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容點了點頭,丁希才鬆了手。

二夫人站起來了身子,從妝匣子裏摸出一袋鼓鼓的銀錢,塞到了大夫的手中,道:“您前來這一趟也辛苦了,我這身子一直不大好,日後怕也要您多費心。”

“哪裏,哪裏?但聽夫人吩咐。”

那大夫惶恐慌張又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接過銀錢。楊家養的大夫不止是他一個,所以他們之間便存在著競爭的關係,能夠得到主子賞識經常能去把脈的人,月例銀子自然多。

二夫人給他的可不止是眼前的一袋銀子,還有日後的大好前程。

他笑的眉眼都彎到了一起去,將寫好的方子小心的放在桌子上,背著藥箱便退了出去。

“多謝夫人。”淩雲容勉強起身下榻,朝著二夫人盈盈一拜。

這是她和阿丘的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大夫好收買,但二夫人怎麽說也是馥院的主人,不是她可以輕易威脅的,所以方才她話裏便將二夫人化為了自己人,而二夫人賜銀,則算是答應了幫助她隱瞞。

“快起來。”見她下了榻,二夫人急忙上前去又將人扶了上去,道:“我舉手之勞罷了,你何須如此客氣?”

淩雲容垂下了眼簾,未再搭話。

二夫人瞧著她一張慘白消瘦的臉,還有若不仔細看壓根兒看不出她是有孕的人,心底霎時泛起酸楚:也不知著孩子都隱忍了多少東西,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小公子還愣著做什麽?”她看向了丁希,說道:“你家姐姐的身子可拖不得,正好我這馥院裏每天都要熬藥,你還不趕緊拿著單子去抓藥?”

丁希看了看淩雲容,淩雲容眼裏含著幸福的淚,朝著他點了點頭,他才真正接受了淩姐姐是有了身孕這一回事,拿著方子幾步就出了馥院。

“這有了身孕的人啊,可事事都要小心,尤其是你這三個月的,正是最危險的時候。”夕陽垂下,最後一抹蛋黃顏色一樣的光照進屋子裏的時候,二夫人正在親自喂淩雲容喝魚湯,她柔柔的,和藹的說著,像個慈祥的母親。

淩雲容笑了笑,發自真心的說道:“夫人,你人真好,謝謝你。”

二夫人將碗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說道:“有什麽可謝的?第一眼見你我便覺得和你有緣,很是親切。”說著,她有意無意的打量著淩雲容的神情,狀似無意問道:“這孩子,不是楊光耀的吧?”

淩雲容悶了一聲“嗯”,然後低下了頭,道:“這孩子的生父現在還沒有消息,但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哪怕,是為了孩子。”她說著,幾滴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滾燙的灼燒。

“好孩子。”二夫人被她這淚攪得心裏也很難受,她用帕子幫淩雲容擦淨眼淚,安慰著說道:“你我又何嚐不是同病相憐?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快別哭了,有身子的人哭多了對眼睛不好。”

……

二夫人走了之後淩雲容便睡下了,丁希本來就一肚子的話想問淩雲容,現在又隻能接著再憋著,更鬱悶了。一個人坐在屋簷下數著若是細細數來會讓人覺得眼花的星星。

一個婢女鬼鬼祟祟的出了馥院。

他跟了上去。

那婢女丁希有印象,是二夫人身邊服侍的人,好像是叫什麽彩瑤來著。深更半夜的,她行至馥院周圍一處樹枝較為茂密的地方,一聲“布穀布穀”的聲音劃破黑夜,另一個大夫打扮的人便出現了。

彩瑤往那大夫手裏塞了一包好大的銀子,那大夫給了彩瑤一包東西。

兩人草草相見,謹慎的撤退。丁希暗自搖搖頭:這大家族裏宅院裏的生活可比草場裏流傳的那些戲本子裏的要精彩的多了,偏要在月黑風高的深夜才交換的東西,不用想丁希也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們現在畢竟是寄人籬下,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丁希暗自在心底裏歎了一句“也不知道這下又是誰要倒黴了”,便離去了。

這一廂淩雲容終於是睡了一個安穩的覺。

但安穩總是暫時的。

翌日一大早,丁希正在藥罐子給淩雲容蹲藥,楊光耀便帶著人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

他是今早起來的時候聽底下的人說昨日有人暈倒在馥院附近,原本隻是想著聽他們說道說道隻當是笑話,但聽著聽著他突然就變了臉,按著底下的人的說法和時間來算,,那人極有可能就是淩雲容。

所以他來了。

門被“嘭”的一聲踹開的時候,二夫人正在給淩雲容喂藥。

楊光耀上前,不由分說直接將藥碗打落在地,凶狠淩厲的指著二夫人喝道:“你想怎麽樣?你給她喝的什麽?”

然,二夫人並未多說些什麽。她淡淡的看了楊光耀一眼,帶著可憐又可悲的神色,站起身招來了下人收拾地上破碎的碗。

“楊光耀,你……!”淩雲容見狀,氣的幾乎要從床榻上起來,但一陣眩暈傳來,她才蓄起來的力氣又軟了下去。

見她竟虛弱到了這般境地,楊光耀的臉黑的更加厲害了。

他上前一步,頓了頓像是在思考著些什麽,而後不由分說將淩雲容整個抱起。

“喂,你做什麽?”淩雲容失聲驚問道。且不說她抗拒楊光耀碰自己,單是楊光耀睚眥必報的性子來看,她怕他激怒之下將自己整個人扔到地上去。

但楊光耀並沒有回答她,而是轉過身看了一眼二夫人,道:“我慧院的人,還輪不到馥院來管。”

而後,便將淩雲容抱回了慧院。

楊光耀說請了大夫在慧院等著的時候,著實將淩雲容和丁希都嚇了一大跳,但當那大夫提了句馥院後,他們的心就安放到了獨子裏去。

最後的結果和先前“別無二致”:淩雲容隻是身子虛弱,沒有好好的休息又動了怒,所以才氣血兩虧。

“我知道了。”楊光耀聽著大夫的回話,搭在椅背上的手幾乎要把那酸棗木給摳出來幾道爪子的痕跡,心底某處被輕到沒有任何重量的羽毛撩撥著,他把手放在胸口,試圖緩解,可惜效果隻是隔靴搔癢。

楊光耀低著頭,端著補藥來到了房間裏,淩雲容正雙手環在胸前半倚著看書,他看著淩雲容的胳膊,用年幼時做錯了事看著夫子般的眼神看著淩雲容,她的麵色很平靜,眼珠子隨著一行行的字稍微移動。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楊光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