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修安撫了好一會兒,兩隻貓才肯乖乖進籠子。

回到車上,他問:“想去哪裏吃飯?”

顧奈瞄了眼他襯衫袖子上的線頭,泛酸道:“你穿這樣去吃飯嗎?”

紀修低頭看了一眼,解開袖扣,將袖子往上翻折,露出一節結實的小臂。

於沉默中發動了車子。

等紅燈的時候,他抽空看她,隻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沒心沒肺的,絲毫找不到曾被逼著要跳窗的痕跡。

“給你劃的重點都看了嗎?”沒話找話。

顧奈看著窗外歎氣:“已經在背了。”

雖然他說他劃的重點肯定都會考,但她看著那滿頁紅線,隻覺得這跟考整本書也沒多大區別嘛……

“在背和背完是兩碼事。”某學神犀利指出。

顧奈沒好氣瞪他一眼,還嘴卻沒什麽底氣:“我也要吃飯要睡覺的啊。”

她嘴巴一癟,紀修就知道肯定壞事,於是及時收了話頭,改口說:“回頭我再幫你看看。”

顧奈噘著嘴低頭對手指,輕哼一聲,道出自己後路:“有你幫當然好,實在不行,我隻能去廟裏拜拜了。”

拜拜?

因為太過荒唐,紀修本能地發出一聲嗤笑。

“喂!你別不信嘛!拜拜很靈的!我有次去拜過後,果然就考了雙百分!”

紀修瞥她一眼,“考雙百分還需要去廟裏嗎?”

哪家的神仙這麽慘?連這種小事都要管?

這個毒舌鬼!

顧奈賭氣不去看他。

她真的有在認真學啊,可她兩年換了三個國家四所學校,根本摸不準學校要考什麽,那個雙百分來得多不容易,這個學什麽都飛快的家夥怎麽會知道!

結果呢,她就在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時間點哭了起來。

哭得還不普通,一開始隻是梨花帶雨,但馬上就變號啕模式了。

從小有劉真真在跟前各種撒潑賣慘,紀修早就練就銅牆鐵壁之身,女生的眼淚很難打動他。

但顧奈的眼淚,並不算莫名其妙。

他很清楚,她的眼淚,是他親手逼出來的。

他沒有半點內疚,隻是打了轉向燈,將車熄火停在路邊。

然後不慌不忙地下了車,給她空間任由她盡情釋放。

他大致能猜到她為什麽哭。

置身輿論的旋渦,對於任何一個女孩來說都不容易,尤其起雲和她本就在校內小有名氣。

異性的遐想,同性的嫉妒,路人甲們的指指點點,偏離真相的流言蜚語,縱然她有一百張嘴,也隻能含恨忍下朝人群大聲辯解的衝動。

因為她知道,這沒有用。

在她最需要朋友支持的時候,邵鴿沒有陪伴她。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北京。

她的眼淚,早有預謀。

從見麵第一眼起,她就在喬裝自己沒事,陪他吃水果,陪他鋪地毯,企圖用若無其事將這事一筆帶過。

因為她完全沒料到,她和起雲的緋聞,會在她公布真正的戀情之前在校園中流傳。

就算她馬上和他牽手出現在眾人麵前,公開戀情帶來的喜悅也會大打折扣。

不但如此,或許她還會被冠以“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的惡名。

她在鬱悶,老天為何要這樣玩弄她,她隻想談一場簡單的戀愛,卻不得所願。

她覺得,很丟臉。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五分鍾後,紀修重新上車。

“哭好了?”他問她。

顧奈吸吸鼻子,淚眼婆娑地點了點頭。

紀修擰開水瓶遞給她。

顧奈小口抿了下,抽噎了一下。

她沒想到自己的委屈會有那麽大,完全忍不住。

虧她還信誓旦旦地發願一定要當個像少蘭姐那樣獨當一麵的新女性呢。

這下,全被這些眼淚給毀了。

“都怪你!我不要你教了,反正你就是打心底覺得我笨得無可救藥,我才不要浪費你這個大忙人的寶貴時間!我自己去圖書館學!”

紀修被她吼得愣了一下,“喂,孩子們還在後頭,你這麽大聲像話嗎?”

顧奈回頭看了眼蜷在一起的兩小隻:“……”

“我道歉行嗎?”紀修舉手投降。

真是怕了她了。

溫婉玫瑰突然亮刺,還挺嚇人的。

顧奈光瞧他,也不說話。

紀修歎氣:“你想怎麽樣?”

口氣類似於——你開個價。

雖然是他故意惹她哭出來,但也不是惹完就沒事了,這不,人還得靠他自己哄回來不是?

然而,就在他做好準備接受喪權辱國的條約之時,顧奈突然撲進了他懷裏,一把抱住。

“你一點也不關心我!”她含怨控訴。

她也沒有真的在怪他毒舌,畢竟,她腦袋不好使比珍珠還真。

她真正怨的,是別的。

那些一旦說出來,就會顯得自己很沒用的事。

紀修微怔,緩緩回擁她,聲音鬆散寬和,似歎非歎:“我如果不關心你,早把韓起雲打包丟進護城河了。”

顧奈將他的襯衣揪出許多褶兒,悶頭不吱聲。

嘴巴說說誰不會,有種他就真把起雲丟護城河洗一洗呀!

咦?

等等,他怎麽會突然提起雲?

難不成,他已經知道昨天的事了?

誰告訴他的?

察覺到她的情緒,紀修拍了一下她屁股:“都說你要跳樓,是怎麽回事?”

“你怎麽知道?”她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

“論壇有寫。”

雖然他在刪,可還是層出不窮有新帖炒熱度到首頁。

顧奈愣住,她忙著應付校領導,又陪了爺爺一整晚,今早還去心理醫生那坐了小半天,根本沒時間去登論壇。

紀修挑眉,捏了下她屁股,“還說我不關心你嗎?”

顧奈:“……”

紀修低頭,堅硬的鼻尖抵住她的,垂著兩扇睫毛,歎氣:“我知道你在心裏罵我,我不和你計較。”

欲揚先抑的小把戲,玩太多就沒勁了。

尤其對象是她,腦袋比臉還幹淨,生澀執拗中又透著一股荒唐,瘋起來叫人傻眼。

打壓她不再會獲得樂趣,她缺乏一點鼓勵。

但,心中縱有千言萬語,隻怕也抵不過一句:“我喜歡你,顧奈。”

話音穩穩落下,似乎並沒想象中那麽難說出口。

顧奈慌張地掙紮了一下,卻被他牢牢鎖在懷裏。

“我喜歡你,顧奈。”

“我喜歡你,顧奈。”

重要的事,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