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打到二十,戚老夫人皮開肉綻,撐不住昏了過去。

“大人,人昏過去了。還打嗎?”

劉年低頭瞧了瞧,看向堂下的戚家人,“你們還告嗎?板子還沒打完,半途而廢挺可惜的,可以潑醒了再打。”

戚煊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卻是半天拿不出什麽主意。

他們在家中習慣了聽娘的,如今娘昏過去了,他們哪知道怎麽辦?

都已經打了二十了,這會兒不告了確實可惜,前麵的板子都白打了。

可是要繼續告,板子就得繼續打。

這廷杖可不是鬧著玩的,二十板能將人打暈,要是再打下去說不定人都要沒了。

娘要是因為這個死在了公堂上,那也太冤了,他們兄弟倆得被戚家族人指著脊梁骨罵半輩子,還能活嗎!

戚嫣然剛要說話,人群中忽然有人咳嗽一聲,她猛地一轉頭,看到一張頗為熟悉的麵孔。

是明王身邊的人!

戚嫣然麵色一變,偷偷往戚飛燕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她隻垂眸看著戚老夫人,並沒有察覺到她這邊的動靜。

那人衝戚嫣然微微搖了搖頭,像是讓她不要管這攤事。

戚嫣然知道今天這局他們已經輸了,他們大張旗鼓地來敲登聞鼓就是想毀掉戚飛燕的名聲,可戚飛燕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軟肋拿捏錯了,麵對對方的有恃無恐,隻有認輸的份兒。

反正她設此局的主要目的是引起明王的關注,提醒明王不要忘了還有她這麽個人……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便可收手了。

“爹,二叔。”

戚嫣然淚眼婆娑,哀哀切切道:“祖母年紀大了,咱們又人微言輕,鬥不贏的。那便,不告了吧。”

戚煊兄弟倆早就扛不住了,有人給出主意,管它是好主意壞主意,立馬跟著附和。

“不告了大人,我們不告了!”

*

風氏意識昏沉,迷迷瞪瞪醒過來之時,隻覺得下半身像是碎了。

疼得都鑽心,她狠狠蹙了蹙眉,不敢稍動。

“醒了?”

耳邊傳來戚飛燕的聲音,風氏渾身一僵。

戚飛燕原本靠在窗邊的竹榻上看書,見她醒了便走過來,挺貼心地說了句,“要喝水嗎?”

風氏動了動唇,從喉嚨裏溢出一聲,“滾。”

戚飛燕半點不惱,隻輕笑道:“我要是滾了,今夜可沒人伺候您老人家。您想喝口水都沒人給你倒,自個兒又動彈不得,多可憐呢。”

最後四個字,她像是無心順口說的,可聽到人耳朵裏很是故意,撩著人的心火。

風氏環顧四周,她還住在慈安堂,她自個兒的房間裏,可是偌大的臥房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丫鬟婆子。

“我的人呢?”她冷冷地問。

戚飛燕自顧給她倒了杯茶放在床邊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搬了把椅子坐在一丈開外的地方,“慈安堂的人我都遣了出去,您那位手帕交刁嬤嬤,還有她老家的那些親戚,從哪來的就回哪去了。

哦您放心,遣散費沒少給,我從您的小金庫抽的銀票。

真沒想到,您這些年藏了不少私房錢,銀票摞了這麽厚。”

她嬉皮笑臉地比劃著。

風氏一聽,立馬抓緊了身下的被褥,臉上寫滿了氣和恨,“你敢動我的小金庫!你偷了我的鑰匙!”

“沒有,用不著。”

戚飛燕臉上依舊掛著笑,“我跟機諜叔叔學了不少手藝,現在開把鎖對我來說很容易。”

“您不用這麽看著我,我就動了點遣散費,沒幹別的。

我要養家,還要養兵,窮得很,不如您富裕,您院子裏的人總不能讓我掏這個錢吧。”

戚飛燕一副“我很講道理”的模樣,“再說這些年您執掌府中財政,府庫的銀子多少進了您的腰包,賬房先生的陰陽賬本我都看了,下手可真夠黑的。”

她每說一句,風氏臉色便陰一分,很快就陰雲密布了。

“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她激動起來,可稍一掙動,身後就鑽心似的疼。

戚飛燕點點頭,“是,您勞苦功高。所以不論到了什麽時候,您還是咱這府上的老祖宗,合該壽終正寢,死後葬入戚家陵墓。”

風氏沉了沉眸。

她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後事早就有所打算,可這個年紀的老人最忌諱一個“死”字。

“看來,你是容不下我了。”

風氏冷笑道:“我去敲登聞鼓,告你不孝,你表麵裝得雲淡風輕,實際上心頭也虛,怕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

戚飛燕搖搖頭,“老夫人,你從未了解過我,可我,非常了解你。”

風氏眯起一雙渾濁的眼眸。

“我了解你當年下嫁的不甘,知道你年少守寡的辛苦,這府裏上上下下,沒人不知你的辛苦,所以哪怕你強勢慣了,將兩個兒子牢牢掌控在手心,對兩個兒媳婦也是說一不二,都沒人挑你的理。至於我爹娘,你知道我爹爹的本事和才華,想壓壓不住,可又不願意真的指望他,畢竟那不是從你肚子裏生的。”

戚飛燕聲音很淡,“我爹心裏什麽都清楚,可他守著一個‘孝’字,不願意讓家中失和,多少委屈和心酸,都往肚子裏咽。可我娘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所以你一向不喜歡我娘,因為自從她和我爹爹在一起,就漸漸在脫離你的掌控。無論是後來的從龍之功,還是他們建立戚家軍,都是離開戚家慢慢完成的。”

“戚家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爹娘。”

戚飛燕道:“你若真是個明事理的,懂得家和萬事興的道理,不會硬霸占著管家之權,仗著老祖宗的身份中飽私囊。不會明著不許大伯父和二伯父納妾,卻又暗暗在外麵給他們找女人生兒子,更不會看著戚嫣然從小和我鬥而不聞不問,甚至為了助她登上高位不惜給我下藥,聯合一家人都要將我踩死。”

“風氏,你做的過了。”

戚飛燕語氣涼涼,“而我,偏是個睚眥必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