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什麽是一時之痛，什麽是心頭大患
軍中傳訊一貫規矩嚴格，不可能無故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惡作劇”。且黎明要塞使用珍貴的魔法陣向王都傳訊，曆來需要指揮官親自簽發手令才可執行，伊謝爾倫侯爵又怎麽會開這種無聊“玩笑”？
“陛下，是否立即向要塞傳過消息，詢問伊謝爾倫閣下到底怎麽回事？”軍務大臣當即問道。
“有司的人已經辦了。但通訊陣似乎有不穩的樣子，暫時還在處置。”格裏芬女王淡淡搖搖頭。
“什麽？”
先有莫名空白急件，現在又聯係不通，這般跡象足以讓人生疑，雷阿讓已起了警戒。
“雷阿讓卿，最近黎明要塞是否有其他信件或者消息通過普通渠道傳回嗎？”
見軍務大臣一時錯愕不語，女王便問道。
“沒有，一切都很正常。而且最近的一支物資運輸隊也在兩個月前平安返回了格林蘭郡的亞賽堡，沒有發現任何異狀。”想了想，雷阿讓道。
“是嗎…”格裏芬女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接著就看向侍從官：“安德烈，你立即傳書格林蘭郡的亞賽伯爵，請他盡快派出精騎趕赴黎明要塞探查情況。如果發現任何異狀，第一時間向斯坦德威爾報告。”
“是，陛下！”接過諭令，侍從官即辭出了書房。
“雷阿讓卿，雖然還不知道黎明要塞出了什麽狀況，但問題總要從最壞的方麵考慮，然後才能取得最好的結果。我希望你回去後立即製定一份作戰預案，就以‘黎明要塞遭到亡靈圍攻需要增援’為題，並盡快呈送給我。”
“是，陛下。”軍務大臣躬身應命。
“黎明要塞的事就先這麽處理。雷阿讓卿。近期王國內光明教會餘孽的情況又怎樣了？”回到寶座上坐下，女王轉過話題。
“稟報陛下，情勢仍不太樂觀。”軍務大臣抱歉地直白道。
“哦？”
“由於惡魔大軍仍在源源不絕地侵入，目前王國內大部分的軍事力量，包括王都派遣的幾支軍團以及地方貴族的絕大部分武裝，都被牢牢牽絆在抗魔戰爭中。所以短期內無法抽調力量對那些餘孽作有效地係統性剿滅。”雷阿讓解釋道。
“雷阿讓卿。你是王國?軍務大臣，胸懷埃拉西亞全局安危，這一點我很欣慰。但有一點，也請卿務必牢記在心。”無甚表情地點點頭，格裏芬女王忽然道。
“請陛下明示。”
“惡魔隻是一時之痛，危害再大也終會撤去；但光明餘孽卻是心頭大患，一旦處理不及，便要動搖國本根基。”
女王之言如冰如雪，軍務大臣聽了不由輕身一震。
“卿謹記這一條。再重定全局軍略，然後送我審閱。”
“是，陛下。”抬頭看了眼寶座上的女王，雷阿讓又低下頭來。
三天後，當來自斯坦德威爾的軍務急信才日夜兼程送抵格林蘭郡。而在幾百公裏外的更北方，亡靈大軍卻已開到了黎明要塞前。
摩裏亞蒂是首次來到這座聞名人類王國乃至大—陸的“雙子城”。
直到親身站在“雷霆”和“守夜人”前，他才發現，自己以往對黎明要塞建立起的“模糊印象”竟是“錯誤”的。
也許書籍中描述得並不錯。?“雙子城”雄偉壯闊、高牆深壘、堞塔森嚴，哪怕是稍弱的“守夜人”也毫不遜於萊茵堡的規模形製；也許詩歌裏吟誦得也不差。千百年裏有無數人類英雄在此抗擊亡靈入侵，“雙子城”的每一塊石磚上都刻滿了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以及一行行熱血誓言；也許懷特講得也對，黎明要塞就是人類的最後前線，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奔赴這座現世的地獄，隻為了守護身後的一片寧靜…
