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的主人在江映兒的麵前停留許久,一直沒有動靜。
江映兒的心慢慢提了起來,人也稍帶著緊張了,端放在麵前的手都蜷握團住。
沒有等到喜秤挑開紅蓋頭的另一角,反而被人用力掀扯而下,生嚇了一個激靈,打了顫。
江映兒杏眼瞪大了,瞳孔驟縮,驚看著他,沒瞧多久,緩過神的一瞬就低下了頭。
站起來退離了小半步,欠身福禮,低眉順眼輕喚了聲,“...夫君。”
先前猜測聞家娶她做聞家長媳的用意,因著聞家的家世雄厚,聞家長孫的正妻之位當炙手可熱,奈何至今空懸未娶?
江映兒心中冒過無數念頭,聞衍貌醜無鹽又或者身帶隱疾,抑或身骨殘缺,性情易怒暴戾有不良嗜好?
畢竟剛剛他強扯蓋頭的那一下,紅蓋頭四方都墜了寶珠,掛扯簪釵的尾巴,扯疼了頭發,行徑跟她心裏想的暴戾也掛了鉤。
江映兒都在猜想,會不會遭頓打。
抬眼一看,聞衍不僅沒有青麵獠牙,反而生得俊美無雙,身姿俊秀頎長,玉冠束發,深紅的喜服更襯得他清涿利落,器宇軒昂。
男人眉眼緊擰,側臉透著化不開的冷意與不喜。
想必,這位聞家公子也是帶著怨氣結的親。
想想也在情理中,婚事荒謬倉促,平白多了個不相幹又沒權沒勢沒見過的妻子,放在誰身上都得反應會。
聞衍的確不喜,“......”
一路過來,滿府廊廡上的紅綢與紅籠處處不在礙著聞衍的眼睛,包括進門後看到塌邊端坐的人。
心裏怒氣難平,祖母和母親的意思他忤逆不得,對於這位平白無故得來的妻子,就沒太客氣。
翻手一把掀了蓋頭,卻不想,見到人的一瞬,難得閃愣了神。
在淮南一帶,因著家中財富,聞衍的身份是眾位公子中最尊貴的。
祖母叫他讀書卻不許他鄉試科考,聞衍得了空便跟著人飲酒玩樂,隨場都有美人伶人跟著伺候,過他眼的鶯鶯燕燕成百上千。
眼前的女人,臉不足他的巴掌大,黛眉清淺額前一點紅砂,低垂的長睫纖細濃密,鼻梁挺翹,紅唇嬌豔欲滴。
白皙纖細的羊脂玉頸蔓延往下,直至不見,更惹人遐想聯翩。
甚至比過了今日在幽雲台上,任洵新得帶過來炫耀的美奴。
她的聲音綿軟中帶著清透,並不過分拖泥帶水的膩,聲音中聽,話卻不中聽。
“妾身伺候夫君休息。”
聞衍反用挑蓋頭的秤杆隔開江映兒欲過來給他除衣的手,“不必了。”他的聲音聲音又冷又寒。
識趣歸識趣,規矩也規矩。
聞衍不打算對她不客氣,最好她碰了冷壁,自個覺得委屈,明日哭哭啼啼找祖母退親去,主動滾出聞府。
他不叫碰,江映兒也沒什麽反應,思量著他也是家裏的主子,正要開口詢問,是否讓外頭的人進來伺候他更衣。
聞衍三兩下便自己褪了外衫扯掉身上的腰帶玉佩飾物,進淨房沐浴,很快弄好出來閉眼躺下了。
江映兒在外頭靜看了會,先替他把外衫掛好,靴歸正位置,才小心翼翼除卻頭上繁瑣沉重的頭冠簪釵耳鐺。
進淨房卸洗了妝,聞衍適才閉上眼,怕再討他不喜,江映兒也不敢太大聲。
盡管很小聲了,也不可能完全沒弄出動靜,聞衍在塌上翻身頻繁,江映兒隻能加快速度。
吹滅了紅燭,小心繞躺在了聞衍的身邊。
看樣子,聞衍不欲圓房碰她,江映兒心中也樂得清閑,本來今日做好心裏準備,倒是白費了,塌寬大,她往裏離他遠,確保邊邊角角都不沾到聞衍。
旁邊躺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原該難以入眠,今日著實累了,沾上柔軟的床褥,瞌睡便來了,腹中餓過頭也不覺得餓了,迷迷糊糊就要睡過去。
就當她徹底要熟睡的時候,旁邊的人驟然起身,動作很大,驚醒了江映兒。
等她坐起身時,門被聞衍哐地拉開了,外頭聽牆角扒門的仆婦已經癱到到了地上。
“公子....”
八扇檀木雕刻的玉蓮花屏風隔絕了江映兒大部分視線,從裏側看,隱約窺見他臉上的怒氣。
仆婦們偷視被抓了包,盯著聞衍要殺人的目光,硬著頭皮,“公子恕罪,奴婢們奉命,一切都是老太太的意思。”
裏頭實在沒有動靜,淅淅瀝瀝的水聲過後,靜了,做事不可能不發出半點聲響。
聽不見動靜,仆婦們也隻能扒門框窺窗想要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聞衍額上的青筋反複橫跳,“......”
裏間的江映兒徹底清醒,想起她聞老太太今日同她說的話,嫁於聞家長孫繁育後嗣。
繁育後嗣...
