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羽峰的路上蘇乙猜到自己很可能是暴露了。

柳城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陽在天要想從柳城手中得到自己和青翼鸞鳥,那必須付出足以讓其心動的利益,這份利益的價值得比他這個冰靈根弟子加上青翼鸞鳥都要大才行。

要是蘇乙沒有感應到當時那個元嬰強者給陽在天單獨傳音,引得後者神色變化這個細節,他可能還會和柳城有同樣的懷疑,覺得陽在天可能是有專門培養青鸞的寶物,所以對此鳥勢在必得。

但種種細節表明,自己暴露的概率很大,至於為什麽會暴露也很簡單。

首先是青鸞主動認主這事兒太稀奇了,蘇乙自己知道自身情況,他祭煉這個分魂時,既用了黑水冰焰,又沾染了冰鳳氣息,所謂“鸞鳳和鳴”在仙俠世界可不單單是一句祝福的話,而是指青鸞和天鳳兩種真靈血脈上的親近和互補,而且二者擁有不可思議的合擊神通,是天生的伴侶。

他都知道這件事,有常識的人肯定也都知道這件事,之所以沒人提出,是因為大家還沒有內在邏輯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總不可能無緣無故懷疑蘇乙是天鳳化身吧?

但如果有人聯想到滅掉風老怪和巨劍門老祖的冰鳳沁羽……那這兩件事就有了被聯係起來的邏輯。

其次是青鸞認主的時候,攝青之力有一瞬間是隨其精魄泄露出來,如果在那一刻,恰好有神識強大又聽說過他蘇乙的修士關注現場情況,很有可能會發現他這個孫浩身上居然有青妖魂的氣息。

這兩個理由加起來,蘇乙在此人眼裏和光屁股有什麽區別?

要是換了一般人,猜到自己的身份暴露後,這時隻怕已經慌了,說不定已經琢磨著要逃跑了。

但蘇乙念頭一轉,就決定留下來靜觀其變了,因為他覺得自己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

道理很簡單,看穿自己身份的這人如果真想對自己不利完全沒必要費什麽周章,要麽發動大陣圍困,要麽直接出手鎮壓,就算是沒什麽把握,也可以暗中施展什麽手段先限製住自己。

但這人什麽都沒做,隻是交代陽在天付出代價把自己帶去羽峰,這一路上也沒什麽限製手段,蘇乙如果想走,隨時都可以離開。雖然蘇乙不知道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至少絕不是殺死或者驅趕自己,這就足夠了。

蘇乙也不怕此人在羽峰設下什麽針對自己的陷阱,因為以他如今大衍決第四層的境界,分魂隨主魂一念而瞬滅,誰也不可能阻止。也就是說萬一事情實在不可為,他就毀了這分魂,這也就是最差的結果,蘇乙完全可以接受。

羽峰和毛峰最大的不同就是,此峰很秀氣,不像是毛峰那麽粗獷。

羽峰的男弟子很少,大多都是女弟子,據說這是因為羽峰傳承功法的原因。蘇乙的到來,引得羽峰眾多弟子側目,蘇乙在人群中還看到了菡雲芝,沒想到這姑娘也是羽峰的。

整個羽峰都被籠罩在一個極大禁製之中,裏麵又被大大小小的禁製分隔成很多區域,每個區域中都有各式各樣的禽類妖獸在半空翱翔,少說也有數千頭,十分壯觀。

在距離峰頂還有段距離時,前麵的陽在天就向下降落而去。

這裏風景優雅,南北各有一座洞府,靈氣濃鬱程度在此峰等諸多洞府中也算屈指可數。

陽在天徑直落在北邊的洞府前,站在洞府前的空地上,似乎在追憶著什麽。

很快他就回過頭來,看著蘇乙道:“這裏原本是我二弟子的修煉之所,可惜她福薄,頭些年去探險,就此一去不回,自那以後這裏就一直空著。孫浩,這座洞府你可滿意?”

不滿意你還能給我換嗎?

