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暫時不會想見她,江映兒低頭順著腦中思緒,想著方才發生事情其中的蹊蹺,一時不察入了迷。

鼻端帶過一陣冷洌的香,眼前罩著高大的黑影,視線所見是湛藍色滾了雲樣的衣袂。

聞衍回來了。

江映兒施然一禮,“夫君。”隨後便提裙快步跟上他進了內廳。

睡下的盧氏知道聞衍回來了,立刻睜眼從被褥裏跳跑出來,抱著兒子不住地哭訴,話裏話外無一不是在埋怨。

第15節

說她造孽命苦早沒了男人娶進門的兒媳不懷好心,又指責聞衍是不是不想要老娘了,字裏行間更多罵的還是江映兒。

“母親莫要哭了,仔細臉上敷的藥全叫您的眼淚滾擦去,紅疹還要不要好。”聞衍拍著她的後背,溫聲安撫。

“天不垂憐,我年年可沒少往廟裏捐香火錢,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盧氏怪打他好幾下,眨眼見到一旁的江映兒,倒豎起了眉,拽著聞衍指著她。

“衍哥兒,你要是還想叫你母親活命,日後能有安生日子過,就快快一封休書休了她。”

卓荷聞言大喜,心裏求之不得巴快著聞衍順著盧氏的話下決斷。

提到休字,聞衍餘光掃留到一旁跟進來,默不作聲垂首跟塊木頭般的妻子,算難得一見的有了反應。

慌似地抬眼看向他,“......”又很快低下了頭。

被趕至門口遭雨淋著罰站,進門後盧氏責她斥她,裏頭有幾句話甚至怪罵到了江家的祖墳上,都沒見她有什麽反應。

提到休書,反而慌了。

聞衍唇角抿壓沉下,祖宗戚族受到人侮辱,她都能背棄不顧,聽到掃地出門才有所觸動。

她還真是如母親所說,生怕被休出門去,是怕舍離了聞府的滔天富貴,今後沒有好日子過。

愛慕虛榮,貪圖富貴。

聞衍不滿收回目光,不再看江映兒,繼續順拍著盧氏的後背。

臉帶寒意,沉聲喊她,“江氏。”

“你還有什麽話講?”

聽得出來男人對她非常不滿,雖說可能性不大,江映兒還是怕聞衍真順著盧氏的話忤逆聞老太太,真給她一紙休書。

盧氏筍粉一事,處處透著蹊蹺古怪。

可眼下丹曉才出去找人,再快也不能即刻弄清楚趕回來,聞衍矜傲,不能頂嘴,隻能順局勢把事情攤下來,討個乖。

江映兒雙手疊額跪下,姿態恭順無比。

“婆母責罵得是,一切皆因妾身處事不夠周妥,給婆母做早膳之時,沒有提前詢問下人婆母用膳的喜好禁忌,讓婆母遭了罪。”

“但請夫君和婆母能看在妾身是頭回犯錯的份上,不要休了妾身...”脫了聞家,爹爹娘親怎麽辦啊。“日後妾身服侍婆母,一定會處處謹慎,不再犯錯。”

聞衍漫睨著地上的女人,被雨水浸濕的地方蔓延後背,衣衫微薄貼在身上,彎腰時脊骨節節拱凸起。

她是緊張了,話調雖照常的平穩柔慢,可手不由扣緊出賣了她。

嫩白的手背上有燙傷的泡以及紅痕,是在做早膳時被燙到的吧。

相門嫡女禮儀周全,從小嬌生慣養,想來她是不會下廚做飯的,進了後廚恐怕鍋碗瓢盆都分不清,難怪笨手笨腳,反而吃了苦頭。

聞衍想起出門時,心中被她冷淡的模樣激得不悅,刻意叫她留在母親的房中伺候。

江氏做事不穩叫他不滿,但到底也是順聽他留下的話,恭恭敬敬給母親做早膳了。

休她?

憑著誤放筍粉一事,祖母不會同意他休棄江映兒。

“既然你已經認清自己的過錯,日後服侍母親,做任何事必然要仔仔細細。”

盧氏和卓荷瞪大了眼。

特別是盧氏,當下不滿起來,“衍哥兒,她謀害你親娘,你還不休了她,隻是說一句便過去了?!”

情緒非常激動,“你到底有沒有把你母親的性命放在眼裏!”

不休,江映兒心下一放,扣緊的手鬆了。

聞衍瞧見眉蹙更深,為了安撫激動的母親,脫口道,“江氏,誤放筍粉一事別以為你就能逃脫過去,說到底也是你做事馬虎不夠上心,你自己去祠堂罰跪兩個時辰。”

話落,聞衍忽而想起她的膝蓋磕了不淺的傷。

可再要說什麽,他這白來的妻子已經福禮起身,聽話去祠堂跪了。

卓荷想要再爭取一把,欲張口,被聞衍斜視的眼神嚇咽回去。

“都退下。”廳內的丫鬟仆婦全出了。

盧氏還在哭哭啼啼,聞衍捏捏眉心,哄了她好一會。

“母親,江氏的錯漏不算大,休她,要是被祖母知道,祖母不會同意。”

什麽都要顧及凝雲堂的老婆子,盧氏覺得自己沒有半點做主的地方,嗷哭得更大聲了。

夜幕降臨,吃過安神藥,聞衍才一身疲累從清韻汀出來。

隨從問,“公子可要回容雲閣用晚膳?”

