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飛燕驀地抬頭。

江尹一開口,就讓戚飛燕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再次咯噔一下,手扶上桌子,不小心碰翻茶杯,濺了滿手的水。

果然,她和戚風氏說的話,都被哥哥聽到了。

“我……”

她驚惶開口,還沒能說出什麽,就被江尹一把摟在了懷裏。

如此寬闊、溫暖的懷抱。

哥哥摟得她很緊,像是摟住一個失而複得的寶貝,怎麽珍惜都不過分,戚飛燕整個人都貼在哥哥的胸膛上。

感受到他連綿起伏的心跳聲,隻覺得心口一熱。

她伸手回抱住他,一上手卻是濕的。

江尹的半邊肩膀都濕了。

戚飛燕眨巴了一下眼睛,後知後覺地想起在雨裏哥哥為她撐傘的時刻,原來是這麽撐的……

鼻腔一酸。

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哥都是最護著她的那個。

戚飛燕將腦袋貼在江尹的肩膀上,將眼角的濕潤在他肩上蹭了蹭,反正已經濕了,也不介意更多。

“哥,你的腿不能久站。”

戚飛燕極力克製著哽咽的語調,仰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坐下說吧。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說給你聽,絕不瞞你。”

現在隱瞞也已經沒有必要了。

……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說了太多,戚飛燕都有些脫力,坐都懶得坐,幹脆在軟榻上趴了下來。

江尹不管她是什麽姿勢,隻搬了個椅子過來,坐下,專心聽她講。

戚飛燕便開始絮叨。

她說自己確實是死了,然後又活了。

“蕭琅坐穩皇位後,就翻臉不認賬了,他能登上皇位全靠戚家軍幫他開路,可他信不過戚家軍,千方百計想從我手中得到戚家雲諜,希望能將戚家軍據為己有,牢牢地把控在皇權之下。他做王爺的時候,對我還算尊重,凡事也願意商量著來,可當上皇帝後,立馬換了一張臉。”

戚飛燕冷冷一笑,“他裝得太像,得到那個位子後暴露得又太快,我知道被他騙了,任他怎麽威逼利誘也不肯將戚家雲諜交出。我和他吵了一次又一次,他拿戚嫣然來刺我,將她寵上了天,我那時早看穿了他,並不為這些感到難過,我隻是擔心。擔心戚家軍,也擔心你。”

兄妹兩個對視一眼,哪怕重活一世,對對方的擔心也絲毫未減。

趴的有點累,戚飛燕坐了起來,盤腿坐在床邊,繼續說:

“戚嫣然等不及了,不甘心一直當個妃子,想把我從皇後的位置上踢走,戚家人都站在她那頭,戚懷義和戚懷英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在戚家軍中作威作福,打傷了好幾個軍中老人,我過去收拾了他們一頓,可剛回宮,蕭琅一道聖旨下來,將我打入了冷宮。拿你,拿戚家軍逼我將戚家雲諜交出。”

“我非常幹脆地告訴他,即便你得到了戚家雲諜,你也掌控不了戚家軍。蕭琅已經有恃無恐,他說……”

戚飛燕看著哥哥,學著蕭琅當日的口吻,“朕掌控不了的東西還留著幹什麽,當然要毀掉。”

兩個人聞言,眸底皆是一暗。

都想到了當今聖上。

所謂曆史,不過是個循環。

任誰坐上那個位子,所思所想,大概都是一樣的,何況他們還是父子。

江尹多聰明的人,“所以,你主動請旨將戚家軍歸入了禁軍,還交出了戚家雲諜。”

“我現在羽翼未豐,便是想護著戚家軍都護不住,倒不如歸入禁軍,反正如今不是戰時,禁軍的待遇可比戚家軍好太多了。”

看透一些東西後,戚飛燕想得很開,“娘親以前說,戚家軍最好的歸宿就是解甲歸田,但那得等到太平盛世,等到大新真的不需要戚家軍了。我希望,戚家軍能夠成為一支進可攻、退可守的軍隊,該過日子的時候過日子,該上戰場的時候上戰場。

隻是,由奢入儉難,在富貴鄉待久了,狼崽子也會變成小羊羔。”

所以,她下一步的計劃,要麽早點將戚家軍從禁軍脫離出來,要麽將禁軍也收攏歸入戚家軍。

隻是這些,她一個人說了不算,得看時勢,再順勢而為。

“至於戚家雲諜,別人不知道,可你我兄妹清楚得很。戚家雲諜不是死物,不是誰拿到了誰就能號令戚家軍的,既如此,那就給他們,又何妨。”

戚飛燕冷嗤一聲,“他們要,我給了。既拿到了,如果還做不到,那就是他們沒本事。”

這會兒最著急的人是皇甫昊和皇上,不是他們。

“你在冷宮……”江尹隻關心戚飛燕過得好不好,“一定吃了很多苦。”

戚飛燕輕輕搖頭,“比起心裏的擔驚受怕,別的真不算什麽。我在冷宮,蕭琅剝奪了我一切的自由,我失去了和外界的聯係,不知道你那邊的情況,也不知道戚家軍的情況,那才是最焦心的。我在冷宮裏天天和戚嫣然打心理戰,她給我下了幾次毒,想毒殺我,有人在暗中保護我,好幾次都沒死成。”

聽到這裏,江尹倏然抬眼,“是……小夫人?”

“嗯。”

戚飛燕點頭,“其實那時候,我就猜到姨娘不是一般人了,不然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夠穿過重重宮牆,躲在暗中保護我,還能為我解毒呢。”

戚嫣然下的那些毒再厲害,能厲害得過鬼門掌門巫妖?

江尹默默垂眸,“難怪,你對小夫人的態度變化那麽大,還跑到秋園為小時候的事給她磕頭認罪。”

他靠在椅背上,輕輕笑了下。

以往那些讓他感到困惑的地方,在得知小妹是重生回來之後,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戚飛燕又說了自己如何被蕭琅和戚家眾人在祠堂逼死……她沒有說自己的慘狀,也沒有說上一世哥哥是怎樣的一個結果,這些都太殘酷。

如今她既然還活著,那些東西就沒有必要都說給哥哥聽了。

隻是……

她絮叨了半宿,哥哥竟沒有絲毫驚訝,偶爾問她幾個問題,也像是在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這讓戚飛燕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她抬頭看向江尹,試探地問:“哥,我這樣……沒嚇到你吧?”

江尹隻目光深邃地看著她,不說話。

戚飛燕心下一慌,幹脆下了床,蹲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讓哥哥看著自己,感受自己身上的溫度,“我不是妖怪。”

她很認真地證明自己是個人。

還是他的妹妹。

除了她重新活了過來,將他們上一世的命運改寫了一番,別的東西都沒有變。

可她不知道,其實很多東西都變了。

江尹伸手,在她臉頰上捏了下,笑得意味深長,“你要是妖怪,那我也是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