蘇乙笑嗬嗬一拱手:“多謝峰主收留,這裏很好。”

“滿意就好。”陽在天點點頭,“靜文的洞府就在這旁邊,以後你們兩個就是鄰居,沒事可以多走動走動。”

“是,師父。”官靜文拱手道。

“我就不收你為徒了,以後你是我羽峰執事,隻領虛職,不擔實務。”陽在天看著蘇乙,“你在這裏安心修煉就是,待遇方麵,還是按照融靈種子的月俸發放,對你來說,就當是換了個地方修行,其餘不必多想什麽。”

你花這麽大代價把我買過來,就是為了讓我換個地方安心修煉?

蘇乙什麽也沒問,隻是笑眯眯拱手道謝:“多謝峰主。”

陽在天點點頭:“彩兒跟我走,靜文,你留下跟孫浩講講羽峰的規矩,幫他熟悉熟悉。”

“是師父!”

兩人目送陽在天父女二人離去後,官靜文這才轉身看向蘇乙,似笑非笑道:“孫師弟,我籌謀三年,付出極大代價,還問師父借來飛羽百禽圖,就是為了得到青翼鸞鳥,沒想到卻出了你這麽個變數橫刀奪愛,讓我一番心血落了空。你說,我該不該怪你?”

“豈止要怪,應該恨才對。”蘇乙道,“隻可惜木已成舟,青鸞已經認主,除非它自願,否則就算我也沒辦法解除關係。不然,我現在就把青鸞還給官師姐。”

“雖然隻是輕飄飄一句話,但也算是個交代。”官靜文歎了口氣,“你放心,此事師父都已經默認,我自然不會找你麻煩,更不會恨你。世事皆有定數,得不到青翼鸞鳥,就是我官靜文的命。”

“官師姐能這麽想太好了。”蘇乙道,“這件事我也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人情?”官靜文一怔,轉過頭打量一番蘇乙,點點頭道:“也好,你這人雖狂了些,但至少不討厭。此事就這麽定了,我來給你講講羽峰規矩……”

“離這個孫浩遠一點,不準靠近他!”這是陽在天一回自己的洞府,就對女兒陽彩兒說的第一句話。

“為什麽?”陽彩兒瞪大眼睛。

“沒有為什麽,”陽在天看著她,“我知道你對他有些好奇,動了情愫……”

“你說什麽呀爹爹,沒有的事!”陽彩兒立刻大聲否認。

“我自己的女兒,我還能不了解?”陽在天似笑非笑,“這個孫浩很危險,也很不簡單,靠近他隻會被他利用,說不定會被他所害,總之,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洞府裏閉關修煉,沒有我的允許絕不能出去!”

“憑什麽!”陽彩兒急了,“我什麽都沒做你就禁我的足?爹爹這不公平!”

“我這是防微杜漸。”陽在天淡淡道,“你結丹在即,也該靜靜心了,這時候你也不適合動男女之情。”

陽彩兒有些忿忿,要說她對蘇乙一見鍾情或者有多不能割舍,那是不可能的,兩人今天才第一次見麵。

但就像是陽在天所說,她的確是對蘇乙好奇,覺得蘇乙與眾不同,所以想要嚐試接近。

“你說此人危險,為什麽官師姐就可以接近他?我就不可以?”陽彩兒嚷道,“爹爹你是不是想撮合官師姐和他?”

“靜文……”陽在天眼中閃過古怪,“你放心,靜文和他絕對不可能!”

陽彩兒還要再問,陽在天卻不願多說,隨口幾句將其打發走,並且囑咐近衛看著陽彩兒,不準她到處亂跑。

等陽彩兒離開後,陽在天在自己的洞府中閉目養神默默停留片刻,不遠處一根玉柱突然變得虛幻,從中走出一個綠袍老者。

陽在天立刻起身恭敬向這老者行禮:“上師!”

若是有外人聽到這稱呼,隻怕要驚掉下巴!

“上師”二字,可不是隨意的稱呼,而是慕蘭草原的法士們對元嬰初期的修士特有的稱呼。

元嬰中期叫大上師,元嬰後期叫神師。

綠袍上師點點頭,開門見山道:“此人有沒有問你什麽?”

“什麽都沒問。”陽在天道。

綠袍上師眼睛微眯:“那他還真沉得住氣,我懷疑他已經知道他身份暴露了!”

