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北京,已經染上了絲絲涼意。我坐在永和宮的一角,看著樹上漸漸枯黃的樹葉,在輕風的吹拂下,隨風搖擺,慢慢隱落於地麵之上。

又是一年的秋天了!

背向後輕輕倚靠著欄杆,我疲憊的眯起眼睛,沐浴在陽光下,享受難得的下午時光。

忽然,一雙修長的手附在雙眼上,身後一道低沉的嗓音說道:“猜猜我是誰?”

我一愣,隨即莞爾一笑,道:“天橋上賣臭豆腐的王爺爺!”感受到身後微微僵住的身體,我繼續說著:“王爺爺,老遠就聞到您身上的臭豆腐味兒,盈盈好懷念啊!”

眼前瞬間明亮,一張放大了N倍的俊朗容顏擺在麵前,皺起的眉頭,憤憤的雙眼,抿緊的雙唇。

“咦,王爺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帥?難道返老還童了?”我摸著下巴,撐起精神,狀似認真的打量著他。

“哼,王爺爺有我帥麽?”他不屑的瞅了我一眼,嘴唇輕撇。

“那是,那是。我們十三阿哥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舉世無雙,人見人愛,神見神戀……”我一口氣說了一串,看著他驚呆了的神色,暗暗一笑,隨即蔫蔫的靠在柱子上。

沒辦法,我這些日子過的生活簡直不像是人過的,玩了命的忙碌,眼睛看什麽都覺得在望著夜晚的星空,布滿了星星。

過了好一會兒,十三才從驚訝中恢複過來,看了我一眼,便小心的打量著我。

“盈盈,你很累麽?”冰涼的指尖淡淡的在眼瞼處摩挲,劃過我的臉頰,我無力一笑。

“不是很累,是累瘋了!”誰讓你和四爺的生日偏偏隻差一個月,要是差個半年,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額娘這裏很忙麽?”他擔憂的看著我,我搖了搖頭,將頭慢慢倚在他的肩上。這個時候,應該沒人會出來亂跑,所以我很放心的放肆一下。

“十三,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去和四爺說,讓他寬限我幾個月如何?”

“四哥要你做什麽了?”十三凝眉,疑惑的看著我。

“你隻要如實的傳達我的話,他自然會明白的。胤祥,我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看看我現在這副樣子,你一定要救我!”我用力的抓著他的肩膀,委屈而期冀的看著他。

“那好吧,我回頭和四哥說說。”他溫柔的揉著我的頭頂,心疼的將我攬在懷裏,我會心一笑。

“盈盈,過幾日……”十三忽然囁嚅的說著,眼神瞟了我一眼,便迅速的躲開,默默的看向天空。

我靜靜的靠在他懷中,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微微閉上了眼睛。

“盈盈,我……”他猶豫了片刻,猛地將我推至麵前,眼神裏閃著淡淡的希冀。

大哥,你要是再用力一些,我恐怕會暈厥!

我無奈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為了自己的虛弱的身體,不得不開口道:“十月初一是你的生辰,我早就已經將禮物備好了,十三爺是現在要收呢,還是當天收?”我戲謔的笑著,打趣的看著他。

“你怎麽知道我生辰?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以為除了額娘沒有人會記得。”他頓時睜大了眼睛看著我,而後閃亮的眼眸漸漸的黯然。

“關於你的任何事情,我都十分清楚。或許,我比你知道的還要多。”我富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起身站在一旁。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尹祥便是十三阿哥,所以自然沒有為他準備禮物。

而今年,我卻想要送給他一份獨一無二的生日禮物,能夠詮釋我們之間的種種,表達我的心思,夏盈盈的心思!

“盈盈,我好開心。”十三倏然抱著我的腰,將麵孔埋在我的腹間,悶悶的說道。

我低頭看著他,抿緊了雙唇,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天空,輕輕的開口吟唱……

你眉頭開了

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紅了

我的天灰了

啊天曉得既然輸

你快樂於是我快樂

玫瑰都開了

我還想怎麽能就

治不得救不得

天造地設也悶難呢

喜怒和哀樂

要我來重導你覆轍

……

夜色慢慢降臨,星辰漸漸爬上了天空。

“淩月,你要幹嘛,把行李都翻出來?”紅梅坐在炕上,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我。

“找東西啊,今天是十三阿哥的生辰,所以我要趕快把禮物包好。”我兀自翻著櫃子,和身後的紅梅說道。

記得頭進宮的時候,我特意囑咐綠痕多帶些彩色的布料,其他的行李卻帶得很少。

終於,我滿意的看著一塊淡黃色的布錦,另外再用紅色的絲帶係出漂亮的蝴蝶結,兩份現代禮物就華麗裏的出爐了。

“淩月,你偏心哦!為什麽十三阿哥的禮物送雙份,而我這個姐妹卻什麽都沒有呢?”紅梅噌的竄到我背後,雙手搔著我的腰際,惹得我大笑著跑開。

“好姐姐,你饒了我吧!我又不知道你的生辰!”我躲在角落,看著一臉笑容得逞的紅梅。

“哼,你呀!”紅梅輕哼一聲,瞥了我一眼,慢慢的踱回床邊,然後想是想到什麽,不放心的說:“宮裏人多口雜,雖說有十三阿哥在,但是難免有人看了眼紅,所以你自己要注意些,知道麽?”

