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376月下營救
郝連城的墮落導致南昭的軍士們紛紛散漫不堪,同時幾名大將也在紛紛奪權,南昭的局勢一時間急轉直下。
而北棠妖見縫插針的性子更是從來沒有變過,眼見著南昭軍營潰不成軍,而湘羽和夏紫瓊的死更是一手毀掉了南昭能夠牽製大禦最大的屏障。
沒有了陣法的參和,也沒了郝連城的謀算,這些兵強馬壯的士兵們再也發揮不出原本的威力來妗。
反觀大禦,卻是氣吞虎狼,威震山河,半年來飽受壓製的怒氣和憋屈終於在這個時候找到了突破口,一個個提刀立馬,在戰場上殺紅了眼跬。
而南昭的幾名副將因著軍心不齊,各有謀算,誰也不肯大舉發兵,白白浪費自己的兵力,更是各自打著小算盤,一時間卻都成了北棠妖的腹中之餐。
南昭帝遠在天水,卻還是很快的聽聞了這邊的情況,頓時怒不可遏。
他讓郝連城帶兵是為了牽製北棠妖的,可不是讓他帶著這麽多的兵馬去送死的!
誠然,郝連城的反應也著實出乎了南昭帝的意料,依照他的猜測,郝連城雖然會有所懷疑,卻斷然不會這麽快就被擊垮,甚至自暴自棄。
因著此事,南昭帝再次將肖太尉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不得不再次更改自己的計劃。
這邊郝連城強挺著想要振作,心底依然殘存著一點點希望。
畢竟事發至此,他始終沒有見到過南昭帝,也沒有從他的口中得到隻言片語,是以心中還殘存著一星半點的期待,也許,也許這一切真的隻是北棠妖的陰謀,隻是他恰巧洞悉了自己此前的懷疑,以此來大做文章,也許,也許這一切不過是挑撥離間的手段,不過是他定力不佳,中了計謀?
忽然之間,在他的眼中,這萬裏江山,顯赫權勢,在他的心中竟然再也沒有什麽意義。
他隻盼著,隻盼著自己是真正的南昭太子,是真正的皇嗣血脈。
至少,這樣有個理由來讓他自我慰藉。
在這幾個日夜,曾經夢寐以求的龍椅,炙手可熱的權力竟然比不過一個血脈親人來的重要。
如果所有的傳言都是真的,他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曾經存在的二十多年也更是沒有半點意義。
然而,南昭帝卻理會不了這麽多。
當南昭接連敗仗的消息傳回,南昭帝便當機立斷的便下達了旨意。
聖旨快馬加鞭在幾日之內到達南昭軍營,虞挽歌和小盛子站在一旁,看著神情恍惚眼眶通紅的郝連城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郝連城愣愣的聽著,隨後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的張狂,甚至有些瘋癲。
虞挽歌輕歎一聲,走上前去,拿過聖旨,看著跪坐在地狼狽不已的郝連城輕聲道:“起來吧。”
“歌兒..你聽到了麽?你聽到了麽?”郝連城再沒有此前的風光霽月,隻剩下滿身的狼狽和不甘。
這封聖旨並非什麽寬慰嘉獎亦或者解釋澄清的旨意,而是指責郝連城率兵不利,命郝連城交出手中的兵權,將南昭大軍的總指揮調度之權,交給三日後將要到達的安琥將軍,由他領兵同北棠妖作戰。
事情看起來雖然合情合理,畢竟最近因為郝連城的緣故,南昭一直在打敗仗,也不知接連丟了多少座城池,南昭帝怎能不氣?
