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早,還沒醒透的徐白意外接到伏中譯的電話。

那頭的伏中譯說:“來一趟所裏。”

緊跟著耳畔就傳來一陣忙音。

徐白一骨碌坐起來,動靜太大。

早就爬起看書的陸鯤眼一斜,語氣溫柔地問:“誰打的?”

“伏中譯。”徐白搓搓臉說:“他讓我去趟所裏。”

窗簾外頭的晨光籠罩著半張床。

一室的溫暖與愜意。

陸鯤掀開被:“我也是時候露麵了,陪你一起。”

徐白點頭。

二人洗漱一番,穿著整潔的去到考古所。

走廊上,他們迎頭遇上梁棟。

這個前不久頹廢了好一陣的梁棟像是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梁棟春風滿麵地給他們打招呼,主動掏出好煙給陸鯤發了根:“還是你們夫妻倆最舒服,想休假伏老頭二話不說就批,哪像我,想休長假忒難。”

陸鯤低頭一瞧煙,夾在耳朵後頭,沒接什麽話。

徐白仔細打量梁棟,忍不住調侃了句:“梁哥,你最近是發財了嗎?看上去渾身都在閃著金光。”

梁棟指了指徐白:“嘿,還是你這丫頭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梁哥有喜事。”

他遮唇在徐白耳畔輕聲說:“我媽終於願意試著接受佳影了,佳影也和梁哥又好上了。至於佳影他哥,應該也沒功夫管我們了。”

梁棟說完就撓撓頭,一大把年紀的他這會兒看著就一毛頭小夥似的。

徐白沒聽出梁棟後半句話的意思,揚唇笑笑,打心底裏為梁哥和盧佳影高興。

陸鯤矗在徐白身邊,凝視這倆人。

心裏其實好奇得要命梁棟和徐白究竟在說什麽悄悄話,可他的臉上還是一副刀砍不入的模樣。

清了清嗓子後,陸鯤對徐白說:“走吧,你先去伏中譯辦公室。”

陸鯤的手輕輕往徐白後背一推,徐白就順著這推送的慣性不自覺邁開腳步向前走。

她敲門後得到進入的信號,推開伏中譯辦公室的門。

正在敲打鍵盤的伏中譯收回手指,合上筆記本,態度挺好地對徐白說:“小徐,來,坐。”

徐白拉開椅子,盯著伏中譯的臉,心裏有些莫名。

徐白坐穩後,皺下眉頭:“伏老師,你找我什麽事?不會又想說逼我辭職之類的話吧?”

伏中譯瞧了徐白一會,擺手:“我是找你回來上班。”

“你是說……”徐白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要沒記錯,他可是幾次逼她離所,還非冤枉她是什麽內鬼。

這時伏中譯笑笑:“事後我也仔細想了想陸鯤之前對我說的話。上回幾次事件確實有點巧合,矛頭直指你也難免會讓我懷疑,不過這兩天我已經相通了。如果你是盜墓團夥的一員,恨不得從國家手裏坑點文物出去賣錢,哪還會鼓動朋友為機構捐款一個億。沒有盜墓賊會把兜裏的錢再捧出來給機構。”

徐白微微張開嘴,一個億,朋友?

她腦中第一時間劃過丁烈的臉。因為她認識的人裏,也就丁烈最有錢。

扯了扯膽子,徐白試探道:“丁烈一直都有做慈善。這次的捐款也不是他頭一回捐了。”

伏中譯沒聽出這是句試探的話,點點頭道:“是啊,這事丁總告訴我了。他說和你相談甚歡,這才突然想到今年支持一下文物保護事業。”

聽到這句話的徐白,心裏狠狠一楞。

捐款的人竟然真是丁烈。

因為這事丁烈壓根提都沒提過,而且那次在房間,盧閱平箐口白牙說丁烈和他師出同門,丁烈排老大,盧閱平排老三。

不得不說,那天盧閱平的話多少還是在徐白心裏落了點什麽。

可伏中譯現下口中得到的幫助和一些言辭又讓徐白不曉得誰說的才是真,誰說的才是假。盧閱平的師傅又究竟是誰?

正在思索這些事的徐白不知不覺走了神。

伏中譯的手在徐白麵前晃了晃:“小徐。”

徐白回過神來:“嗯,伏老師,那我具體什麽時候可以工作?”

伏中譯喝口茶:“今天就可以。有個老村子近期要拆遷,你下午隨隊一塊過去勘探一下。”

徐白沒急著道謝,眼睛一眯問:“那請問這一回,伏老師是繼續和以前一樣把我當傻子一樣看,還是真心實意的希望我留在所裏工作。伏老師,我爸可是您心裏認定的盜墓嫌疑人。你不怕我把考古所攪合的天翻地覆了?”