她的笑容暖暖的,印得我心口一熱,我猛地跑到她麵前,緊緊的抱住她。

“呀,你做什麽?”紅梅大驚,急得直推我。

“謝謝你,好姐姐。”我感激的看著她。

“淩月姑娘在麽?”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我聳肩看著紅梅,忙跑上前去開門。

“淩月姑娘,爺讓我接您過去。”何福站在門口,朝我悄聲說道。

“恩,好的,這就走。”我吩咐了紅梅幾句,連忙拿起桌上的禮物,跟在何福的身後來到了乾西五所。

皇子出生後便由奶娘撫養,獨自居住在東西五所內,直到成年分府後離開皇宮。十三、十四阿哥都住在乾西五所內。

我站在院門口,躊躇不定的聽著裏麵熱鬧的笑聲,怎麽也邁不開腳。夜晚的秋風乍涼,但是我的手心卻濕濕的,心裏也忐忑不安。

一旦進去,就要麵對諸多的皇子;但是,倘若不進去,十三會很失望。我靠著院門,騰出一隻手不住的揉著太陽穴。

“淩月姑娘,爺還在等著呢!”一旁的何福看著我的臉色,輕聲催問我。

“何福,裏麵都有誰啊?”心裏有個底兒,倘若出了什麽狀況也好應對不是?

“太子爺剛剛來了趟,便匆匆離開了;大爺有事在身,不便前來,五爺和七爺派人送了禮來,其他的爺都在呢!”何福不慌不忙的說道,抬眼看我,意思好像在說:還有什麽要問的麽?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深深吐了口氣,朝何福抱歉一笑,抬腿走進了院子。

來到門邊,何福掀開簾子,我剛要進屋,便被裏麵衝出來的人嚇了一跳,靈巧的閃身躲過,背抵著牆。

輕輕的舒口氣,我看向來人,卻被濃濃的酒氣嗆得緊貼在牆上。

“奴婢給十四阿哥請安,十四阿哥吉祥。”唉!還沒進屋,就碰到這麽個主兒,我甚至可以預測到,今晚絕對不會消停兒了。

“這是什麽?”十四步履有些蹣跚的走向我,探手搶過了我手中的畫軸。

“十四阿哥,這——”我才要開口,便被他狠戾的眸色打斷,隻能呆呆的福身看他。

“讓爺看看這是什麽東西,值得你那麽寶貝。”眼看著十四拆去了淡黃色的布錦,我一咬牙,才要出手,便聽得八爺溫雅的聲音傳來。

“十四弟,醒過酒就趕緊回屋兒裏來。”八爺抬手,讓我起身,拉著麵色不豫的十四阿哥進入屋內,我皺緊了眉頭,彎身而入。

刺鼻的酒氣迎麵撲來,天啊,他們在幹嘛?喝酒大賽?

我冷靜的抬眸,迅速的環視屋內一圈,然後恭敬的行禮:“奴婢給各位爺請安,爺吉祥。”

屋內頓時一靜,如芒在背。

“起吧,今兒是十三弟生辰,大家一起樂和樂和,不必多禮。”三爺的聲音響起,我趕忙答謝,規矩的站到一旁,以眼角瞥著他們。

十三此刻臉頰微紅,舉著杯子站在四爺身旁,看著我滿足的傻笑;四爺挑眉,冷眸打量了我片刻,而後淡淡一笑,扭過頭和三爺說話;八爺拉著十四不知道說著什麽,十四隻是冷冷的看著我,目光淩厲,像是我偷了他的東西一般;十阿哥歪頭,倏然看到他手裏的東西,便大叫著上前哄搶;九阿哥坐在一旁,向我舉杯示意,魅惑一笑,仰頭飲盡。

“盈盈,你能來我好開心。”我猛地回神,十三已經疾步走到我身前,深情的看著我,淡淡的酒氣讓我昏厥的頭腦更加嚴重。

“十三爺,生辰快樂!你長了一歲,長了一份魅力,長了一份成熟,長了一份智慧,願你的生辰伴隨著幸福與喜悅,從日出到日落。”我將懷中的盒子遞到他的懷裏,向他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十四的方向。

OH,MYGOD!他們一點也不懂得尊重別人,主人還沒有拆禮物,他們就私自打開,太沒有禮貌了!