可是事情發生這個輿,論漫天的時候,就又實在是值得人琢磨了。
才剛剛傳出郝連城並非帝親子的消息,南昭帝便急著撤回兵權,這未免顯得有些不打自招了。
依照郝連城的心思,斷然猜得到南昭帝的想法。
想必南昭帝一定認為,如今真相暴露,這層血緣關係已斷,若是不趁早收回郝連城手中的兵馬,隻怕他會在邊疆一帶作亂,自立為王,甚至成為第二個北棠妖。
這無論如何也是南昭帝不希望看到的,郝連城身世的提早暴露,徹徹底底打亂了他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圖謀的計劃。
而今同北棠妖兩分天下,他斷然不願意手握大軍的郝連城,再對自己生出隔閡。
可是,既然隔閡已生,他當務之急,便是要收回郝連城手中的大軍,隻要收回郝連城手中的大軍,到時候再想怎樣拿捏郝連城便也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南昭帝才會借著敗仗這個由頭,日夜兼程發出聖旨,想要趁父子兩人沒有完全翻臉的時候,收回他手中的兵權,要知道,一旦郝連城重新振作起來,到時候勢必不會在同他一條心,更不要說再成為他手中的工具。
依著南昭帝的性子,怎麽會眼看著郝連城帶著幾十萬大軍脫離南昭,與他反目成仇,所以在天下昭昭的情況下,他便用這樣一道聖旨來壓製郝連城,若是他抗旨不遵,便等同謀逆,想來南昭帝便會派遣殺手來將他解決。
郝連城抬手抓住虞挽歌的衣襟,眼中流露出一抹虞挽歌不曾見過的軟弱和驚慌:“歌兒..原來..他真的不是我父親..可笑我這麽多年..可笑啊...”
虞挽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確實也沒有想到郝連城竟然不過是皇帝從民間弄進宮的一個平民百姓,本該有著於此截然不同的人生,沒想到卻從出生之日起,一切便都徹底顛覆。
按理說,她本該是痛恨麵前這個負了她,又殺了她滿門的男人。
他將她一腔真心喂狗,甚至利用她摧毀了無堅不摧的豪門世家,可是如今看看,卻驀然間覺得他的一生何其悲慘,竟是讓她心生出不忍。
虞挽歌不知道該怎麽寬慰麵前這個男人,她不能鼓勵他振作起來,割據為王,一爭天下,因為這個男人注定是要同北棠妖敵對,即便動了惻隱之心,卻也沒有蠢到要為自家男人樹立一個敵人。
“歌兒..我是有多蠢..為了莫須有的仇恨..竟然親手斬斷了我們之間的愛情..”郝連城素來平靜無波的眼,此時竟然染滿了血絲和不甘。
什麽狗屁的為母報仇?那哪裏是他的母!又哪裏是他的仇!
他生生將自己心愛的女人逼得家破人亡,卻自以為完成了背負了二十多年的責任和使命,可笑哪裏來的責任,又是誰賦予的使命?他郝連城不過是個走卒販夫的孩子,竟然在紫禁城裏弄起了皇權。
虞挽歌沉默了許久,眼見著他越來越頹廢,甚至有些瘋癲,終究忍不住開口道:“不管怎樣,你這一身本領終究沒有白費。”
郝連城依舊愣在那裏,沒有開口,聽著虞挽歌的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虞挽歌歎了口氣,帶著小盛子轉身回了營帳。
進帳之後,小盛子忍不住嘀咕一句:“主子何必要勸他?若是他真振作起來,豈不又是要同大禦為敵,我們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回到自家軍營裏去。”
虞挽歌卻是搖搖頭道:“我並非簡單的勸他振作,而今南昭帝一手否定他的二十餘年,可到底他的一身本領不是虛的,如今他對南昭帝心生芥蒂,若是真能將父子反目進行到底,對我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盛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怎麽沒有想到。
北棠妖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挑撥這父子兩人,而今主子不過是希望這兩人最好再能自相殘殺,如此一來,大禦將會是真正的受益者。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此次南昭帝派人送來聖旨直接索要兵權,實在是有些草率和倉促了,難道他就不怕反而逼得郝連城真正與他決裂?”虞挽歌像是再發問,又像是在自語。
小盛子忍不住道:“難道說南昭帝根本就不怕逼翻了郝連城?還是說南昭帝的手中有著郝連城的把柄?”