算算時辰,他那妻,罰跪也回去了。

賭場的一攤賬目還丟在那裏等著他決斷,聞衍不想回容雲閣。

都說相由心生,想不明白他那白來的妻,這樣心機的人為何會生著那麽一張無辜的臉蛋,她的眼眸還總是清純坦**得很。

叫人望著,心裏會忍不住被她吸引,收攏一般...

今日也不想跟她做事,又怕祖母派人來逼,“不去。”聞衍幹脆抬腳出了門。

殊不知道,祠堂的門被人在外鎖了,江映兒跪滿了時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又是同樣一夜未歸。

丹曉還在奔波找證據,有了上回的教訓,冬春冬紅派人過來清韻汀找,被卓荷推說過去。

江映兒捏著酸疼紅腫的膝蓋,心累的歎氣,苦中作樂感慨,真叫丹曉那丫頭說對了,聞家真是個虎狼窩。

祠堂很大,雖然不得進去主祠堂前,對著聞家的列祖列宗,在外麵的外事廳前跪。

天明時還好,夜深了沒什麽人,裏頭陰森森的,被鎖在這,她一個嬌弱女子,心裏免不了的害怕。

隻能自己安撫自己,匍靠著門口休憩,天邊吐魚白,江映兒醒了。

要再喊人時,發現從外被鎖實的門竟然能推開了。

出去時,外麵守門的人一個都未見。

拖著腿走回容雲閣,到了門口力盡,險些沒有一頭栽傷,冬春冬紅和早回來的丹曉嚇了一跳,忙把她給扶接進來。

撩起裙擺一看,膝蓋患處把三個丫鬟都嚇傷了,紅腫不堪還出了血,肉都翻了,裙黏連著肉,這...得多疼啊。

丹曉率先替她哭上了。

再看江映兒,仿佛傷的不是她的腿骨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疼慣了,還是知道即便哭訴,也不會有人心疼,她臉色蒼白卻淡然,默默喝茶吃糕,一句喊疼抱怨話都沒有。

說怕驚動沒叫郎中,隻讓冬春冬紅和丹曉給她處理傷患。

“少夫人您昨兒個沒回來,奴婢們去尋,清韻汀的卓荷說夫人身子不爽,留您在那邊伺候,怎麽會弄成這樣?”

餓冷了一夜,江映兒饑腸轆轆,吃了塊糕點恢複力氣,一聽卓荷,想到昨兒個一連串的蹊蹺,心裏的不安並沒有消散。

忙歸忙,她先問,“昨兒個夫君沒回來嗎?”冬春冬紅搖頭。

為著盧氏的事情,聞衍不想見她也在情理之中。

“祖母昨兒個沒有派人過來嗎?”冬春冬紅還是搖頭。

丹曉眼淚不斷,“少夫人,您昨兒個究竟是怎麽了?是不是因為膳食的事情,清韻汀扣罰了您?”

“算是吧。”

當著冬春冬紅的麵,江映兒把昨天丹曉走後,聞衍回來她被罰跪祠堂的事情又被鎖在裏麵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不知道是誰做的,本打算醒了再敲門,誰知門能打開,我便回來了。”

冬春冬紅對視一眼,她們跟在江映兒身邊時日短,也知她秉性純良,做事謹慎,有一便是一,不會橫生二,更不是會說謊的人。

“好了,別哭了,昨天讓你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盧氏筍粉過敏,清韻汀婆子們和掌勺備至的膳食裏絕不會有筍粉。

丹曉重重點頭,“查清楚了。”

“奴婢還把昨兒個打碎的瓷碗都給帶了回來。”裏頭還剩有殘羹,找郎中驗過就知道有沒有筍粉。

江映兒囑咐,“都收好了。”

此外,丹曉一夜奔波並沒有白費辛苦,她在外間聽說卓荷午時,往二房的膳房裏取買了筍粉。

有了做早膳被栽的前車之鑒,江映兒心裏有譜,昨夜的算計恐怕多半也是出自卓荷的手筆。

卓荷這次的目的,會不會也不是叫她吃苦頭那麽簡單?

不管有沒有,必須要防患於未然。

再來一次陷害,想到聞衍的臉色,她恐怕真要被休了。

筍粉的事情,卓荷辦得急,錯漏百出,她算準了盧氏厭惡,江映兒一貫忍氣吞聲,這次真要再搞什麽,時間匆忙,尾巴擦不幹淨,蛛絲馬跡肯定有。

江映兒上好了藥,顧不上吃了。

思前想後,讓丹曉取來筆墨,回憶起昨日在清韻汀外與卓荷糾纏男子的模樣,把他畫了下來。

“冬春,你們在府上時間長,可否找個靠譜的人往外查找,看看能否找到此人?”

既然跟卓荷有糾纏,想必在聞府附近晃過不少次麵了。

江映兒畫得傳神,冬春看了眼,“沒問題。”她是聞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說了沒問題,江映兒放心多了。

又吩咐冬紅去查查昨日夜裏是誰在祠堂外值夜守門。

明日便是卓荷抬房過來的日子。

今天一整日,聞衍都沒回來,夜裏冬春叫的家丁倒是回來了,雖有預料,查出的男子身份還是嚇了江映兒一跳。

聽著冬春的轉述,江映兒萬分慶幸,她叫人去查了,否則...

剛得到的消息還沒消化完,院門口傳來聲響,江映兒眼皮一跳。

清韻汀又來人了。

仆婦還是那幾個,隻不過人多了些,幾乎是同樣的話。

“少夫人,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作者有話說:

第16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