朗聲一笑:“我的小可愛啊,問你在幹嘛隻是想表達想你了的意思。”

並不是真的問你在幹嘛。

“這樣啊……一米咬唇,雖聽過陽光不少的土味情話,已經不在小鹿亂撞一般的羞澀不已,卻多少還是會有些害羞。

“那你想我沒?”

陽光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點點魅惑之意,似乎在**著一米。

一米點了點頭,又發現電話那頭的陽光應該看不到,便又回了一聲:想。

“想的話,便到門口來。”

一米“咦”的訝異一聲,急忙推開凳子,小跑到窗,拉開窗簾。

陽光一身黑衣,倚靠在一輛黑色的轎車上,車燈閃爍,灑在他的身上,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許是心有靈犀,在一米拉開二樓窗簾望出來之時,陽光也望向一米,一手握著手機,一手伸起來招了招。

兩人隔著一層玻璃,相視一笑。

“我這就下去。”

一米急急忙倒回房裏穿上毛毛拖準備出門迎接,電話那頭又傳來陽光的聲音:“不急,穿多一些,外麵有些冷。”

這個年,是一米八年來過的最好的一個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