伏中譯的臉色一沉,他心裏縱然有萬種情緒,可最後點燃一支煙,打著官腔的調調說:“之前的事是誤會。伏老師相信你是好孩子。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所以願意多給年輕人一些機會。小徐啊,你要是非揪住以前我們的不愉快,那以後的工作可是很難繼續的。”

徐白心頭不禁冷笑兩聲。

好一個伏中譯,好一個老狐狸。

這畫外之音要是翻譯成白話說就是,台階已經給你,你如果不識趣,就是你不識大體。

徐白生硬地對著伏中譯擠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伏中譯重新打開筆記本:“你準備準備下午的工作,沒什麽事就出去吧。”

徐白起身,走到門邊時伏中譯叫住她:“陸鯤什麽時候上班?”

徐白偏頭:“他這會兒就在所裏。”

伏中譯笑笑:“那下午讓陸鯤和你一道去。”

徐白沒說什麽,就覺得伏中譯這歲數飯沒白吃。

這樣一來,他不需要找陸鯤談什麽話就直接命令他結束休假,重新上崗。而同意她回來所裏上班,真正的原因大概也是出於那一個億的款項。

突然有這麽大一筆錢,捐贈人是徐白的朋友,這對機構和文物研究工作來說可是大功一件。留徐白在所裏,保不準明年還能從丁烈那再得到一大筆研究金的捐贈。這個買賣簡直是隻賺不賠。不過伏中譯哪怕再老狐狸,他的出發點還是為了文物保護。對於一個癡迷考古,做了半輩子研究的學者,仍是值得敬畏的。

走道上,徐白低著頭想事情。

不知道走了幾步,她撞進一個胸膛。

抬頭時,陸鯤溫柔地問她:“他難為你沒?”

徐白搖頭:“沒有。導師讓我下午上班。有個舊村莊要重新建設,例行慣例考古隊得去勘探,他讓我和你一起去。”

陸鯤‘哦’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下午的時候隊裏一共去了十幾個人,勘探隊也去了。

和前幾次的田野工作不同,這回陸鯤比誰都有幹勁,沒倆小時就灰頭土臉。

徐白特喜歡認真工作時的陸鯤,算起來他這模樣,徐白好久沒見了。

再後來,勘探隊得出的結論是,地下無重要遺址。

徐白也仔細觀察了下,這片確實沒什麽可挖掘的價值。

傍晚那會兒,徐白和陸鯤結束今天的工作回到家中。

徐白已經好幾天沒看過報紙,這幾天外門上的把手已被報紙塞滿。

徐白拔下來,和陸鯤一道換鞋進屋。

陸鯤的頭上全是泥,進屋後他就跑樓上洗澡。

徐白有些倦累,靠在沙發上看報。

誰知翻著翻著,就看見關於李春香的報道,整一段讀下來,失蹤人家屬信息那裏上麵還有盧閱平的名字。

徐白看得心驚肉跳,也忽然明白過來早上梁棟那句佳影她哥沒功夫管他們究竟是何意了。

此時的浴室中,水流正從陸鯤的頭頂流遍他全身。

洗手台上的手機響起。

陸鯤關掉花灑,從淋浴房裏走出來。

他的兩條長腿緊實,肌肉膨脹且膚色健康的胸膛掛著無數水珠,後背差不多愈合的疤痕也為他徒填一身濃烈的陽剛味兒。

陸鯤甩甩手,看一眼屏幕後平靜接起。

聽了約莫兩分鍾,陸鯤的喉頭一滾說:“我會準時到。”

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鈕後,陸鯤雙手覆在洗臉台上,看著鏡中現在的自己,眼中閃過犀利又寒冷的光。

這麽多天了,陸鯤知道有些事自個兒再怎麽想躲也躲不過。

那次在列車裏,意識到自己從不是什麽盜墓賊的那一刻開始,陸鯤就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一下,自己最後是死是活都難說。

丁烈捐款的事今天在所裏陸鯤也有了耳聞,陸鯤之前一直沒照麵的三哥,他也已經知道了是誰。

這批人就像蒼蠅似的正小心翼翼地圍著他和徐白打轉。

更何況徐三多那種舔著刀口活的人,他們不僅有刀,也弄了一兩把槍在關鍵時刻以防萬一。

陸鯤既然決定把戲演下去,就必然要冒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風險。

好幾分鍾後,陸鯤挺直背,扯條毛巾擦拭每一寸古銅色的皮膚。

今晚,想必有一場鴻門宴正等著他。

隻是這場鴻門宴的賓客,並不隻有陸鯤一個人。

從浴室出來後,陸鯤已換上了整潔的衣服。

他下到二樓,瞧見徐白一手撐著脖子發呆。

陸鯤悄無聲息地走到沙發後頭,充滿沐浴露香氣的手往團子上一揉。

徐白一抖,從衣物外捂住陸鯤的手。

她羞紅了臉:“越來越沒個正經。”

陸鯤眉一斜:“不喜歡?”

徐白一時沒吭聲。

陸鯤把手抽了去。

徐白才說:“喜歡得很。”

陸鯤心不在焉地勾唇,點燃一支煙說:“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帶我一個唄。”

陸鯤緊緊咬著煙蒂,抬手瞧一眼表說:“在家老實等著,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