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168節

(九十)

熱鬧的督軍府瞬時變得安靜許多,冰霜掛在每個人臉上。沈淑賢繼續著噩夢,那些藥支持不了多長時間,一停又會做噩夢,越吃越上癮,吃的越來越多。

人生灰暗,暗無天日,身邊的人都無精打采,等待著新的一年。

但沈淑賢終究是懷了個孩子,醫生說的這個消息這才讓家中增加了喜慶的氣氛,徐賽寒重新找到了當爸爸的感覺,靜宜也是貼身照顧,傳授著當年自己懷孕的秘訣,比如多吃水果、適當運動,不要用老漢推車的姿勢**等等。

之前的中藥西藥全部停了,隻等著孩子出生。如此一來,一直依賴藥物改善睡眠的沈淑賢整夜整夜失眠,眼睛青黑,麵容憔悴。

總是看見池塘邊,櫻桃蹲在池塘邊洗衣服,頭發長長的。回頭對自己笑,招手。

康渺渺喜歡站在她窗戶邊看她,用手指她肚子裏的孩子。

寧興國不出現,但能聽到他教書的聲音,“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舟搖搖以輕殤,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想站起來迎接他們,手卻動彈不得,徐賽寒連睡著了都是抓著她的手,怕她隨風逝去了。

於是白天補睡,但白天一睡就吃不下飯,別的女人懷孕後身體跟吹氣球似的,沈淑賢變得更瘦了,徐寶山十分擔憂,到處找人尋覓民間秘方,一是治失眠,二是補氣息,三是養胎。

也托了艾仕塵到上海去尋,卻沒有什麽結果,那日去拜訪羅振玉時候跟羅小菀也提起這件煩惱事。於是羅小菀到督軍府來探望,先是恭喜一番,後了解這樣情況便道,“這也不難,我爺爺叫我帶來個寶貝。”

打開盒子,是一條野生長白山人參。徐寶山謝過,叫廚子去蒸,一邊問艾仕塵上次那些文物的事情。

“還沒消息。要等,有了就有,沒有就沒有。”艾仕塵說的是實話,越是稀罕的東西越值錢,越值錢的東西越稀罕,成了眾人都追求的東西。

參湯端上來,香氣撲鼻。

沈淑賢一邊跟羅小菀說著家常,期待的問,“小菀,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好打扮點。”羅小菀拿梳子幫沈淑賢盤頭發,“以前我們住在一起時,不是跟你說過了麽?”

“嗯,以前的日子真快樂。”沈淑賢喝了參湯後,精神好了一點,“謝謝你啊,你現在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等我的小孩生下來,叫你幹媽吧。”

“當然好,一定是個漂亮的女孩。”羅小菀道。

“可賽寒喜歡男孩。到時候我帶她去上海玩,找她幹媽。”沈淑賢笑道。

三月桃花開,沈淑賢時時有噩夢,叫了道士驅鬼,揮舞著劍,念叨著嘰裏咕嚕的咒語,燃燒的符,黑色的符水。

沈淑賢喝下去,痛得在地上打滾,道士表情嚴肅,“鬼附身。”

後來醫生過來,把徐寶山教訓得服服帖帖,“孕婦讓你這樣整,會整個一屍兩命。”

道士走,又叫和尚念經,安安靜靜的念經,敲打敲打木魚,又安心養胎,在噩夢中醒來。

(九十一)

失眠也好,噩夢也罷,不管怎樣,孩子終於還是生了,如徐寶山所願,是個男孩。沈淑賢激動的直哭,孩子長的象極了徐賽寒,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六斤重的家夥,哭聲響亮,吃起奶簡直不要命,輪流換奶媽。徐賽寒吻著沈淑賢的額頭,“你辛苦了。”

被手術刀側切的產道隱隱作痛,沈淑賢疲憊的笑著,“我們的孩子,很漂亮。”

請了西園寺的方丈賜名徐浩天,浩**天恩,正氣凜然的名字。終於滿月了,徐家上下都是熱鬧非凡。

姚金枝心裏踏實了,給徐家帶來了個傳後人,看來女兒的肚子算是爭氣。好像隻有生男孩才能維持在夫家的地位,天下母親悲哀的想法。

徐賽寒迎客,一邊在沈淑賢耳邊道,“一定要再生個女兒。”

沈淑賢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果還是個兒子怎麽辦?”