虞挽歌對此也不是十分清楚,不過算了算日子,對小盛子開口道:“最近機敏一點,如今南昭帝的聖旨到了,想必要不了幾日郝連城就會振作起來了,如果猜的不錯,北棠妖一定會在他振作起來出兵,並派人營救我們。”
小盛子眼睛一亮,沒有想通這其中的關節,卻對虞挽歌的話深信不疑:“太好了,終於可以離開這憋屈沉悶的地方了。”
虞挽歌點點頭:“時間應該就在今日或者明日,再拖下去,變數就太多了,北棠妖決計不會那麽做的。”
小盛子隱隱有些激動,連忙收拾起東西來。
在南昭軍營的這些日子,他可著實憋屈的很。
主子好歹有湘羽和郝連城陪她說說話,更有夏紫瓊陪她鬥鬥法,可是自己卻沒有這麽幸運了。
這裏的侍衛下人們一個個皆把他當做豺狼虎豹,對於來自敵軍的他們根本沒有什麽好臉色,再加上郝連城一直照拂,這些人雖然不敢找他的麻煩,可是卻也沒人願意同他說上幾句。
當然,他也
是不屑的,他跟在主子身邊這麽久,自然不願意同這些不入流的官宦多說些什麽,是以,這日子實在是有些不盡舒坦。
虞挽歌的思量是準確的,北棠妖在當夜便組織了一場強勢的進攻。
仍舊沒有振作起來的郝連城依舊對此不聞不問,一個人在營帳裏像是沒了魂魄的野鬼。
一身玄色長衫已經幾日未換,滿身的酒氣衝天,人也醉的跟爛泥似的,若非是身邊一直有著黑海等武功不弱的暗衛保護,隻怕若真有人想要對他不利,他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因為沒有郝連城坐鎮,南昭的士兵們又人人自危,根本無心迎戰,輕易被打的如喪家之犬。
外麵戰火紛飛,廝殺奔走聲震耳。
小盛子已經將包袱背在了身上。
其實話說回來,也沒什麽好拿的,不過主子說了,為了以防萬一,也就是北棠妖沒能把他們趁機救出去,可是卻已經打草驚蛇。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他就必須和主子跑路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被南昭大軍帶回營帳裏。
沒逃掉也就算了,若是再被抓回南昭軍營,估計不等郝連城下令,那些自亂陣腳的士兵們很可能就將他們給砍死。
所以為了防止意外,她們也做好了營救失敗後混入城鎮的打算,先躲開南昭大軍的追捕,而後再慢慢同北棠妖接應。
然而事實證明,虞挽歌實在是有些多慮了。
因為知道麵對的是郝連城,所以即便早已經焦頭爛額,北棠妖卻強忍著一直沒敢胡亂出手,反而進行了十足的謀劃。
大到南昭帝出手對此事的幹預,小到郝連城的心理防線。
今日得知南昭帝的聖旨降臨之後,北棠妖敏銳的意識到今夜將會是郝連城心理防線最脆弱的時候。
南昭帝的這一道聖旨將徹底否定了兩人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亦或者說是郝連城一廂情願的父子之情。
所以,沒什麽好猶豫的,他同時派遣益多多和慕禮兩人率領大軍猛烈進攻,同時率領慕義和慕仁繞道從側麵偷襲南昭的營帳,以此來保證能夠援救挽挽成功。
除此之外,北棠雪也帶著人在另一條路上嚴防死守,一來防止郝連城突然振作,率人追擊,二來防止喪心病狂的南昭帝派人前來支援。
由此,籌謀半月的計劃傾盤而出,倒是十分縝密。
小盛子有些焦急,來回踱著步子,想要跑出去看看,虞挽歌卻是將他攔下道:“如今外麵人仰馬翻,不知死了多少南昭的士兵,你這番出去,他們紅了眼,難保不會對你這個大禦的仇人動手,趁著他們沒衝進來,你便好生歇著吧。”
小盛子乖覺的點點頭,隻覺得自己毛躁了。
虞挽歌看著身側的郝競軒,有些犯難。
“嬸嬸,你是要走了麽?”郝競軒這幾日一直都在虞挽歌這裏,因著郝連城已經自顧不暇,虞挽歌便將他帶在身邊照顧。
虞挽歌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嬸嬸要離開這了。”
聞言,郝競軒低下頭,沒有說話。
虞挽歌蹲下身子,開口道:“軒兒怎麽了?可是舍不得嬸嬸?”
