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佛陀4

前言生存世間不‘念佛’如入寶山空手回

夢靈的婆婆比公公的文化水平高,曾當過小學教師,後來又轉行在鄉政府廣播站當過廣播員。夢靈先打電話把婆婆叫出來,詳細問了公公現在的情況後,知道沒事,才引經據典地跟她溝通了婆婆在護理公公時需要注意的事項。自從夢靈打算幫助公公走好最後一段路後,她就開始著手準備一些有關臨終前的關懷的重要信息,希望能充分利用這些準備讓公公輕鬆地活好剩餘時光,輕鬆安詳地走好。

一位近七十歲的女士,名叫艾蜜莉,罹患乳癌已經到了生命終點。她的女兒每天都會來探望她,兩人的關係似乎很好。但當她的女兒離開之後,她幾乎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坐著哭。因為她的女兒完全不肯接受她的死是不可避免的,總是鼓勵母親往積極方麵想,希望能藉此治好癌症。結果,艾蜜莉必須把她的想法、深度恐懼、痛苦和憂傷悶在心裏,沒有人可以分擔,沒有人可以幫助她探討這些問題,更沒有人可以幫助她了解生命,幫助她發現死亡的治療意義。

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與別人建立無憂無慮而真心的溝通,其中又以與臨終者的溝通最為重要。臨終者常常會感到拘謹和不安,探視臨終者應盡量保持自然輕鬆,泰然自若。臨終者常常不說出他們心裏真正的意思,親近他們的人也常常不知道該說或做些什麽,也很難發現他想說什麽,或甚至隱藏些什麽。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因此,要緊的是,用最簡單而自然的方式,緩和任何緊張的氣氛。

一旦建立起信賴和信心,氣氛就會變得輕鬆,也就會讓臨終者把他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溫暖地鼓勵他盡可能自由地表達他對臨終和死亡的想法、恐懼和情緒。這種坦誠、不退縮地披露情緒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讓臨終者順利轉化心境,接受生命或好好地麵對死亡。必須給他完全的自由,讓他充分說出他想說的話。

當臨終者開始述說他最私密的感覺時,不要打斷、否認或縮短他正在說的話。末期病人或臨終者正處於生命最脆弱的階段,傾聽,靜靜地接受會創造一種一種開放、安詳的寧靜,讓他感到已經被接受。

在生命的所有嚴重情況裏,有兩件事最有用:利用常識和幽默感。幽默有驚人的力量,可以緩和氣氛,幫助大家了解死亡的過程是自然而共通的事實,打破過分嚴肅和緊張的氣氛。因此,盡可能熟練和溫柔地運用幽默。

不要用太個人化的的觀點來看待事情。臨終者可能會把近視者當作憤怒和責備的對象。誠如精神醫師庫布勒·羅斯所說的:憤怒和責備可以來自四麵八方,並隨時隨意投射到環境去。理解這些都是由於臨終者的恐懼和悲傷

不要向臨終者傳教,或把修行方式告訴他。沒有人希望被別人的信仰所拯救。不要讓任何人改變信仰,而是要幫助眼前的人接觸他自己的力量、信心、信仰和精神。

人們是以自己的方式過活,怎麽活就怎麽死。為了建立真正的溝通,以他自己的生活、性格、背景和曆史看待那個人,並毫無保留地接受他。臨終者最需要的是別人對他表達無條件的愛,越多越好。

病得很嚴重的人,期待被別人觸摸,期待被看成活人而非病人。隻要觸摸他的手,注視他的眼睛,輕輕替他按摩或把他抱在懷裏,或以相同的律動輕輕地與他一起呼吸,就可以給他極大的安慰。身體有它自己表達愛心的語言;使用它,不要怕,這樣可以帶給臨終者安慰和舒適。