“不可能吧?”陽在天質疑,“您之所以發現他就是當年大鬧越國的青妖魂,是因為我將飛羽百禽圖借給靜文後,就拜托您在她身上附著神念,以免發生意外,畢竟此寶關乎重大。”

這句話暴露出蘇乙所猜測的沒錯,他之所以暴露,就是因為當時一個元嬰修士的神念在場。而蘇乙之所以沒發現綠袍上師的神念,是因為後者肯定是有隱匿手段的,而且蘇乙也不可能肆意探查一個女修士的身體。

“就算他是青妖魂,他也不可能發現上師您的神念。”陽在天道。

“此人當初鬧得越國天翻地覆,我們六宗之所以這麽輕易攻占越國,甚至要感謝他才對。”綠袍上師淡淡道,“別小看他的能力和智慧,青翼鸞鳥主動認主,是他來禦靈宗唯一露出的破綻,而你對他的態度就算有再合理的理由,他也絕不會輕易相信。他什麽都不問你,就是因為他篤信自己的判斷不會錯,所以根本沒必要再問。”

陽在天眉毛擰成一個川字:“如果他真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那他為什麽不走?”

“因為他的目的還沒達到。”綠袍上師道,“他花費這麽多心思以孫浩的身份潛入禦靈宗,就這麽走了豈能甘心?現在我們不動,他猜到我們心存利用他的心思,便打起了火中取栗的主意。像是他這種行事劍走偏鋒的人,不到最後不會輕易放棄的。”

“他的寄身是冰靈根,修煉了水靈丹法,莫非他是衝著水靈嬰來的?”陽在天猜測道。

其實隻要知道蘇乙潛入禦靈宗是有所圖謀的,就不難猜到蘇乙真正的目的。

“很有可能。”綠袍上師冷笑道,“此人隻怕不知道五行靈嬰根本就是東門圖這老匹夫的陷阱!不過這也正常,東門圖連你們這些峰主都蒙在鼓裏,那個野心勃勃的柳城甚至還做著將五行靈嬰據為己有的春秋大夢!殊不知,這東西根本就是東門圖的禁臠!”

陽在天道:“上師,我聽說青妖魂可以化身萬千,隻怕這孫浩隻是他一個寄身,不是他本尊。他這麽有恃無恐,也許犧牲一個寄身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也許吧。”綠袍上師眯眼道,“不過既然他能沉得住氣,我倒也不必急著露麵。想要獲得水靈嬰,不但要結丹,還要和其他幾個序列競爭,他還差得遠呢。”

頓了頓,他看向陽在天:“你不是派靜文盯著他了嗎?不妨讓靜文多跟他透露一些關於五行靈嬰序列競爭的事情,讓他知道這其中難度,尤其是其中寄魂這一步……嗬嗬,到時候他敢把自己的神識寄托在靈嬰身上嗎?”

“要是他敢,東門圖一定會察覺他的問題;但他要是不敢,不但會失去融靈資格,也同樣會讓人知道他有問題。到時候他就會知道,隻要他想得到水靈嬰,除了跟我們合作,他別無選擇!”

陽在天沉吟著緩緩點頭:“上師所言甚是,不過我認為,對待此人也不能一味利用。此人能量不小,來曆成謎,我們能率先發現其身份,也隻是機緣巧合。不如平等合作,就算不能待之以誠,至少也要真讓他達到目的。”

綠袍上師皺眉:“五行靈嬰缺一不可,這你是知道的!”

“但要得到五行靈嬰,就得過東門圖這一關,不然靈嬰對我們來說就是鏡花水月。”陽在天歎了口氣道。

“而且東門圖已經對我有所懷疑了。”他頓了頓後,麵色凝重看向綠袍上師道,“姓菡的小姑娘被他安插進來,不就是明證嗎?上師,東門圖霸道冷血,也許有一天他本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將我滅殺,到時候您也不能出來阻止,否則連您也會受到我牽連。”

“青妖魂如果真如我期待的那麽強大,也許我們未必不能憑借他除掉東門圖!要真是這樣,五行靈嬰可以再煉,但這個機會,卻不會再有!”

“就憑他?”綠袍上師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