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生不如死
艾爾紮克之所以如此失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他憤怒於喬納森的背叛，也憤怒於自己竟然對中了別人的圈套而一無所知，更憤怒於自己這麽長時間以來精心策劃的一切，那個甚至不惜殺死霍華德也要進行下去的龐大計劃，因為這一切而幾乎毀於一旦。
他並不擔心艾絲瑞娜和吉力安，還有喬納森他們能把自己怎麽樣，他並不是一個畏懼死亡的人，而且他也不認為對方會殺了自己，他清楚的知道，吉力安他們並不能帶走所有的族人，到目前為止，仍有相當數量的天使對吉力安等人所說的一切感到將信將疑，哪怕有喬納森站出來為吉力安作證，也是如此，他艾爾紮克在族人之中還是頗有些威望的，他的支持者有很多，而這些支持者，應該不會看著他就這樣死去。
同時，那些對帝國有著深厚感情的天使也不會隨著吉力安他們離開，在這種情況下，吉力安他們本事再大，能拉走半數的族人也已經是極限了，剩下的那些天使，需要一個有著足夠威望和能力的人來領導，而這個人，就目前來看，非他艾爾紮克莫屬。
可是艾爾紮克卻不知道在對方離開了之後，自己該如何收拾對方留下的爛攤子。
他費盡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說服了肯達爾，又動用了帝國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卻憑白的成就了陳劍和吉力安的計劃，這要他如何向肯達爾交待？
他可以想像的出如今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的肯達爾會因為這件事而讓其地位再次受到何種嚴重的衝擊，他也可以想像出自己將要麵對肯達爾何等的衝天怒火。
他拚命努力著想要讓族人和帝國人親近，不分你我，可是現在因為這件事，帝國人肯定會對天使族抱有更深的成見，他所苦心經營的一切，正因為吉力安等人的行動，盡數化作了泡影，艾爾紮克甚至不知道，在這件事之後，在帝國方麵的怒火之下，那些仍然想留在帝國中的族人們，將會麵臨著何等艱難的境況。
“你們這麽做會毀了天使族的！”艾爾紮克對著喬納森這樣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的後果？就算我的手段激烈了一點，但你應該明白，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什麽？你有想過你這樣做的後果嗎？你這樣做，置那些留下來的族人於何地？”
他說的聲音極低，能聽以他話的，也就是隻有他身邊的廖廖數人而已。
“我當然明白你這麽做都是為了什麽，但我無法認同你的做法！”喬納森也是激動了起來，同樣低聲反駁道：“而且如果非要用犧牲來換取結果的話，我也認為老族長的方法會比你的更好一些！因為現在崇尚種族平等的恩塔格瑞帝國，遠比強烈排斥異族的埃拉西亞帝國更加的合適天使族的發展！”
雙方的立場，注定了這隻能是一場不會有結果的爭論，因為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
所以在得到了喬納森明確的回複，明白其決心之後，艾爾紮克並沒有將這場爭論繼續下去，他一雙通紅的眼睛轉而看向了艾絲瑞娜：“我艾爾紮克，做事一向光明磊落，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就隻有霍華德了，若是你要為霍華德報仇，我不會還手！”
若是以艾絲瑞娜以往的個性，聽到對方這麽說，隻怕一劍早已揮了過去，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她最想做的，就是親手將艾爾紮克殺死，為自己親愛的爺爺報仇雪恨。
但是在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之後，艾絲瑞娜已是成熟了許多，在陳劍的身邊日久，也讓她有了相當的大局觀。
所以她現在很清楚，艾爾紮克還是不能死，若是她今天殺了艾爾紮克，沒有了這個在帝國中頗有些能量的家夥，那些不肯離開的族人隻怕是下場堪憂。
受到霍華德的影響，艾絲瑞娜對族人相來重視有加，她可以頂著分裂族群的罪名，為了天使族的將來把吉力安等人接走，但她卻不可能會因此而置其餘的族人於不顧。
哪怕她再怎麽想親手殺了對方，心中的這份執著，也讓她無法真的下手。
因此在聽了艾爾紮克的一番話之後，艾絲瑞娜是怒極反笑：“艾爾紮克，你不需要用言語來擠兌我，就算你不用這種方法，我今天也不會殺你，以你的心機，這一點想必你也清楚的很！我今天來，是為了將族人接走，並順便看看你失敗的樣子是多麽的可憐！而且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或許在其他的某個地方，還能再次看到你這付失敗的困獸模樣！隻是我希望，那最好不要是在戰場上！和族人自相殘殺，並非我的心願！”
這時候，吉力安在台上已經是大聲疾呼，希望能趕在埃拉西亞帝國方麵發現自己這邊的行動前，除了那些身著白色長袍的族人之外，盡可能的多帶一些族人離開。