我們常常忘記臨終者正在喪失他的一切:他的房子,他的工作,他的親情,他的身體,他的心。我們在生命裏可能經驗到的一切損失,當我們死亡時,全都集合成一個巨大的損失,因此臨終者怎麽可能不會有時悲傷,有時痛苦,有時憤怒呢?庫布勒羅斯醫師認為接受死亡的過程有五個階段:否認、憤怒、討價還價、失望、接受。當然,不見得所有人都會經過這五個階段,或依照這個次序;對有些人來說,接受之路可能非常漫長而棘手;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完全達不到接受的階段。我們的文化環境,不太教育人們了解自己的思想、情緒和經驗,許多麵臨死亡及其最後挑戰的人,發現他們被自己的無知欺騙了,感到挫折和憤怒,尤其當沒有人想了解他們衷心的需要時。英國臨終關懷先驅西斯裏·桑德斯(cicely·sunders)說:我曾經問過一位知道自己將不久人世的人,他最想從照顧他的人身上得到什麽,他說希望他們看起來像了解我的樣子。的確,完全了解另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從未忘記他並不要求成功,隻希望有人願意試著了解他。

不論他感覺如何,不論他有什麽挫折和憤怒,這都是正常的。邁向死亡將帶出許多被壓抑的情緒:憂傷、麻木、罪惡感,甚至嫉妒那些身體仍然健康的人。當臨終者的這些情緒生起時,幫助他不要壓抑。當痛苦和悲傷的波浪爆破時,要與他們共同承擔;接受、時間和耐心的了解,會讓情緒慢慢退去,會讓臨終者回到真正屬於他們的莊嚴、寧靜和理智。

不要搬弄學問,不要老是想尋找高深的話說。不必做或說什麽就可以改善情況,隻要陪著臨終者就夠了。如果感覺相當焦慮和恐懼,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對臨終者老實地承認,尋求他的幫助。有助於打開一個比較自由的溝通。有時候臨終者遠比我們清楚他們需要什麽樣的幫助,我們需要知道如何引出他們的智慧,讓他們說出他們所知道的。西斯裏·桑德斯要求我們要提醒自己,當我們和臨終者在一起時,我們並不是唯一的給予者。所有照顧臨終者的人遲早都會知道,他們收到的比他們給予的還要多,因為他們會碰到許多忍耐、勇氣和幽默。我們需要這麽說……告訴臨終者我們知道他們有勇氣,常常可以啟發他們。

麵對奄奄一息的人時,永遠要記得他總是有某些地方是天生善良的。不管他有什麽憤怒或情緒,不管他多麽令人驚嚇或恐慌,注意他內在的善良,可以讓人控製自己而更能幫助他。不管有什麽情緒產生,不要以此判斷他們。這樣的承擔,可以解放臨終者,讓他得到應有的自由。請以臨終者曾經有過的開放、可愛和大方對待他們。

在比較深的精神層次裏,不論臨終者是否曉得,記得他們也有佛性和完全覺悟的潛能,當臨終者更接近死亡時,從許多方麵來說,開悟的可能性更大。因此,他們值得更多的關懷和尊敬。

那麽,到底應不應該告訴臨終者他正在接近死亡呢?答案是:應該,告訴時要盡可能安靜、仁慈、敏感和善巧。大部分的病人都知道他們即將去世。他們從親戚的淚水、家人緊繃著的臉,意識到他們已日薄西山。

人們直覺上都知道他們已經為時不多,卻依賴別人(醫師或親人)來告訴他們。如果家人不告訴他們的話,臨終者也許會認為那是因為家人無法麵對那個消息。然後,臨終者也不會提起這個主題。這種缺乏坦誠的狀況,隻會使他感到更孤獨、更焦慮。告訴病人實情是很重要的,至少他有權利知道。如果臨終者沒有被告知實情,他們怎能為自己的死做準備呢?他們怎能將生命中的種種關係做真正的結束呢?他們怎能幫助那些遺眷在他去世後繼續活下去呢?