“我暈。”徐賽寒作暈倒狀。

羅小菀自然也是座上客,抱著幹兒子徐天浩舍不得放開,一個月的小孩,胳膊和腿跟藕節似的,白白胖胖。

徐賽璐也是特意請假回來吃侄女的滿月酒,仍舊是打扮的俏麗可人,心想,什麽時候自己也生一個來玩,不過要女孩子,男孩子調皮,討厭,而且長大了些就不肯讓媽媽抱了。

角落裏,白從楊冷冷的看著羅小菀。跟蹤了她一個星期了,也沒有什麽端倪。隻是覺得她的卷發很好看,自己理想中的結婚對象就是這樣。

任春山已經交代要跟蹤這個女子,從她進來徐府拜訪送人參的第一眼開始,他就敏感察覺,這個女子並不是一般的。她在觀察徐家所有的地方,並不是打量,而是細心觀察。

自從上次櫻桃刺殺事件後,任春山把能夠接近徐寶山的所有人都調查了,羅小菀的身份讓人生疑。

二十幾歲的女人,沒有男人接近。派人假意說媒,隻是推辭說自己身體不好,暫時不考慮婚姻大事。但她跟沈淑賢說自己的丈夫在南方打仗,打什麽仗,南什麽方。撒謊的人記性不好。

滿月酒的菜都是佳肴,士兵們埋伏在各個地方隨時待命,有些是任春山派來充當客人的,時刻在徐寶山和沈淑賢夫婦身邊打轉,其實是擋子彈。雖然最近每個進入督軍府的人都要搜身,但今天畢竟是徐寶山添孫的大喜日子,搜是搜,但並不太仔細。尤其是女賓,諸多不便,隻能提高些警惕。

中午用完餐,羅小菀道別回上海,在徐府已經小住有一段日子了,想回家中去。沈淑賢有點不舍,“那浩天滿周歲時你還要不要過來。”

“希望如此。”羅小菀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中午請的是政界和商界的一些要人,而晚宴就是請一些朋友和遠方親戚。沈淑賢喝了點酒,孩子叫奶媽抱去了,躺在**準備休息。

徐賽寒進來,靜靜躺在旁邊,牽著她的手,“謝謝你。”

沈淑賢扭過頭來,“謝什麽,孩子你也有份的。我隻是負責把他生下來罷了”

“跟我在一起,以前很多事情都委屈你的。”徐賽寒讓她把頭放在自己肩膀上,“我不是個好丈夫,但從今天開始,我會努力做個好父親。”

“那等浩天長大後你不要吼他,象爹爹吼你一樣。”沈淑賢笑了,“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不都過來了麽。”

“你辛苦了。我始終覺得對不起你,我卻不知道該怎樣補償。”徐賽寒內疚,他總是不停的在傷害她,軍中事情又忙,最近也沒怎麽細細照看她。

“遇見你,是我一輩子最難忘的事。”徐賽寒深深吻著她的唇。還是熟悉的味道。

沈淑賢回吻了,撥弄他的頭發,“你今天怎麽這麽感慨?”

“大概我們很久沒這樣說話了,等孩子大些,我帶你去巴黎吧,去散散心。”徐賽寒抱著她,“但現在,午睡,免得你又說睡眠不足。”

跟愛人一起午睡,什麽也不做,依偎著,盡管外麵很吵,關上門,拉上窗簾,就是我們的世界。恨過,嫉妒過,傷害過,仍然是愛著,認真的愛和湊合的愛,都是愛。人人不完美,所以希望自己完美。懂得了這些,生人勿擾熟人勿近鬼神不驚。

隻有彼此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愛,算是精彩。所以仍在一起,慶幸著,互相安慰,很多的秘密,可說,可不說。

白從楊一直跟著羅小菀,遠遠的跟著,很久了,她也是不回頭看自己一眼,她要去哪裏。

羅小菀到了墓地,趴在墳墓上哭泣,她沒有帶鮮花和元寶蠟燭,隻是一邊大哭一邊口口聲聲喊,夫君,我今天來看你,終於可以為你報仇。

不是清明節,沒有什麽人來祭奠,冷冷清清,樹葉慢慢墜落,在空中旋轉輕舞,再漂亮的舞姿,還是要墜落。

白從楊舉起了槍,對準了羅小菀。

鄭華在照片上笑眯眯的看著羅小菀的身體,絕望的、完美的姿勢倒地,親愛的,我們又在一起了。

任春山說的對,白從楊佩服他的每個推斷。

臨走前,白從楊蹲下,將她美麗的眼睛合上,“我們下輩子見吧。”

他從未喜歡過一個女子,好不容易喜歡上了,卻沒有親口表白的機會。黃昏將要變成黑夜,白從楊的影子顯得孤獨,又變得匆匆,即使匆匆還是晚了。

任春山帶著士兵包圍了學校,宗秀玉已經坐在火車上,她有些累,但仍然微笑著,她相信人總有弱點,他的愛就是他的害。

艾仕塵帶著海晏河清圖和紫檀木箱包好的青花唐伯虎三笑瓷瓶道賀,徐寶山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寶貝他也能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