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武家坡

常麗如往常一樣走進教室,拿起女生們早已泡好的茶,喝了一口,這才坐好。拿出教案放在腿上,抬著眼皮掃了眼教室裏的同學。很好全部到齊,當然,敢逃她課的至今還沒出現過。上次秦昊和劉曄來遲了,就被關在門外,站了一節課。這種高壓之下,還敢翹課的,那都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而是得了神經病。

“該誰交作業了?”常麗淡淡的問道。

袁湶和趙丹峰舉起手來,“我兩。”

“喔,題目是十八年後相逢對不,那就開始吧。”常麗看兩人走出來,拍了拍教案,這就是開始的意思。

趙丹峰咧嘴一笑,“常老師,能不能讓下一組先,袁湶還需要換套衣服。”

“哦?”常麗看向袁湶,“怎麽不提前準備好,我就說,你兩連個道具都沒準備,趕緊去。”

這就是區別對待,表演課上能有這待遇的,隻有袁湶。常麗沒理趙丹峰,趙丹峰也就知趣的自己走下去坐下,看第二組陳明浩和付靜的作業。這兩人的題目簡單一點,夫妻吵架,妻子不讓丈夫進門,最後丈夫終於讓妻子開門,陰轉晴的一段戲。兩人表演的有些昏昏欲睡,也沒什麽辦法,這玩意沒什麽經曆,翻來覆去也就那麽幾句求情的話,對其中感情衝突,理解的也不夠深刻。結果就是表演流於形式,簡簡單單演完結束。

聽講評的時候,常老太臉色就不好了起來。一個班有的天賦高,有的天賦低,這是件正常的事情。天賦在藝術上,決定著一個人的成就上限。但努力程度就一定決定著這個人的下限在哪。哪怕你就是一點天賦沒有,隻要肯練,用心去思考,哪怕去借鑒前人的表演風格,方式,做個默默無名,但又有戲演的電視劇演員總是可以的。

常麗自問自己從沒奢望過學生裏能出一個影帝影後,但也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學生裏會出現一個連電影主角都演不上的演員。手指有節奏的點在教案上,“先下去吧。”

兩人如蒙大赦,趕緊下去坐好。常麗正要問趙丹峰袁湶怎麽還沒回來,就聽著一陣敲門聲。想著該是袁湶回來了,頭也沒回,喊了進來。就見著趙丹峰走了出來,站在圈子中間。女生們站起身來,挪著椅子走到牆邊站好。男生們更省地方,幹脆把椅子架起來。

“你們幹嘛?”常麗左右看了看,滿腦袋問號。

曾離站出來,清了清嗓子,沒敢看常麗,開口唱道,“一馬離了西涼界。”

趙丹峰喊了聲好,一旁劉曄甩了甩袖子,端上一杯茶。趙丹峰坐下來,端起茶杯,拍起腿,嘴裏哼著,“鐺個裏個,鐺鐺裏個,鐺鐺...”

“武家坡來了王氏寶釧…”

常麗聽著聲,就知道是袁湶,扭頭一看,嚇了一跳。這一身《霸王別姬》的青衣行頭,怎麽唱著《紅鬃烈馬》的詞。也不出聲,任由袁湶走過自己身旁。

“站立在坡前,用目看。”雖然看著行頭怪怪的,但常麗還是不由自主打起了拍子。這兩出戲,真是再熟悉不過。越聽越發覺得袁湶這底子打得好,瞧那眼神,王寶釧不就該這麽看薛平貴嗎?當然,趙丹峰應該演的是個在看戲的。

常麗跟著袁湶的唱詞,就要跟下一句。結果差點沒噎死,袁湶一抖女蟒,雙指作劍狀,指著趙丹峰說道,“十八年前我就是瞎了眼,才遇到你個冤家!”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話說你那男朋友呢?還打電話嗎?”趙丹峰一臉欠揍的得意樣,丟了顆瓜子進嘴裏。

“關你什麽事!”袁湶一甩袖子,怒目以對。

“我看就是分手了吧,不然這年紀還出來唱戲。別的角都是戲癮來了才出來唱,您這唱了得有好幾場了吧。”趙丹峰哼了聲,“早說過了,遲早遇到個薛平貴似的人,報應了吧。”

“你!”袁湶拉著袖口抽噎起來,哀聲唱道,“狠心的許郎啊…”

常麗一樂,得,《白蛇傳》都來了,這句倒唱的恰到好處。

“唉,你別哭啊。”趙丹峰站起身來,有些手足無措,走到袁湶身邊,“我是不是要唱句姐姐,接你的詞兒?”

“哼!”袁湶一扭頭,“你那女朋友又去哪兒了,莫不是分了吧。不然有這閑情來聽戲,你且四望,除了你可還有顧客。”

“不興打擊報複,我們姑且可以稱之為同為天涯淪落人。”趙丹峰歎了口氣,“我說我是看到是你演,我才來看的你信嗎?”