郝競軒咬著嘴唇,抬起頭,豆大的淚珠已經在眼圈裏打晃,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虞挽歌心中一痛,輕輕將他攬在懷中。
實在不是她不想帶這個孩子走,而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郝連城,若是她這樣擅自把他帶走,會不會惹得郝連城誤會姑且不論,隻說讓已經失去了母親的孩子離開自己的父親真的好麽?
“是不是軒兒不乖,惹嬸嬸生氣了?嬸嬸也不要軒兒了?”郝競軒輕聲開口,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驚懼。
虞挽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惶恐不安的孩子,想必是湘羽的死讓他變得惶恐起來。
放輕了聲音,虞挽歌開口道:“不是嬸嬸不要軒兒了,而是嬸嬸要帶弟弟妹妹回家了,弟弟妹妹的爹爹在等著他們,所以嬸嬸需要離開這了。”
虞挽歌不知道郝競軒有沒有聽懂,不過卻清楚的瞧見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落寞。
“不是嬸嬸不想帶軒兒走,而是這裏還有軒兒的爹爹,軒兒想跟嬸嬸走麽?”虞挽歌輕聲
詢問。
郝競軒擰著好看的眉頭思索著,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嬸嬸不能一直跟爹爹在一起,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
“如果軒兒跟嬸嬸走,嬸嬸也可以帶軒兒一起走,可是軒兒以後可能就很少能見到爹爹了,軒兒想跟嬸嬸走麽?”虞挽歌開口道。
郝競軒遲疑著,一麵是漂亮溫柔的嬸嬸,一麵是嚴厲卻厲害的爹爹,他要怎麽辦呢?
見著郝競軒在那遲疑,虞挽歌輕歎一聲。
其實她的心中也是糾結的,既想要帶著郝競軒一起回到大禦,又想讓他留下來。
想帶他走是因為他畢竟是湘羽的血脈,而且如今也著實可憐。
不想則是因為如今郝連城萎靡不振,若是在將他唯一的希望奪走,隻怕他會就此墮落。
虞挽歌猶豫了一下,而後讓小盛子研磨,自己提筆寫下一封書信。
連成: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往事不可追,前路猶可待。
軒兒還小,仍需你庇佑,望君安好,無兵戎相見時。
虞挽歌上
小盛子看著虞挽歌留下的書信,倒是沒有什麽怨言,畢竟在他看來郝連城也著實是個可憐人,而且雖然是將他們擄來,可到底也算是盡心盡力的待他們。
可憐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
就在這時,北棠妖終於率人衝了進來,血霧蒸騰,濺的瑩白的帳篷上滿是血跡。
門簾一掀,灌進來不少涼風,一身紫袍的北棠妖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人,身上繡著暗金色的黑龍,一臉的焦急。
“挽挽!”
不等虞挽歌開口,便已經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身後的蒼鐮正護在左右,保護著兩人的安全。
見到北棠妖,虞挽歌一顆心才算徹底放下,忍不住露出一抹淺笑:“可算能回家了。”
北棠妖掃了眼身後的郝競軒,蹙眉道:“這個拖油瓶怎麽辦?”
虞挽歌蹲下身再次看著郝競軒:“軒兒可想好了麽?”
郝競軒點點頭,眼中露出一抹不舍:“軒兒想好了,軒兒要留在這裏陪著爹爹,如今娘不在這裏,爹爹就剩下一個人了,軒兒要陪著他。”
虞挽歌點點頭,摸了摸郝競軒的頭,摘下了一塊玉佩送給他道:“這塊玉佩送給軒兒當禮物,軒兒愛聽故事,以後嬸嬸有時間便會讓人給軒兒送些書來,軒兒可要好好識字,以後可以自己看故事。”
郝競軒點點頭,看著手中的玉佩。
虞挽歌轉頭對北棠妖道:“等大軍撤離之後,讓人將他送到郝連城那。”
北棠妖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滿,這麽一月不見,挽挽怎麽好像同郝連城親近了不少。
不過雖然不滿,他卻沒有對虞挽歌的話有什麽意義,讓蒼鐮安排兩個侍衛一會將他過去。
臨了,卻瞧見桌子上挽挽留下的一封書信,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環繞在虞挽歌腰身的大手也越發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