十三順著我的目光,看到老十正吵鬧著追十四,爭著要看他懷中的畫卷,十四不知怎麽搞得,就是不給他看。

十三忙將懷中的盒子交給何福,攔住十四,才伸手去要,卻被十四反手藏於身後。

十四坦然的看著十三,臉色潮紅,不知是真的醉了還是怎麽的,慢悠悠的開口:“十三哥,這份禮物我也喜歡,不如送給弟弟怎麽樣?”他雖然是對著十三說的,可是目光卻凜冽的直直射向我,我頓時身體一顫,莫名其妙的迎視他。

他要耍酒瘋,大可以找若大姑奶奶去,沒事消遣我做什麽?

“十四弟,我的東西你可以隨便挑,但是這個不行!”十三說罷,伸手便要搶,十四反手搪開,自他腋下跑過。

十四跑,十三追,老十在一旁起哄的叫鬧著,十五、十六兩個小子站在旁邊拍手鼓掌。難道就要他們這麽打鬧著?我求救的看向四爺,他也隻是蹙眉看著而沒有開口的意思,

其他的阿哥全當是看免費雜耍,竟沒有一個要出聲阻止。

我頓時覺得眼前全部是亮晶晶的金光,耳畔吵雜,嗡嗡作響,雙手用力的揉著太陽穴,隻想趕快結束這場鬧劇。恰巧,十四阿哥自我身邊跑過,我猛地出手,迅速自他麵前閃過,靈巧的奪走他手上的卷軸,刷的打開。

不是想看麽,那就讓大家一起欣賞吧,欣賞過後,各回各家,各自休息!

十四一臉陰霾,目光似箭,呆呆的站在我身前,死死的看著我。

我漠然,抬步走到正前方,將畫軸平拉在胸前,呈現在他們麵前。

“嗬……”一片抽氣聲想起,眾人皆是一幅震驚的樣子,不可思議看看我,又看了看畫卷。我輕撇唇角,嘲諷一笑。

十三慢慢的向我走近,目光沉沉的盯著畫麵,臉色平靜。

“這畫裏麵的女人美是美,可是這衣服……”十阿哥繞到我麵前,仔細看了看,撓著腦袋說道。

我燦爛一笑,將畫交給何福撐著,自己繞到畫的麵前,側頭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這是一幅油彩畫,當然,顏料由十三阿哥供應。之所以畫這幅畫,有兩個原因:一是時間緊迫,從塞外回到宮裏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而四爺的大禮又迫在眉睫,總不能給未來雍正的第一份禮物就露了怯啊;二是這幅畫意境很好,就如我們的生活一般,看似在同一軌道上,但是事實呢,時空永遠是我們之間最大的障礙。

婆娑的樹枝上,卻隱約的開放著朵朵白色的百合花,一個身著白色婚紗的妙齡的女子倚靠著樹幹,頭頂上的白紗覆在手臂上,皮膚若隱若現,目光癡癡的望著遠方的人影。在他們之間,隔著一條湍急的河流,幾塊礁石盤在岸邊以及河水裏。對岸上,一個身著絳紫色長袍的清裝少年,呆呆的看著天空,憂鬱的眼神,籠罩著淡淡的落寞。

河流上方的空白處,豎著寫著篆體的現代詩歌——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畫麵上的人物清晰,仿佛如真人一般,刻畫得惟妙惟肖,胤祥的樣子就是我們初次見麵時的模樣,甚至他身上掛的玉佩等物件,都一分不少的體現在畫中;而那個白紗女子,含笑的唇角,自信的笑容,卻是真正的夏盈盈,唯一不屬於她的,可能便是那癡望的眼神。

因為,那時的夏盈盈,從不知,有一種感覺——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畫的右下角,是我的簽名,同樣一個篆體的“盈”字。

“咦,怎麽是同樣一個女人?”我猛然回首,懊惱的發現十阿哥不知何時已經將另一份禮物打開,正端詳著木雕。

九阿哥微一挑眉,借過了十阿哥手中的木雕,凝神看了看,饒有深意的看著我,而後遞給了十三。

“補送的。”我看著十三,露齒一笑。

他微微一愣,而後燦爛的笑了,眼神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木雕高約一尺,麵部表情,衣服花紋簡直與畫中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十三看了看我,慢慢的翻轉木雕,看著底托,果然看到了一樣的詩句,一樣的篆體字。

“想不到你的篆體竟寫得這般好。”他看了許久,開心的笑了,而後想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迅速抬眼看我,“這是……”

“我心中的夏盈盈,我希望,也是你心中的!”我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深夜,腦中不斷盤旋著十四阿哥冷徹入骨的目光,身體不由自主的輕顫。想著四爺臨走時的話語,頭劇烈的痛起來。

“我開始期待你給我的驚喜!我相信你,時間並不是問題的!”那抹微笑,卻是我一晚上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