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偽裝之下,是一張清秀、我見猶憐的臉。她穿著一身白色的中衣,黑色的發半垂散著。她對著淩雲容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其實細細算來,我與姑娘還是有緣到同病相憐的人。”
淩雲容扭過去了頭,到底是有緣,不然怎麽會那麽巧她被自己救下?
至於什麽同病相憐,在現在的她眼裏,都不過是無關痛癢事後蓄謀已久的所謂解釋罷了。人總是有一種私心,明明做了事,明明自己也知道事情不對,但偏偏就是想尋求一些理由來安慰自己,來悲傷的告訴身邊的人,讓他們看看:瞧啊,我與那些十惡不赦的人不同,我是有苦衷和不得已的。
淩雲容不待見,柳大夫和丁希自然也沒給她好臉色,隻是冷著語氣道:“最好如實交代來。”
那女子又福了福身子,倒也是一副好教養的模樣,她說道:“我本名喚做月柔,是西下漫雲鎮的黃家的女兒,姑姑是卜扶城中楊家慧院大夫人身邊的香婆子,三月前,她突然回了一趟漫雲鎮,說是要為大夫人尋找一個能時候了楊家五子楊光耀的小妾,楊家是大戶,多少姑娘夢寐以求著想要嫁進去,這等好事怎麽會輕易的輪到我們這些窮人的頭頂,起初爹爹不是沒有疑惑過,但又過了幾日,鎮子裏突然出現了幾起少女失蹤的事,鎮子裏人心惶惶,紛紛說說是被販子抓著去了城中窯子裏,我起初隻是當做一個傳言聽,便沒怎麽在意,但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發生在了我的身上,更沒有想到,在我的一番奮力掙紮下,快要進了卜扶城的時候,竟然僥幸逃脫了。待我曆盡辛苦回到家的時候,怎麽也是被擄走過的人,爹爹竟答應了姑姑,並受了好大的一筆銀錢。我越想越覺得不大對勁,便去求了姑姑,詢問其中蹊蹺,雖然姑姑三緘其口,我還是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嫁給楊光耀的那個人,大抵是活不久的。”
“可我不想死。”月柔說著,眼裏泛起了淚花,道:“我還未看過世間繁華,我從未害過人,為何要去赴死?所以逃了幾次,但每次都被爹爹逮了回來,我憤恨他隻顧銀錢,更堅定了一門心思要逃走,最後終於成功。但天大地大,最後竟然沒有了去處,那時鎮子裏突然來了好多的山賊,走投無路之下,我求助無名寺,寺裏一位好心的師傅授我易容之術,並且將我安置在無名寺旁的草屋裏,我就靠著為人縫補衣裳,雖三餐難以維持,但也不至於被餓死。”
“那與淩丫頭有什麽幹係?”柳大夫的語氣微微緩和了一些,這女子倒也是個烈性子的。
“原本找見的人丟了,姑姑自然要找人頂上。”月柔說道,看向了淩雲容,問道:“可我有一事不解,還想請問姑娘。”
“你明知我家姐姐替你擋了這災劫,竟還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恩惠舒坦的住在這裏,還霸占著我的房間!”丁希咬牙說道,不知從何時起,這少年也變得有些暴戾了。
“你是想問,香婆子明明已經找到了替代的人,為何前幾日你爹爹還是為受到懲罰,挨了大夫人派來的人一番棍棒,是吧?”話至此處,淩雲容已經通透了。而且丁希匆忙慌張的回到了草場,她爹爹一切安好。
月柔點了點頭。畢竟是有生養之恩的父母,縱然是為了自己,但離家出走已經是大不孝,所以她一直在默默的關注著黃家的一舉一動,黃老爹挨了揍之後,她也悄悄的回去看望過:傷得不輕,一隻胳膊骨折了,怕是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勞作了。
“因為自你之後,香婆子根本沒有想過再找人。”淩雲容閉上了眼,說道:“我是自己跑去的。”
“什麽?”月柔和柳大夫都愣住了。
丁希的心被什麽東西敲打的生疼。
李卓正回來後看見屋子裏竟然多了一位姑娘,還以為淩雲容的哪一位好友,所以端著禮數頷了頷首問好。
“李大人。”豈止那女子卻突然伸手拉住了李卓正的手,憤憤又淒淒的問道:“敢問李大人,方才前來找您的人是誰?”
李卓正有些不解,問道:“敢問姑娘?”
“你改口改的倒是快。”柳大夫拿起了桌子上被卸下來的許多偽裝,說道:“婆婆變姑娘,可比變戲法兒精彩的多了。”
“婆婆?”李卓正更加不解了,他打量著前言的姑娘,怪不得第一眼瞧著怎麽都有點兒眼熟呢。
“李大人隻需記得一件事,我被擄走的時候曾見過那個人,他看上去與那些擄走漫雲鎮姑娘的人很是相熟。”月柔急急說道,她在逃走之前見過李二爺好幾麵,這也是她今日看見李二爺突然驚慌以至於打翻了淩雲容的藥的原因。
“姑娘會不會弄錯了?”李卓正狐疑道。那可是他的二叔,李家是卜扶城法紀的維持者,他又怎麽會知法犯法?
“千真萬確。”月柔急了,上手拉著李卓正的胳膊,道:“隻要捉住他嚴加拷問,漫雲鎮少女失蹤一事定然會水落石出。”
李卓正沉默。有兩股子東西在他的腦海裏不斷的碰撞,一是眼前這個姑娘的言之鑿鑿般的指正以及李源那題早晨突然提及對二叔的懷疑,一是李家滿門清廉,二叔平日裏淡泊名利的樣子。他的眉頭蹙的很深,孰是孰非,原本清晰的兩條新好像突然交叉纏在一起了。
守在門外的侍衛裏,一個侍衛側耳靜靜的傾聽著屋子裏的對話和動靜,前兩日對銀麵人射出的第一箭,就是他發出的。
“你走吧。”淩雲容突然睜開了眼,說道:“月柔,你有家,能回得去就回去吧。”也算是為李卓正暫時解了圍。
月柔抬眼看著淩雲容,希望從她的眼眸裏看出來一些什麽東西,但淩雲容側著臉,她隻能看見消瘦的半張臉,隱約之中,似乎與她在無名寺見過的那個帶著銀色麵具的怪人有幾分像。
讓她走,便是不再追問計較頂替一事,海闊天空,大夫人也隻能在卜扶城裏橫著走,她若是真的有心想走,大可以走的遠遠的,離卜扶城遠遠的。
淩雲容都發話了,丁希也不好再說些什麽。更不用提連具體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雲裏霧裏的李卓正和柳大夫了。
月柔也是個識趣兒的,收拾東西臨走前又來對淩雲容告別道謝了一番。
李卓正被二叔的事弄得有些頭大,所以今日早早的回了李家。他前腳剛走不久,那名專心致誌的偷聽著的侍衛,後腳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