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日,周二,晴。

天上萬裏無雲,雪停了,但雪沒化,溫度還是很低,路人個個都裹著羽絨服,沈清歡混在人群中站在路口打車。

她臉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她沒有貼創可貼,怕這樣子會嚇到孩子們。

周二的課不多,她最後一節課是下午的三點,下了課之後,她想著打車去找一趟秦海棠。

她作為老師的收入並不高,更多的工資是從秦海棠那裏得來的。

秦海棠的工作室是設計服裝的,她會做一些設計圖然後做成衣服,銷量好,她得到的薪酬就多。

還有一個多月就到春節了,她想著攢點錢給舅舅舅媽買點東西,所以她一有空就會過來工作室。

剛到工作室,她聽到秦海棠在接電話,似乎很生氣,聲音很大。

“我說過了,我不會結婚,我不喜歡他,你們瞎撮合什麽?就算他家室好,就算他有錢有能力,可我也不差,我為什麽非得選擇他?我難道不能有別的選擇嗎?我獨立自由,除了工作室是你們開的,我現在問你們要過錢嗎?再幾個月,我就能把你們開工作室的錢還清了,你們不許逼我,我不同意嫁給他。”

不知道對麵說了什麽,秦海棠急得都快哭了:“媽,你瘋了是不是?就非得把我嫁給他嗎?你再這樣逼我,我就跟你們斷絕關係。”

說完,秦海棠直接將電話掛斷。

看到沈清歡,她忽然更委屈了,淚水不停的落:“清歡。”

沈清歡走過去,將她摟著:“怎麽了?”

秦海棠靠著她,有些無力的說著:“我才剛滿了二十三歲,我媽就迫不及待的想把我嫁出去,說什麽為了家族利益,可我這麽大,就才談過一次戀愛,如果就這麽嫁人了,我會不甘心的,更何況那個男人我見過幾次,他大我五歲,長得也不賴,可我就是對他沒有好感,我要是嫁給他,我們遲早也會離婚。”

秦海棠的性格,沈清歡很了解,她事業心很強,嘴又毒辣,一般人很難拿得住她,但她也不是一個非要找比自己強很多的男人,她隻是想找一個她喜歡的。

沈清歡安慰她:“我知道,不喜歡就別勉強,勉強到最後,你們都不開心。”

秦海棠更難過了:“為什麽他們不可以像你一樣理解我?”

大學幾年,沈清歡從未見秦海棠這樣過。

她活潑開朗,毒舌犀利,好像永遠沒有煩惱,可如今卻被家裏人這樣逼迫。

沈清歡替她擦著眼淚並說:“你堅定一些,他們逼你,你不同意,他們也沒有辦法的。”

秦海棠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焉頭巴腦的說:“我還這麽小,從沒想過結婚,就算真的要結,那個人也一定要是我可以接受的,如果我都接受不了,那我寧願不結婚。”

沈清歡很讚同秦海棠的話:“是啊,喜歡才可以,不然什麽都是空談。”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慶幸,當初為了茶莊甘願嫁人,可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就嫁給了喜歡的人。

如果不是顧淮生,她想現在的她也不會這樣開心吧,所以她特別理解秦海棠的感受,可除了理解,她又做不了什麽,秦海棠的家事,她不好插手。

秦海棠一下午都沒在狀態,沈清歡就沒做設計圖,就那麽一直開導她。

六點,夕陽隱進地平線,烏雲漸漸聚集起來,看樣子又要下雪了。

一下午的開導,秦海棠的心情好了許多,她們都知道,自己不同意,家人是逼迫不了的,可這個時候,秦海棠的手機響了。

她看一眼來電顯示,眉心緊緊顰起來:“又來了。”

是家裏人打的電話,她根本不想接,直接就掛了,電話很快又打來,她還是掛。

掛了幾次,那邊不打了,卻發了一條消息過來:“你媽媽心髒病犯了,現在在急診室搶救。”

一看到消息,秦海棠就懵了,等反應過來後就往外麵衝,沈清歡擔心就跟過去。

到了醫院時,秦母的病情已經控製住了,但秦父卻喋喋不休的一直說:“海棠,你說你,嫁給鄭家有什麽不好,人家家業比我們大,孩子也生得俊郎,你嫁過去隻會享福,你非不聽,還要氣你媽,你媽為了你也真是費了很多心思了,現在好了,都來住院了,你說她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心裏過意得去嗎?”

秦海棠一直沒說話,任憑秦父怎麽說都不頂嘴,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她說多錯多,說不定還會讓爸爸也住院。

“人家鄭家就覺得你好,就是想娶你,你倒好,你還不識趣了,這麽大的柏城,你究竟想嫁給誰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除了有個破工作室,你還有什麽?嫁給鄭家,你什麽都不用做,就隻做你的少奶奶就好了,你出人頭地了,我們也好跟著臉上有光。”

秦海棠實在聽不下去了,就衝秦父吼:“什麽都是你們覺得,你們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你們想臉上有光,我自己創業,自己做工作室,你們臉上就沒光嗎?”

秦父氣得直跺腳,一耳光甩在了秦海棠的臉上:“工作室的錢是我跟你媽媽出的,你就算經營工作室賺了錢,那也跟不上鄭家的百分之一,我告訴你,這個婚,你必須結。”

秦海棠捂著臉,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要結你自己結,我不奉陪了。”

說完,她就往醫院外麵衝,沈清歡插不上話,見秦海棠跑了,她就去追:“海棠。”

一直到醫院外,秦海棠蹲在馬路邊,她抱著自己哭。

她身影很小,橙色的路燈打在她臉上,更顯得她蕭瑟孤寂,她身子一顫一顫的,好像個沒人要的小孩。

沈清歡心疼不已,她走過去蹲在她身旁,將她輕輕摟在懷裏:“海棠,沒事的,你還有我。”

秦海棠將臉埋在沈清歡的肩膀上哭:“他們從小就疼我愛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要逼我做不喜歡的事。”

沈清歡接不上話,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她才能不哭,她能做的隻有默默的陪著她。

許久,秦海棠才不哭了,她眼睛通紅著說:“我想去喝酒。”

秦海棠有這麽一個習慣,開心了或者不開心了,她都會去小酌一杯。

這樣的情況,沈清歡自然不放心,便陪她去了。

……

夜裏,九點。

外麵又下雪了,雪鋪天蓋地的,又鋪了一層起來,車子越來越少了,行人也更少了。

顧淮生回到新房時,正好九點整。

他走到門口,梁姐來接他的外套:“顧先生,您回來了。”

顧淮生點頭“嗯”了一聲,下意識的往四周瞥,卻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他的心窩一緊,對於沈清歡的不在家有些不太滿意。

“她人呢?”他出口,嗓音冷得不像樣子。

梁姐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顧淮生問的是誰,她忙回答說:“沈小姐還沒回來呢。”

顧淮生黑眸眯起來:“還沒回來?”

他語氣不自覺的有些重,裏麵的不滿很濃很濃。

梁姐被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寒意嚇到:“是,是的。”

顧淮生又問:“她沒有打電話回來?”

梁姐搖頭:“沈小姐還沒我的電話號碼,所以她……”

顧淮生聞言有些怒了,他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也沒有沈清歡的電話和短信。

這一刻,他的心裏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準確的說,是每天都會等他回家的小孩,而突然有一天,她沒有等他回家不說,還跑不見了。

越想越生氣,顧淮生拿出手機就要打電話過去,可他忽然覺得這不是他的做事風格,什麽時候一個女人也能這樣左右他的情緒了?

他在客廳坐了半小時,手指不聽話的發了條消息過去:“什麽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