從一個修行人的觀點來看,臨終是人們接受他們一生的大好機會;許多的個人藉著這個機會,以最有啟示性的方式改變自己,也更接近自己最深層的真理。因此,如果能掌握機會,盡早仁慈而敏感地告訴臨終者,他們正在步向死亡,其實就是確實地給他們機會提早準備,以便發現自己的力量和人生的意義。

布裏吉修女(rbrigid)是在愛爾蘭臨終關懷醫院工作的天主教護士。六十來歲的莫菲先生和他太太,接到醫生告知他在世的日子已經不多。第二天,莫菲太太到醫院探視他時,兩人談著,哭了一整天。布裏吉修女看到這對老夫妻邊談邊哭泣,前後有三天之久,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介入。不過,又隔一天,兩位老人突然間變得很放鬆而安詳,彼此溫馨地握著對方的手。

布裏吉修女在通道上攔住莫菲太太,問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使得他們產生這麽大的改變。莫菲太太說,當他們獲知莫菲即將遠離人間時,就回憶過去相處的歲月,想起許多往事。他們已經結婚近四十年,一談到他們再也不能一起做事時,自然覺得悲傷。於是莫菲先生寫了遺囑和給成年兒女的遺書。這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因為實在很難放下,但他還是做了,因為莫菲先生想好好地結束生命。

莫菲先生又活了三個星期,夫妻兩人安詳寧靜,給人一種平易近人和充滿愛心的感覺。即使在她丈夫過世後,莫菲太太還是繼續探視醫院裏的病人,鼓舞那兒的每一個人。

及早告訴人們他們即將過世,這是很重要的;同時,坦誠麵對死亡的痛苦,也有很大的好處。莫菲夫婦知道他們將喪失很多東西,但在共同麵對這些損失和悲痛之後,發現他們不會喪失他們之間永存的夫妻之愛。

莫菲太太在此過程中,由於麵對她自己對於臨終的恐懼,才能幫助她丈夫。處理臨終的事,就像麵對一麵明亮而殘酷的鏡子,把自己的實相毫無保留地反映出來。看到自己極端痛苦和恐懼的臉。如果不能注視並接受自己痛苦和恐懼的臉,又怎能忍受在麵前的那個人呢?想幫助臨終的人時,必須檢查自己的每一個反應,因為你的反應將反映在臨終者身上,大大影響到你是在幫助或傷害他。

在邁向成熟的旅程上,坦誠正視自己的恐懼,也將對自己有所幫助。加速自己成長的方法,莫過於照顧臨終者,因為這樣就可以對於死亡做一個深度的觀照和反省。在照顧臨終者時,會深刻地了解到,什麽是人生最重要的問題。學習幫助臨終者,就是開始對自己的臨終不畏懼和負責任,並在自己身上發起不曾覺察的大慈悲心。

覺察到自己對於臨終的恐懼,非常有助於覺察臨終者的恐懼。請深入想象臨終者可能會有的情況:恐懼愈來愈增強而無法控製的痛,恐懼受苦,恐懼尊嚴**然無存,恐懼要依賴別人,恐懼這輩子所過的生活毫無意義,恐懼離開所愛的人,恐懼失去控製,恐懼失去別人的尊敬;也許最大的恐懼就是對於恐懼本身的恐懼,愈逃避,它就變得愈強大。

最容易驅除的恐懼就是擔心在死亡過程中會有舒緩不了的痛苦。倫敦聖克裏斯多福臨終關懷醫院所做的一項研究顯示,隻要給予正確的照顧,百分之九十八的病人都可以死得安詳。臨終關懷運動已經發展出各種以合成藥物控製痛苦的方法,而不隻是使用麻醉劑。佛教上師強調臨終時要意識清醒,心要盡可能清明、無掛礙和寧靜。達到這個狀態的首要條件,就是控製痛苦而不是遮蔽臨終者的意識。目前這是可以辦到的事:在最緊要的時刻裏,每個人都應該有權利獲得這個簡單的幫助。

臨終者經常會為一些未完成的事焦慮。上師告訴人們必須安詳地死,沒有攀緣、渴望和執著。如果不能清理一生未完成的事就不可能全然地放下。有時候,人們緊緊抓住生命,害怕放下去世,因為他們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不能釋懷。當一個人去世時還懷著罪惡感或對別人有惡意,那些尚存者就會受到更多的痛苦。

即使經過巨大的痛苦和虐待,人們仍然可以發現彼此寬恕的方法。死亡的時刻有它的莊嚴、肅穆和結局,比較能夠讓人接受和準備寬恕,這是他們從前不能忍受的。即使在生命的最尾端,一生的錯誤還是可以挽回的。