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吉力安不用想也知道，由於艾爾紮克的原因，族中有很多人一直暗中和埃拉西亞帝國眉來眼去，說不定這個時候，關於天使族騷亂的消息，就已經被這些人給傳到了帝國方麵。
在他的呼籲之下，沙灘上的天使們已然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那些身著白色長袍，沉痛悼念他們所敬愛的老族長的天使們早早的就已經聚在了沙灘上靠海的一麵，按照計劃，他們很快就將展翅飛往海上，然後通過某種方法被人送到尼根去，到那個他們向往了許久的理想國度去。
另外那些對今晚的事情原本一無所知的天使們則是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在喬納森終於站出來以當事人的身份證明吉力安所言確實不虛之後，許多人選擇了相信吉力安所說的一切，但是要他們在這倉促間就作出離開埃拉西亞帝國的重大決定，委實不太容易。
而且也有很多人並不相信吉力安所說的一切，艾爾紮克一貫的表現讓許多天使不願意相信吉力安所說的話，甚至還有一部份對帝國忠心無比的天使，即便是相信了吉力安所說的一切，也仍然堅定的站在了艾爾紮克這一邊。
在這些天使的努力下，不願意離開的天使又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聚去，然後沙灘上很快就由兩派人分成了三派人。
想要和吉力安等人一起離開的天使是一派，支持艾爾紮克想要繼續留在帝國的是一派，剩下那些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則是站在場地中間又自成一派。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吉力安心中是悲涼一片，因為願意離開的族人，遠比他想像中的要少，竟然還不到目前族中人口的半數。
他已經盡力了，但結果卻不如他想像中的好。
事實上，吉力安自己也清楚，即便是情況如他預料中的好，或者更好，他的心情也未必會比現在好上那麽一些。
因為不論出自何種目的，分裂族群本身就不是一件能讓吉力安感到高興的事情。
又過了一會，吉力安接到消息，那些被布置在天使族新的聚居地周邊的大量埃拉西亞帝國軍隊，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時間所剩無幾。
當下他不敢再耽擱，下令出發，計劃了這麽久，花了如此多的心血，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麵，他不允許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而讓整件事發生什麽不好的變故。
大量的天使開始扇動他們的雙翼，騰空而起，在某些聯盟派來的天使戰士的引領下，成群結隊的向著海上的某個方向飛去。
然後吉力安終於欣慰的發現，在那些猶豫不決的族人之中，因為受到這個場麵的影響，又有一部份人下定了決心，加入到了離開埃拉西亞帝國的天使行列之中。
隨著這些天使在夜色中慢慢遠去，原本擁擠的沙灘上開始顯的有些空曠，那些不願意離開的天使眼神複雜的目送著族人在海上漸飛漸遠，許多人的眼中都有淚光閃現，一些人甚至低聲抽泣起來，今天發生在天使族中的這一場變故，讓許多天使和他們的親人、朋友，甚至戀人，就此相隔兩地，再難見麵。
吉力安一直呆到了最後，直到確定已經沒有族人願意離開之後，他才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與抬著霍華德靈柩的喬納森和艾絲瑞娜等人一起升上了天空，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這塊他已經呆了大半輩子的土地，他頻繁的回著頭，希望能再看到有族人追上來，但卻是換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在這整個過程當中，艾爾紮克一直沒有做出任何阻礙對方的行動來，他沉黙的站在原地，對吉力安等人的行動冷眼旁觀，臉色鐵青。
他不是不想有所動作，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動作，他很清楚，哪怕自己有辦法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天使族的分裂也已經是不可避免。
即然結果都是一樣，那麽少走一些族人，多走一些族人，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分別。
他現在需要關心的，是如何在剩下的族人之中重鑄自己的威望，是如何向帝國方麵解釋今晚發生的這一切，以及如何把他那已經被吉力安等人給破壞的支離破碎的計劃，再次拚湊起來並設法進行下去。
然後艾爾紮克惱怒無比的發現，對方雖然沒有殺了自己，可是卻給了自己一種比死還要難受的感覺。
那是失敗的感覺。
在這一刻，艾爾紮克非常深刻了理解了生不如死這四個字所蘊涵著的全部意義。
真的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