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在聽的一愣,“你說啥?”

小豆子也從房上跳下來,“姑姑,他說他看上你了,要給我當小姑父呢。”

他今年十歲,是芸在的跟屁蟲,睜眼第一件事兒就是找姑姑,睡覺前最後一件事便是明日一早要找姑姑。

“怎麽哪哪都有你,一邊去!”芸在說著對著他的屁股踹了一腳。

芸在叉著腰瞧燕行之,她不信這樣的文弱書生會喜歡她這樣的。

“燕公子,我看你對我們家不太了解,即使不算我爹威武將軍,我上邊還有五個哥哥,往下也有七個侄子,”

芸在對著天比劃五,對著地比劃七,痞裏痞氣的繼續說道:“誰要是娶了我那可有苦日子過了,納妾通房想都不要想,哪天招惹了我不開心,我爹我哥哥我侄子隨便一人一個指頭戳你一下,你這小身板怕是都受不了。”

芸在還想威脅他幾句,卻看到原本被踹走的小豆子拚命地往這邊跑。

“姑姑你快回去吧,祖母身邊的柳嬤嬤來了,正尋你呢!”

芸在覺得自己到手的汗血寶馬要飛。

她凶巴巴的對著燕行之說:“你快回家給你們家大人說沒瞧上我,不然回頭我就揍的你找不著北。”

她又慌裏慌張的問小豆子,“柳嬤嬤從哪裏來的?”

問完她覺得自己問的真多餘,這就一個死胡同還能從哪裏來。

“姑姑別問了快翻牆吧!不然一會兒你得被逮個正著。”

芸在白他一眼,她不是不想翻,實在是牆太高,她這身衣服屬實不方便。

“芸姑娘可需要燕某給你搭把手。”

芸在也不知道她娘怎麽生的她,打小臉皮就厚,這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盛情難卻,那就有勞燕公子蹲下吧。”

一旦有了助力,芸在麻溜的就翻了過去,一溜煙兒的人不見了。

“你想做我姑父?”

燕行之覺得武將的家眷也有武將的那味兒,與鎬城裏那些裝腔作勢的世家公子小姐全然不同。

他看著小豆子的小臉兒髒兮兮,“原本不想的,現在倒覺得也不是不行。”

隻是自此以後芸在再也沒有見過燕行之,她依然過著日日上房揭瓦的日子,直到有一日召喚父親回京的聖旨突然送到了府裏。

她聽說全家都要回鎬京去,以為母親是變著花樣的要把她帶回去嫁人,畢竟燕家就在那裏,她下定了決心堅決不回去。

芸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怎麽逃走上,父親的愁容,母親的歎息,哥哥們的不安,嫂嫂們的慌張,她全都沒有留意。

皇上給了他們一個月的期限,等到要出發的時候,大家卻發現芸在跟她貼身的丫鬟都不見了。

薛夫人急得哭紅了眼,女兒雖然調皮頑劣但是從來沒有跟自己分開過,現在外麵局勢不穩邊境又亂,她一個姑娘家,她實在不敢想。

“你快些派人去找,要是找不到芸兒,我無論如何是不走的。”

薛將軍歎息一聲,“夫人,這或許是上天的安排我們讓她去吧,外邊是凶險但是鎬京也沒好到哪裏去。”

薛夫人沒明白丈夫的意思,她停了抽泣,“將軍,你的意思……”

他拍拍夫人的手,“你忘了咱們芸兒並不在薛家的名冊上,能走一個是一個吧。”

薛夫人知道形勢不好此次回京必定凶險,但是她沒想到會壞到這種程度。

過了許久,薛將軍輕輕說了一句,“燕家已經被抄了。”

薛夫人驚的目瞪口呆,脊背發涼,還好她的芸兒走了。

芸在帶夠了錢財衣物,還有自小伺候她的丫鬟跟著,開始她還東躲西藏,處處小心,生怕他父親派了人來捉她。

過了幾日發現太平無事,膽子就大了起來,第一次沒了母親的管束,樂得日日在外邊撒歡似的玩兒。

過了個把月瘋夠了又覺得沒意思,她開始想念父親,掛念母親,還有她的哥哥侄子們,連幾個嫂嫂她都想了一遍。

她便決定自己偷偷回鎬京去,回去嚇全家一大跳。

忽的有一日,她看到了城門上貼著的告示:威武大將軍薛飛虎,通敵叛國,誅九族……

那畫像上是她的父親,她的哥哥,還有薛家眾多子侄。

她不信,她的父親在邊境守了大半輩子,怎麽可能通敵八國,真是可笑!

她怕招搖便將父親送的那匹汗血寶馬換了兩匹普通的馬,她帶著自己的丫鬟小桃沒日沒夜的往鎬京趕。

十天的路程她隻用了五日,但是終究還是晚了,在她趕到的前兩天,薛家三百一十二口都已經被砍了頭。

她氣極攻心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從馬上栽下來,然後就是迷迷糊糊的高燒。

似睡似醒之間,她一直夢到父親,父親一直勸她走,讓她離開鎬京永遠不要回來,隱姓埋名的過一生就好。

夢裏母親隻是拉著她哭,不停的喚她的名字,“我的芸兒,我的芸兒啊!”

哥哥們一會兒是上刑場身穿囚服的樣子,一會兒是上陣殺敵身著鎧甲的樣子,他們眼神空洞,脖子上還一直有鮮紅的血流出,他們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他們咒罵上天無眼,他們嘲笑天子無德。

小豆子拉著她的手叫姑姑,問她為何不帶自己一起走,小豆子賭氣似的轉過身不理她,她剛想去哄,小豆子的頭突然掉下來,咕嚕咕嚕滾出去老遠。

“姑姑我好疼救我…姑姑救我…”

她拚命的去追,卻怎麽都抓不住小豆子,她的周圍一片赤紅,那血像水一樣將她一點點的吞沒,從她的胸一點點的上升到她的脖子,再到她的口鼻。

她拚命的掙紮,努力的想要抓住什麽,但是什麽都沒有,除了紅色的血水什麽都沒有。

這個夢循環往複,一遍遍的重複,每當她感覺自己要溺死的時候,就會又看到父親,母親,哥哥……

她想幹脆就這樣死去好了,隻要死了所有的痛苦就都不存在了,她不再掙紮,在那無邊血水裏一點點的往下沉去。

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是父親!

“你不配做我薛飛虎的女兒,你不配做我薛家的女兒。”

她拚命的搖頭,“爹爹,這世間太痛苦了,我活不下去,女兒一個人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