但此刻直接站在要塞麵前。摩裏亞蒂卻漸漸忘記其他，所見所思所想所感唯留下一念，便是：“犧牲”！
要塞外的泥土，烏黑與深紫交雜，且永遠濕潤滑膩。黑色來自死亡之力的汙濁，深紫是數不清赤血的沾染沉澱，但亡靈哪來的鮮血澆灌？
要塞下的城河，油膩腥臭腐蝕，水麵上始終有一層厚厚的油膏粉末漂浮，那是戰死的人類士卒火化後傾倒入河的殘骸，便是擔心以後被亡靈召喚為幫凶，才無法安然入土。
………
一眼望去，黎明要塞就仿佛一座由人類屍骨和鮮血澆注起的高牆。一代人又一代人把自己填注到這座牆裏。使其高、使其厚、使其深、使其千年不倒、堅不可摧。
而除此之外，個人再無它利。唯見犧牲。
摩裏亞蒂突然有些明白了，當年格裏芬哈特之所以集結大軍遠征德珈，也許並非簡單炫耀武力，更多的是要把這高牆“推倒”，讓人類的後代不必再作此永無止境的犧牲。隻可惜，“獅鷲之心”失敗了，且隨著聖靈殿崛起，這般犧牲還在變本加厲。
如同摩裏亞蒂仰望著黎明要塞，雙子城上，四位人類聖堂也兩兩而立，俯視著城下如海似潮的亡靈大軍。
“老師，敵軍的軍勢很盛呐。兩千骷髏戰士加上一千喪屍兵團，幾乎就是國戰的規模。而且遊騎兵回歸前最後一次偵查，發現黑森林裏還有源源不絕的亡靈怪物在跟出，數量也很是不少。”
尤利安天資縱橫，年僅三十餘便晉升聖堂，但麵對眼前這種亡靈大軍的進攻還是第一次，雖勇烈不改，仍不免有些緊張。
“死亡布道者親至，這點排場還是要的。”老侯爵依舊老神在在，一雙電眸隻是細細搜索著死亡君主的身影，卻未有發現，接著又奇怪道：“真的沒有巫妖前來…”
“是的。唯一的合理解釋，就是死亡布道者將直接出手攻破我們的城防，然後再由骷髏和喪屍突入決戰。”尤利安咬著牙道：“老師，三天過去了。為何修賽閣下還未趕來？而且我們與王都的魔法通訊也再未聯通過。”
說完，尤利安便轉身看向靠後些的高階氣係法師揚：“大師，通訊陣到底什麽時候能夠修複？”
“魔法陣本身並沒有問題，應該是有某種外部幹擾阻礙了通訊進行。很遺憾，至今我還沒有能排除這種幹擾，也尚未找到其源頭。”
揚須發皆白。年過八十，是埃拉西亞僅有的幾位自己培養的高階法職。除了身為“月亮會”的副會長之一，他更是深受王室與伊謝爾倫信賴的宮廷大—法師。
一般而言，盡管尤利安是為極道，對揚法師也十分有禮尊重。如剛才那般地直問質詢，已有失禮嫌疑，亦可見其此時心情的急切。
“尤利安，通訊陣的問題交由大師全權負責，你隻要管好軍略的事即可。”果然。對於學生的態度有瑕，老侯爵當即訓斥道：“至於死亡布道者，就算劍聖暫時不至，有中央光陣的壓製，我也不是沒有一拚之力！”
“是，老師。”尤利安再不多言。
一公裏外，“守夜堡”遙遙相望，百列門與英思科塞亦並肩而立。遠眺來犯的亡靈大軍。而且看此時敵軍的布陣態勢，的確是將重兵布置在了自己這個方向。
其中。為數兩千的骷髏戰士已成凹月陣形，把“守夜堡”三麵包圍，隱隱相逼。
後方，則是一整支的亡靈牧師團，由三位十二級巔峰死亡牧師領銜，規格之高令人不禁驚懼。
而另外的一千喪屍和死亡騎士連隊。則被布置在了兩座城堡之間，以阻斷來自“雷霆”的聯絡，徹底孤立“守夜堡”。
“嗬，與預想的一樣，亡靈把我們當做了主攻目標。”不知為何。百列門忽然一笑，神情隱約透著某種輕蔑。
“正合我意…”骷髏將軍依舊冷峻肅然，卻雙眸含光。
“劍聖三天未到，看來是來不了了。”又望了眼“雷霆堡”方向，百列門笑容漸隱。
“那是…侯爵的問題…”
骷髏將軍的發言一向簡短銳利，且習慣透著進攻性，不習慣的人常常會感覺受到輕視乃至侮辱。
“你說得對。”百列門點點頭，片刻後，笑容又起。