有一個非常有效的方法可以幫助完成未了的事。這個方法取材自佛教的施受法(,意為給予和接受)和西方的完形治療(gest,譯注:完形心理治療法是一種心理治療法,可以幫助人處理未完成的心事。)完形治療是克莉斯汀·龍雅葛(gker)設計的,克莉斯汀在她的丈夫死於白血病之後,進入臨終關懷的研究領域。未完成的事往往是溝通受阻的結果;當人們受傷之後,常常會處處防衛自己,總是以自己的立場爭辯,拒絕去了解別人的觀點。這不但毫無幫助,還凍結了任何可能的交流。因此,在做這種修習時,必須把所有的負麵思想和感覺都提出來,然後嚐試了解、處理和解決,最後是放下。

想象現在真有改變發生了。他變得比較願意接受和聽你要說的話了,也比較願意誠懇地解決你們兩人之間的問題。清晰地觀想他是在這種嶄新的開放狀態中,這會幫助你對他比較開放。然後在心中真正感覺最需要向他說的話是什麽,告訴他問題在哪裏,告訴他你的一切感覺、你的困難、你的傷害、你的遺憾;告訴他過去你覺得不方便、不適合說的話。

有時候,臨終者會比醫生所預計的多活幾個月或幾個星期,經驗到深刻的肉體痛苦。龍雅葛發現,這樣的人要放下而安詳地去世,必須從他所愛的人聽到兩個明確的口頭保證。第一,允許他去世。第二,保證在他死後,他會過得很好,沒有必要為他擔心。

有一位年老的蘇格蘭婦女瑪琪,在她的丈夫昏迷不省人事幾近死亡時,來到醫院。瑪琪傷心欲絕,因為她從來沒有把她對丈夫的愛說出來,也沒有機會道別,她覺得太遲了,醫院的工作者鼓勵她說,雖然病人看起來沒有反應,但他可能還可以聽到她說話。許多人雖然喪失意識,但事實上知覺作用仍然存在。她鼓勵瑪琪花些時間陪丈夫,告訴他心裏頭想說的話。瑪琪沒有想過要這麽做,但還是接受建議,告訴丈夫過去相處的一切美好回憶,她多麽想他,多麽愛他。最後,她對丈夫說了一聲再見:沒有你,我會很難過,但我不想看到你繼續受苦,因此你應該放下了。一說完這句話,她的丈夫發出一聲長歎,安詳地過世。

不僅是臨終者本人,還有他的家人,都應該學習如何放下。臨終關懷運動的一項成就是:幫助全家人麵對悲痛和對於未來的不安全感。有些家庭拒絕他們親愛的人離開,認為這麽做是一種背叛的行為,或是一種不愛他們的象征。龍雅葛勸這些家人想象他們是在臨終者的位置上;想象你就站在一艘即將啟航的郵輪甲板上。回頭看岸上,發現你所有的親友都在向你揮手再見;船已經離岸了,你除了離開之外,別無選擇。你希望你親愛的人如何向你說再見呢?在你的旅程中,怎樣才能對你幫助最大呢?

像這樣簡單的想象,對於每一個家人在克服說再見的悲痛上,會有很大的幫助。

不要讓小孩認為死亡是奇怪或可怖的事。讓小孩盡量參與臨終者的生活,誠實地回答他可能提出的任何問題。小孩天真無邪,能夠替死亡的痛苦帶來甜蜜、輕鬆,甚至是幽默。鼓勵小孩為臨終者祈禱,讓他覺得他能提供實際的幫助。在死亡發生之後,記住要給小孩特別的關懷和感情。

其實,許多人都是死在寧靜和諧的環境中的。在可能的情況下,人們應該死在家裏,因為家是大多數人覺得最舒服的地方。佛教上師們所說的安詳死亡,在熟悉的環境裏是最容易做到的。但如果有人必須死在醫院裏,身為死者所摯愛的你們,還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把死亡變成簡單而有啟示性的事。帶來盆栽、花、照片、家人親友的相片、兒子和孫子的圖畫、還有,可能的話,家裏煮來的飯菜。甚至可以要求醫院讓小孩來探視,或讓親友在病房過夜。

沒有哪一種布施會大過於幫助一個人平和安詳地麵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