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的時候,屋內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昏暗的燭光搖曳。探手放到一旁,那裏早已冰涼,屋內靜悄悄的,唯有風聲吹打在窗上發出的‘嘩嘩’聲。

我忙起身著衣,冰涼的布料裹在身上,泛著一陣寒涼,瞬時激醒了頭腦。清洗過後,我端著一杯熱茶,在屋內慢悠悠的晃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書桌旁,順手抄起了一本奏折來看。

洋洋灑灑的字跡,灑脫飄逸,最後是康熙的朱批。這樣的奏折,倒有點像以前的隨筆作業,老師總會在後麵進行總結性的評價。看著那一句句“知道了”,我不禁失笑,想象著康熙看到這張長篇大論的奏折時是什麽樣的表情。

“才進門就看到你笑不可止的樣子,什麽事情惹得你如此開懷?”沉穩的聲音傳來,帶了一絲疲憊。

我抬眸,瞧著他正捏著眉心,眯著眼睛凝視我,在發現我手中的奏折時,無奈的搖頭歎息,“原來是為夫取悅了你啊!”

我暖暖一笑,隨手放下奏折,“事情還沒忙完麽,看你累的,都有黑眼圈了,胡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刮!”忙將他按在椅子上,輕輕揉著他的額角。

胤禎撇唇,順勢將頭靠在我的身上閉目養神,“唉,才來西寧,事情本來就一大堆,誰成想那些官吏竟不誠心辦事,竟膽大妄為到克扣兵餉!這還不止,進藏的士兵竟然騷擾百姓,兵無紀律,人馬皆有損傷。”

深深的歎息聲在他的喉間滾出,我心疼的看著他眼下的暗黑,手下輕柔。

“萬事開頭難,不過,我相信老公可以辦好的!”對於兵法戰術我完全不懂,也沒有足夠的謀略,所以我隻希望可以陪在他身邊,度過疲憊便已知足。

“不過胤禎,再忙你也要注意儀表啊,雖說你一人在西寧公務繁忙,要協調三路兵馬。可是,你的胡子紮得我好疼,你看這裏,都紅了。”我指著臉頰側的皮膚,湊到他麵前晃著,換來他悶悶的竊笑。

“既然你來了,這些雜事當然你來做最好!”他笑,摩挲著下巴,“不過,這裏畢竟不同京城,而且你此行……”

“十四福晉一直留在京城,而我不過是一名小廝而已,專程來伺候十四爺的!”我諂媚的笑著,截斷他的話語。

他有他的顧慮,我也有我的安排啊!畢竟,皇子福晉千裏追夫,也不是很好聽,雖說明白人早就看得透徹了!

以前看電視總覺得帶兵打仗,當頭的是最幸福的,衝鋒陷陣是小兵,吃苦受累是小兵,而那些大頭,隻需要在帳裏吃香的喝辣的,軍功自然落在自己頭上!可是當我看到胤禎徹夜不眠,埋首書房和其他將領商討入藏事宜以及戰鬥形勢時,才驚覺,這種腦力勞動,絕不次於帶兵打仗。

胤禎做事,凡事親曆親為,每天清早都會抽出時間到校場檢閱士兵訓練,絕不含糊;不去校場的時候,他多半都在審視著那張西藏地形圖,配合著一些常年出入西藏的百姓說辭,校對著每一條路線,每一個地點,以方便士兵打仗的順利進行。畢竟西藏地形易守難攻,氣候惡劣,想要硬碰硬,實在不是一條明路。

雖然常伴在他的身邊,但是我卻極少在涉足書房,一是怕我的行為會讓他分心,二是那些兵法戰爭實在不是我喜歡的,我倒寧願安靜的等在屋內。

手中拿著微雨秘密送來的書信,我心底暗暗沉思著:保泰樓目前在廣州一帶,雖然沒有盈月樓的風光,可是卻也小有名氣,在與其他幾家酒樓的競爭中,既沒有鋒芒乍現,可也維持著自己一貫的特色。