同時，在城下，鬼龍使者和骷髏狙殺者已然就位。但不知什麽原因，就是不見死亡布道者的身影。甚至自走出黑燼之森起，連摩裏亞蒂也感覺不出傑休的具體位置，隻知道它在大軍中隱伏，卻就是不出。
沒有多餘的喊話、勸降、乃至叫陣，因為交戰雙方都知道這是非生即亡的無解死戰，所以戰爭當即正式打響。
以鬼龍使者的空洞龍吟為號角，一片死亡神力光輝灑下，落在“守夜堡”正麵的五百骷髏戰士身上。立即，“+1全屬性”在大批亡靈身上開始作用，使得骷髏主陣的氣勢一下變得格外獰厲。
“進攻！”
骷髏狙殺者空手立於軍陣最前，身周升騰有滾滾盤旋黑氣，望之好像置身一片暴風之中。隨其一聲響徹戰場的怒吼，骷髏大軍立即咆哮而動，分出三支百人隊，呈品字形，向著“守夜堡”正麵衝鋒而去。
與此同時，牧師團中，三位十二級死亡牧師也是聯合持咒。它們手中各持有一枚漆黑臂骨，其上密密麻麻鑲刻有死亡符籙和詭譎咒言，赫然是聖靈殿秘製的神術載體。但需要三骨聯合使用，三位高階巔峰牧師召喚，亦可見其不凡。
果然，才數息後，一道劇烈的神術波動忽然立起，更有濃烈的神術光輝將三位死亡牧師團團籠罩。
再投眼處，就見到在半公裏的城堡下方，那烏黑汙濁的護城河中猛地有海量氣泡冒起，兼帶著地麵隆隆而動。
不過轉眼，一條條死骨骼似枯肉又似藤蔓的古怪觸手蜂擁自河底冒出，並快速交叉縱橫，最後竟直接化成一片寬度近百米的“特殊地麵”，覆蓋住了幾乎整個正麵段的護城河麵，使得原本的塹壕成為坦途。
“什麽！？”
見到這般異變，無論遠處的“雷霆”，還是“守夜堡”上的人類守軍，一時集體嘩然，士氣更是深為一挫。因為沒有了護城河的阻隔，骷髏大軍可以直接附城，衝擊力立即提高十倍。甚至幾位聖堂強者的臉色也一下變得很是難看，唯有骷髏將軍依舊冷然不改。
“箭塔，立即攔截！其他三處城牆，分出一半兵力向正麵集結！還有，火油不必吝惜，狠狠燒光那些骨渣！”
關鍵時刻，百列門一聲怒吼，令人類守軍全體精神一緊，也迅速從驚異中回過神來。
麵對已然衝進百米以內的骷髏軍陣，“守夜堡”的兩座正麵箭塔開始反擊，立即有如蝗的弩箭飛射而出，對射程內的亡靈作覆蓋打擊。
但因為有鬼龍使者的“+1全屬性”存在，亡靈的生命強度和防禦能力都有顯著增幅。加之箭矢的穿刺型傷害對周身骨骼構成的骷髏戰士難以形成一擊必殺的重點傷害，所以頂著似雨箭擊，骷髏們依舊推進迅疾。
直到這些亡靈踏過死亡神術立起的“浮橋”，來到堡下，真正觸及到“守夜堡”的城牆。
原先本沒有任何特異形態顯現，但是當第一個骷髏戰士的指骨觸及到某枚布滿滄桑刻痕的城磚時，忽然，一片似朝陽又仿佛晚霞的蒙蒙光輝在其麵前的牆體表麵亮起。接著，光芒展開，便仿佛水染般瞬時將整座城堡的高牆鋪滿。
遠遠望去，“守夜堡”就好像包圍在一片無量無垠的明光中，神聖異常。
而當這片明光拂下、照到亡靈的身上，其身上的“+1全屬性”竟忽然失效，如同被某種力量生生抵消去了一般。
於是，當箭塔攻擊再下，那些被剝離了有益狀態的亡靈便一下脆弱了許多，開始接連被直射而下的弓弩擊斷身軀，死傷一地。
“光之祝福陣”，也便是伊謝爾倫口中的“中央光陣”，原是數百年前由光明教會協助設立的頂級輔助法陣，被分別安置在“雷霆”和“守夜人”基礎中，可對亡靈等異生物產生強力壓製作用。甚至能夠通過聚集自然界的光明之力，經特殊結構濃縮凝聚，釋放出強大的神聖攻擊力量。
隻是後來王國內-亂，貴族與教會彼此仇殺，“光之祝福陣”也被波及損傷，如今隻留下了被動壓製亡靈的部分功用。
但哪怕如此，有此陣在，哪怕死亡布道者這般的死亡君主立於法陣範圍內，也不得不受到鉗製和打壓。這也是伊謝爾倫有信心可與之一拚的最大憑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