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兒望著仆婦手裏拿過來的戒尺, 陷入沉默。
因著她身懷六甲不好挪動,聞衍轉跪朝她這邊了,”......”
男人即便是跪著, 也襯得身懷六甲的江映兒無比嬌小,身量差得厲害, 兩人的視線就差那麽一點,幾乎就要平視上了。
江映兒始終避著眼,聞衍的目光定頓在她的身上。
江映兒心裏有怪異的感覺,聞衍仿佛故意拐了一個彎, 把戒尺遞到她的手上。
看著手中沉重無比,需要她兩隻手才能拿住的戒尺, 再次陷入緘默。
“夫君...”
拒絕的話才到嘴邊, 盧氏搶在前頭,恨鐵不成鋼,”衍哥兒, 你瘋了,怎麽能讓江氏打你。”
江映兒停了口,“……”
拉不起來聞衍, 盧氏轉向聞老太太。
“母親,萬萬不可啊,衍哥兒堂堂七尺男兒, 怎麽能遭女人打.....”,邊說著話, 盧氏不放棄拽聞衍起來,奈何男人腳下生根, 紋絲不動。
聞老太太一跺拐杖, “你給我閉嘴, 你的賬,我還沒有跟你算。”盧氏冒出來的頭縮了。
下一息約莫是為了麵子。
想著如果真要聞衍叫江映兒打了,指不定別的人說出去有多難聽,外頭人又要如何置喙。
聞老太太未免也太抬舉偏寵江映兒。
“母親,衍哥兒有錯,姑且不是什麽大錯,您要罰他,打他,可以找仆婦動手,怎麽能夠讓江氏來呢?”
“江氏就算懷著孫子,她也隻不過是外來的媳婦,您看中她也得有個度吧?她怎麽能夠比得上衍哥兒,衍哥兒可是您的親孫兒。”
“......”
全場驚於盧氏敢和聞老太太頂嘴,靜得針落可聞。
二房捂著嘴,菩薩笑臉,意味不明道,“大嫂嫂,您這話是在怪母親不分清白嗎?”
聞衍跪請戒尺,實際上有一方麵,替盧氏挨罰,盧氏腦子簡單看不透這一層麵。
她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完全沒有想到後果,如果不是江映兒足夠謹慎,此刻她腹中的孩兒在不在不敢說,恐怕江映兒的性命也要搭進去。
聞老太太臉黑了,她沒有怪責盧氏,衝著聞衍道。
“衍哥兒,這便是你多年來替你母親攔擋著的後果,慣出來她如今不知天高地厚。”
多少次,盧氏犯錯,聞衍替她擋在前麵,聞老太太念她孤苦,看在兒孫的麵上,原本想要盼著盧氏能夠生出一點長進。
今天老媼來報,聞老太太也是知道,盧氏榆木腦袋不敲打一番是不成了。
這才漏夜前來容雲閣。
聞衍顯然也意識到了,臉色微凝,認道,“祖母說的是,孫兒的錯。”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聞衍前頭這頓罰打,聞老太太不打算越過去。
不管盧氏的訴說,無視她,下令吩咐江映兒。
“你動手。”
被盧氏這麽一插足,聞老太太硬聲下令,在氣頭上,江映兒拒絕的話都不好講了。
她捏著戒尺還沒有開始動,盧氏為了維護聞衍,竟然開始撒瘋了。
她當著聞老太太的麵再次搬出聞衍的爹,說什麽聞衍是長房的獨子,更是聞老太太第一個孫兒,如果聞衍的爹在世的話,絕不會如此,嘴上霹靂啪啦。
”夫君去得早,剩下我們孤兒寡母,江氏就算懷著身子,身份至於如此尊貴嗎?她到底是什麽地方討得母親的青眼,為了一個外來女,母親連夫君唯一的血脈都能棄之不顧,萬一江氏下毒手把衍哥兒打出什麽好歹....”
越說越起勁,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裏數落長輩。
以至於聞老太太的臉越來越深沉,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盧氏還沒有察覺。
聞衍皺眉,攔叫盧氏母親,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盧氏甩開聞衍,越起勁來,“你別攔我。”她今兒就要把事情坦誠說明白。
聞老太太陰沉著臉,起身至盧氏麵前,抬起手響亮的一巴掌甩到她的臉上,打住她的話。
斥罵,“你給我住口!”手顫點著盧氏的頭。
“你還有臉提我兒子,若是清哥兒在世,我非叫他休了你不可!”
盧氏被打蒙了,捂著被打的臉跌坐在地上,一臉不可置信,受到了極大刺激的樣子。
聞老太太顯然也被氣得不輕,捂著心口。
聞怏和二房連忙上前,“母親...”,一左一右扶住被盧氏氣得急喘氣站不穩身的聞老太太。
後頭仆婦也接慰喊著,“老祖宗,您消消氣。”言罷吩咐人去請郎中拿靜平心的藥丸來。
場麵亂作一團,難看得不能再難看,江映兒長籲一口氣能夠置身事外。
她撐著肚子,在丹曉的攙扶下轉身,放下手中的戒尺。
聞衍護拉盧氏,微厲聲,“母親,夠了。”
聞衍略帶提醒的話沒起效,在地上一言不發的盧氏眼睛斜睨到江映兒單薄的脊背上。
聞老太太的休字刺到了盧氏心裏緊繃的弦,激得她氣血湧上頭,聞衍有意無意站到江映兒那邊的態度,似火星燎燒著她。
全然是因著江映兒!要不是因為她,她兒子和聞老太太也不會被攏過去。
曾經冒出來要推江映兒又壓下去的念頭,鬼使神差在此刻翻上來。
盧氏眼一紅,大力攘開聞衍,猛得朝江映兒後背推了一把。
“映兒!”