這使得我頗為滿意,這幾年保泰樓的發展是迅速的,因為競爭以及經營手法的不同,從沒有人懷疑過盈月樓和它的關係,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而這樣的收效,才真正是我想要的。

開門聲將我的思緒召回,我看著胤禎含笑走進,不禁回眸一笑,“什麽事情那麽高興?”這幾日為了西藏達拉喇嘛的事情,他已經好久不曾這般放鬆了。

“當然是喜事。皇阿瑪為弘春配了一門婚事,下個月就成婚。皇阿瑪還說,他正幫弘明物色人選呢,想在年末時也給辦了!”他就著我的茶杯,一口飲盡,順手將奏折放到我眼前。

看著上麵可以媲美字帖的朱批字跡,我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覺得頭腦懵懵的,弘明才多大?

“弘明今年才14!”我強調著,有些不敢置信,聲音頓時高了幾度。

胤禎回頭看我,了悟一笑,眼中閃著濃濃的笑意,“十四歲已經不小了,我十三歲的時候,就有了娶妻的念頭。”灼灼的目光射在臉上,我竟一時羞赧,錯目閃過。

“可是,弘明從沒和我說過,他中意哪家的女孩兒啊!我臨出府時倒是問過弘春,他隻說聽從父母之命。”我頗為苦惱,一時間竟難以接受這樣的安排。

我的兒子居然都到了成婚的年齡,恍惚間,我竟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有些不敢想象。昔日賴在我懷裏,捧著小算盤,被我握著手指一個個撥算的男孩兒,居然也到了成家的年齡?

想著那張年輕俊朗,帶著一絲青澀的容顏,我竟覺得有些舍不得!

“如果沒有心底真心喜歡的那個人,那麽,新娘是誰,又有什麽區別!”他忽地開口,一把將我拉到腿上扣牢。

我看著他,微微的點頭,隻是看到那張奏折時,劃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因為我不在京城,所以弘春的婚宴自是不能操辦。但是聽說康熙下了旨意,特賜宴席、衣物、首飾等項,一並賞給,另賜府邸三座。德妃也親自派了身邊的人,並命人將若含接出,一起張羅著婚宴。

弘春婚後,弘明的婚事便提上了議程。我曾修書予他,可惜這小子回信時竟隻字不提,隻是囑咐著我注意身體,家中一切平安,弘暄也甚是聽話等等,便隨意的說了一些生活上的趣事,根本沒將我的問話當一回事,氣得我整整生了兩天悶氣。要不是胤禎開解,恐怕我回京打他一頓的心都有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是夜,胤禎摟著心有不甘的我,柔聲勸著,那語氣,那音調,竟讓我撲嗤笑出了聲。

“瞧你說的,老氣橫老秋的樣子。我也不是擔心,隻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竟然已是這般光景了!”

而我,來到這裏居然快二十年了!

“對啊,有時我還總能想起,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樣子,以及自己那些不成熟卻又拙劣的舉動。”他忽地笑了,晶亮幽深的眼眸裏,仿佛暈染了光芒一般,將我牽引。

我靠在他的胸口,唇角緩緩揚起,腦中不自覺的跟著他的回憶,回想一幕幕昔日的畫麵。

“月兒,等過了年,我們就要移至穆魯斯烏蘇,到時候,第二批士兵也要入藏了,這一次的戰爭,可能……”

“我才不管你要移去哪裏,總之,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仰頭,衝著他莞爾一笑,眼睛有些累,睡意襲卷而來。

“月兒,這段日子你辛苦了!那年臨走時你不是說想要學滑冰嗎,等天氣再冷些,湖水結冰後,我就帶你去!”

低沉的聲音,似是一道清泉,甘甜而舒潤,讓人莫名的心安。微微泛涼的手掌裹在一片溫暖之中,細細的摸索著我的皮膚以及每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