“你覺得呢?”袁湶冷冷笑了聲。

趙丹峰欲言又止,重重歎了口氣,“算了,算了,十八年了,我又何必再說。”頓了頓,唱了起來,“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換素衣,回中原,放下西涼沒人管,思思念念,思念三姐,王寶釧。”

常麗眼前一亮,這段薌劇裏的《紅鬃烈馬》唱段,自己恰恰是聽過的。也是薌劇裏經演不衰的曲目。這句出現在這裏,卻是跟袁湶出場遙相呼應,怎一個妙字了得。最重要的是,趙丹峰唱的聽起來,還有點意思。

一段唱完,兩人相視無語。沉默片刻,卻是一起指向對方,“你…”

“你先說吧。”袁湶看著腳尖,小聲說道。

“我想說對不起。”趙丹峰看向袁湶,“那一年,那一天,是她跟我說分手的日子,所以我情緒不好,真的對不起。”

“所幸不都過去了,那一天,其實電話那頭根本沒人,我隻是拿著電話,自言自語著,我和他那時候已經分手三個月了。”袁湶說完,抬起頭,“既然今日你且為我而來,我便唱一曲送你。”

“好。”趙丹峰重新坐下。常麗嘴角已經掛起笑來,這小品排的好。想來袁湶要唱《霸王別姬》了吧,總算知道穿這一身行頭的意思了,原來落在這兒。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那一年的華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聽著袁湶唱出來,常麗差點沒噴出血來,這是什麽?心裏哼了聲,忍了下來,聽袁湶唱著。

“愛恨就在一瞬間,舉杯對月情似天,愛恨兩茫茫,問君何時戀…”袁湶唱著唱著便走近趙丹峰,“陛下,再飲一杯吧。”

趙丹峰站起身來,一把把袁湶拉入懷中,“寧負江山不負卿!”

“大王!”

“愛妃!”

兩人四目相對,“我叫趙丹峰。”

“我叫袁湶。”

“那麽現在,我們是朋友了嗎?”

“是。”

趙丹峰扶袁湶站好,兩人齊齊鞠躬。第一個喊好的是反應慢半拍的劉曄,然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黨浩。接著是男生們,然後是女生們。曾離一邊拍著巴掌一邊跟胡婧小聲說,“最後這段排練時候不是這麽排的吧。”

“即興發揮。”胡婧拍拍曾離,“我覺得挺好的。”

“是挺好。”曾離笑了笑。

常麗愣了半天,終於跟著大家笑了起來。原來這一身虞姬的行頭,就落在最後那句大王和愛妃上了。

“這次就先不做評講了,但是。”常麗臉色一整,立馬教室就安靜了下來。看自己威信還是很高,常麗心裏還是很高興,嘴上卻說著,“秦海露,你反串一下趙丹峰這個角色。下去之後再和袁湶排一排。還有曾離,劉曄,既然是出了聲,下了場的角色,那就再重新安排一下,讓劇情更飽滿一點。”

被點到的幾位,都有點不情不願,特別是劉曄,無辜的看向趙丹峰,幫個忙還幫上台了。趙丹峰聳聳肩,盡量不去看那雙無辜的大眼睛。

“還有,之前那幾句對話裏,再加上幾句適合的折子,這個你們自己想。下周,我看你們演一次,這一次,我們在小劇場演。”常麗說著,四個人都是一愣,上舞台!這可是這學期第一次。常麗時常說,你們離上舞台的路還很遠,沒有幾百次小品作業的磨練,就不要想著上舞台。

但現在呢!主動安排我們上舞台了!一種被認可的情緒,迅速蔓延。就連被擠掉的趙丹峰也握了握拳,捶了劉曄一下,“好好演!”

無論如何,今天都是個喜慶的日子。也是全班同學,第一次笑著走出表演課教室,第一次在課後還願意談論上課時的點滴,全班人都期待著下周的舞台演出。上了舞台,也許離走到攝像機鏡頭前的日子就不遠了。

“對不起。”下課後,袁湶特意找到趙丹峰。

“跟我說什麽對不起呢。”趙丹峰笑了,袁湶有時候可愛的緊。

“本來男主角應該是你的。”袁湶指的自然是這出小品。

“沒事,我京劇不好,常老師是想再夯實戲劇和白話的衝突效果,男生裏沒有這樣一個人,所以秦海露是最合適的。”趙丹峰安慰著袁湶。

袁湶咬了咬嘴唇,“但是…”

“沒有但是。”趙丹峰打斷袁湶,“記住,首先,你是個演員,演好自己的角色,是你的使命。其次,你還要幫其他三個人演好,因為你是除了我最了解這出戲的人。最後,無論如何,隻要你開心,那就足夠了,因為我會為你開心。”

但是我想跟你演。袁湶在心裏默默把這句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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