後麵傳來男人脫口而出,觸目驚心的叫喊提醒。
盡管聞衍手急眼快,拽拉回盧氏衝向前的手臂,大邁前護住他搖搖欲墜的妻兒,也沒能挽住局麵。
江映兒失空失語,“......”
冬春冬紅撲過來替江映兒擋著,因為肚子大的慣性,江映兒身子重笨拙,站得不穩,有下人的維護,依舊亡羊補牢。
跌晃了腳,不可避免磕到肚皮,小腹內裏一陣緊縮,傳來陣陣的疼痛。
她扶攥著桌椅的把手勉力撐著,小臉皺成巴巴的一團。
“...疼”
身體疼不住往下滑,丹曉急哭了,“少夫人....”
聞衍甩了手,盧氏跌慌在地上坐著,怔怔看著她自己方才推了江映兒的雙手。
“...我..不是我做的...”
“去請郎中過來。”男人從丫鬟手裏搶抱起江映兒,怒聲大斥道,“快啊!”
大踏步往內廳的床榻上走,臉上的慌亂不止,抱著懷中妻的手無意地抖。
大掌護著江映兒的腦袋,捧罩著她疼得皺扭一團的小臉,溫哄道,”不怕....郎中快來了。”
再吩咐一旁的貼身小廝,“去找魯老郎中過來。”
老媼帶著仆奴飛走,府上早就待命穩婆郎中一溜煙進來。
聞老太太捂著心口,擔憂無比,撐著身子,看向江映兒那邊。“衍哥兒媳婦...”年紀大了,到底撐不住,背過氣暈了。
聞怏站出來維持的場麵,把人都給清了出去,一波人在容雲閣門口站著。
盧氏被仆婦看壓在凝雲堂,郎中分了兩波,一波看顧聞老太太,一波兼顧容雲閣。
聞衍起先不肯出去,穩婆和郎中左右推說,房內血氣重,實在不易留下,他才走到外廳,“......”
手壓著眉心,尚且沒晃過神。
在江映兒身下探摸到血絲的穩婆,“壞了....”
麵色凝重,往外催促丫鬟,“安胎藥熬好了沒有!”
容雲閣的丫鬟手腳快,快速熬煮,即刻端了上來。
郎中下了針,安胎藥下肚,半小刻過去,江映兒的胎像依舊沒有回穩。
第80節
血混著羊水越來越多。
“不成了,羊水破了,夫人怕是要早產了。”穩婆往外吩咐丫鬟燒水,準備東西,郎中在一旁候著。
五髒六腑,尤其是小腹被一隻巨大的手攥住,江映兒疼得嘶聲裂肺,尖叫不止。
穩婆在旁給她擦汗,“少夫人,您要忍著力氣啊,郎中已經熬了藥,喝下去您就有力氣了。”
外頭的聞衍,聽著裏麵的動靜,俊臉額邊滾冷汗,掌心被他掐出血。
裏頭女人的哭喊聲仿佛一把巨錘敲打在他的心上,每敲一下,就打一下冷顫。
“......”
聞怏進來拉他,“衍哥兒,孫媳婦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八個多月,可以生。”
外頭丫鬟說魯郎中請來了,聞衍連忙去迎人。
先前的郎中也給挪了位。
江映兒扯著手疼得縮氣,魯郎中快速寫改方子讓人熬催產藥,教江映兒省力呼氣,緩和疼痛。
“......”
江映兒緊捏著被褥,汗水滾到眼睛裏,辣得她快要睜不開眼睛了,怎麽會那麽疼?!
模糊當中,腦海閃過雙親的臉,還有久別重逢的阿弟,她呼喘氣。
咬著舌頭生生撕扯著回氣,拽回快要被疼痛墜入黑暗中的意識。
魯郎中看她眉目漸漸清明,不斷鼓勵江映兒勻氣。
“好,很好。”
身上發了汗,胎兒的位置正,開的位置差不多,催產藥熬來喝下,江映兒不斷嘶聲力竭的努力著。
她在心中激勵自己,絕不能敗在這!
聞衍在外頭望眼欲穿。
一堆人裏,唯獨二房心裏存鬼,盼著江映兒一屍兩命,最好連帶凝雲堂那頭也出事。
“……”
焦慮的兩個時辰之後,容雲閣內傳來嬰兒的清脆的哭聲。
丹曉喜極而泣,容雲閣等候的眾人心落下了地。
穩婆跑出來報喜,“生了生了生了....是位俊俏的小公子。”
聞衍大步向前,追問道,“她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