門口一直僵持著,江映兒下塌趿靴,整理好自己,取了件聞衍的外衫,過來打圓場
“更深露重,辛苦各位嬤嬤了。”
敞開外衫要為聞衍披上,“夫君,夜深了,我們也將歇吧。”
聞衍臉色陰沉難看,沒接她拿過來禦寒的外衫,擦身大步往內室走。
仆婦們帶上門。
江映兒返回內室,隻見聞衍在塌邊站著,才近他身,就被大掌用力攥捏住手腕甩到了塌上。
褥子綿軟,依舊被震得回彈眼冒金星。
很快男人覆上來了,江映兒心裏打鼓似地跳,砰砰砰的,聞衍自然也聽到了,她還知道慌怕,真是可笑。
剛剛不是還邀請他來。
第4節
褻衣單薄,一扯就沒了。
男人挾裹著怒火的氣息燙得江映兒耳側都豎起起了根根分明的絨毛。
沒有旖旎的綿雨做奏。
狂風暴雨對上初生的枝椏,自然是受罪的,況且橫衝直撞的不溫柔。
江映兒縱然能忍,風暴剛來的時候她也被激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把住牙關,隨後就羸弱不堪,哼唧了幾聲。
婉轉動人,鑽到耳朵裏,激得人癢。
聞衍後撤,目色陰沉,盯著她濕漉漉的眸,聲音也冷,微帶著絲絲的啞。
“不許叫。”
江映兒也不想,立刻咬唇強忍住,生生把疼給憋了回去,眼角越發濕潤了。
剛斥她閉嘴,她閉上了的一瞬,聞衍卻後悔了。
隻嫌她的聲音哄軟,叫她住口,適才一瞬卻忘了,行事的初衷是為了給祖母交差,要不是給外頭聽牆角的仆婦聽見。
豈不是白幹了。
可剛叫她住嘴,又叫她不用,這不是打他自己的臉。
頓了一會,看她咬唇的貝齒,聞衍選擇了另一個更極端的方式。
先前的浪雖凶猛,卻快,不多時就退了,隻留了痕跡在岸上。
江映兒以為結束了,沒想到第二次的浪就來了,這次遠比第一次更凶猛,她被卷到海浪當中,搖曳不停。
被命運無情的擺弄,腹中饑餓沒力,不多時她就暈了。
聞衍也緩停了下來。
擰眉看著女子咬出血的下唇,的確聽話地忍受了,不止力她還是跑出去幾聲。
外頭的仆婦應當也聽見了床塌搖曳的聲,該是夠了,方才他已經聽到了仆婦離開的聲音。
進門沐浴躺下後,聞衍並沒安歇,他就聽著這位平白得的妻子,收拾地上他扔下的紊亂,隨後卸妝淨身。
上塌後便沒有動作了,離得遠遠,也能聞到從她身上傳過來蔓延在帳裏的幽香,誘得人鼻端一動。
也不知道是什麽香,聞衍居然沒辨出來。
跟他玩欲擒故縱耍把戲,引他出手,他偏偏不上當,看看誰更著急,半天身旁都沒有動靜,反而外麵傳來細碎的聲音。
今日滿身的憋怒,在看著她小臉上的狼狽和淚痕時,憶起方才,那快意的報複,聞衍勉強算是舒坦出了口惡氣。
......
江映兒眠淺早醒,身上似黏散了一般,疼的有些麻木。
聞衍還在一旁熟睡。
事後他是召仆婦們進來清洗過了,身上黏的感覺沒有,新婚之夜的落紅方帕被收走了。
早起要去請安敬茶,怕眯上眼回籠覺睡過頭,睜著眼睛細數著時辰,江映兒便起了。
她一動,聞衍也跟著醒過來,滿臉寫著被吵醒的不爽快。
江映兒掛好紗幔,低聲道,“夫君,今日需要見親戚族長,時辰差不多到了。”柔軟的長發垂直後背及手側,她半跪著,很是嬌小玲瓏。
聞衍沒什麽表情看了她一會,翻身下塌,徑直拿過一旁的外衫套上,隨後便出去了。
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
江映兒納吐出一口氣,看來,他是不與自己一道過去了。
丹曉昨日被派遣出去,今兒倒是給放回來江映兒身邊了,不止如此,還帶了兩個丫鬟,是聞老太太撥給她使喚的,叫冬青冬紅,以及拿過來一堆備好的禮。
“都是聞老太太準備的,待會小姐就不必愁了。”
請安敬茶見家裏人,自然得送見麵禮。
江家的錢都填補虧空了,沒有多餘的,別說什麽陪嫁。
聞老太太此舉,江映兒很是感激。
前往正堂的路上,丹曉同她講起,昨兒被扣從隨行的聞府丫鬟口中套出來有關聞府的消息。
聞家老太太共有三子一女,大兒子與盧氏孕有一個兒子,也正是聞家長孫聞衍,聞衍十歲的時候,大房老爺出意外身亡了,所以幾個孫兒孫女中聞老太太最疼聞衍。
盧氏,江映兒想起昨日在正堂內瞪著她的美婦,聞衍與她的臉貌有四五分相似,想必,那就是他母親了,也正是她的婆母。
其餘幾個兒子都還健在,二房再生有三子兩女,三房就更多了四子兩女,聞老太太的小女兒去年剛許了人,是招贅上門的,如今身上也有了。
都沒有分家,難怪聞家那麽大,人那麽多。
江映兒小聲問,“聞家沒有入朝為官的嗎?”
丹曉搖頭,“聞家生意做得大,據說什麽產業都有,依奴婢看都不必入朝為官了。”
不入朝為官,聞老太太讓聞衍娶她,不挑個門當戶對的人,江映兒心中漸漸清明了,富可敵國樹大招風,聞家是在避風頭。
要不是冬春冬紅在前帶路,就是去過正堂,江映兒記憶裏再好,都沒把握準確找到。
幾刻之後,可算到了堂間,裏麵的人比昨日見到的人還要更多,烏泱泱一大波聚滿堂,熱鬧非凡。
江映兒一眼瞧見了站在人群當中的聞衍。
他居然過來了,比她還要早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