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色的路虎攔在大巴前麵,司機愣了愣,剛想開口罵人,但看見顧念深駭人的氣勢時,便識趣地閉了嘴,心知這樣的男人他惹不起,滿車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秦桑綠盯著他,神情冷冽,他絲毫也不避讓,走過去,輕聲道,“跟我下車。”

她不動,一臉的倔強,顧念深歎口氣,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在所有的驚疑的目光中將她抱下車,她在他懷裏扭動掙紮,可他雙臂牢如鋼鐵,絲毫不為所動。

早已有人等在車前,遠遠地看見他過來,就立刻打開車門,他將她放進去,她人還沒坐穩,他已經坐到了她身邊。

“放我下去,顧念深,我說放我下去!”她瞪著他,怒氣匆匆。

他瞥了她一眼,淡然道:“阿桑,我說的話,你忘了?”

她的離開真的是觸及到了他的底線,他目光幽暗,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陰鬱,肅殺的氣息,但秦桑綠不怕,此刻的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顧念深,你如果不放我下去,我就跳車,你信不信,我說得出就做得到!”她逼視著他,目光因為發怒,更加的波光瀲灩,但卻也冰冷的不見絲毫情感。

顧念深壓抑著怒氣,轉頭盯著她,“阿桑,程易把你弄丟了,這筆賬怎麽算呢?”他漫不經心地說,神情卻又十分認真。

秦桑綠怔了怔,隨即,臉色鐵青,胸口因為發怒起伏劇烈地起伏著,他還是那個顧念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了秦家父母,就用程易來威脅她,她怒極反笑,挑著眉,神情譏諷冰冷。

愛到最後,如果成了互相傷害,那麽,過去的那些歲月,他們該怎麽交代?

她又回到顧家,現在,這裏隻能被她稱為顧家,多可笑,兢兢業業十多年,最後她連一處可以被稱為自己的家的地方都沒有。進了門,她徑直上樓,顧念深在身後喊:“阿桑。”

她恍若未聞,顧念深無奈至極,他看著她瘦弱,卻挺的筆直的身體,忽然覺得,她真的離他好遠,他們之間仿佛千山萬水,他不知道該怎麽走近她。

顧念深怕她會再次不辭而別,安排了無數的人在樓下,院子裏,後花園。

她站在樓上看著,隻覺得滿心悲涼,為顧念深,也為她自己,他們已然走到了這一步,還強留彼此在身邊有什麽意義,經過這麽多辜負,失望和傷害,她隻覺得累到連愛這個字都不能再被提起。

現在的她,隻想過一種安靜的,不被打擾和傷害的生活,哪怕從此孤獨終老也好。可是,他非要困她在這裏。

整整一天,她都沒有下樓,臥室的門反鎖著,顧念深上去好幾次,端著飯在門外敲,裏麵寂靜的,仿若空無一人,他知道,她就在裏麵。

“阿桑。”他耐著性子喊。

“阿桑,開門。”他繼續敲。

等了半晌,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他急了,直接取了鑰匙來自己開。窗簾被她拉上了,房間很暗,她躺在**

,麵朝牆的另一麵,呼吸微弱,整個房間,有一種死寂的氣息,他嚇了一跳,伸手就去抱她,阿桑睜開眼,冷冷地隨即避開。

“阿桑,吃飯。”他最恨她這樣的任性的傷害自己的身體。

秦桑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出去。”除此之外,她什麽也不願意說。

怒火蹭蹭躥上來,他額上青筋直跳,漲的腦袋都疼,他盯著她,一字一句道:“阿桑,你別逼我!”

“要威脅我弄死程易?顧念深,他如今是蘇維伯手下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麵,即便你有這本事,也不是三五日的功夫,而我既然能親手段了與未出生孩子的母子情分,能放棄與秦家數十年的親情,如今,我孑然一身,還怕什麽,不過是命一條,閉上眼,段了氣,這世上的人與事,還與我有什麽關係?”她目光清冷,灼灼恨意,他非要她留下,那她就永遠地留下!

還真是秦桑綠的性子,到了這一刻,還能如此條理清晰,顧念深想笑,但身體卻漸漸發冷,他知道,她比一般女孩子更決然稟咧,既然說得出就做得到,一口氣躥上來,在他胸口抵著,尖刺般的疼。

她說完,又重新躺了下去,他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握著拳走出去,秦桑綠聽見,外麵盤子碗被摔碎的聲音。

顧念深從來不是輕易發怒的人,摔東西,這樣愚蠢又沒用的事兒,這是他第一次做,她心裏湧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們已經把彼此逼到了這個地步。

無奈之下,他喊來西嫂,以為她的性子,總會給西嫂幾分麵子。西嫂來時,秦桑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滴水未盡,臉色灰白難看,西嫂嚇了一跳,忙開導勸慰,她頭第一次見阿深那孩子痛苦成這個樣子,結婚才短短半年,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秦桑綠油鹽不盡,鐵了心的要把自己的逼死,西嫂也沒有辦法,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倔的人。

顧念深恨極,她剛做過手術出院,再這樣下午,整個人就會垮了,她不吃不喝,這一招直刺他的心。房間裏,他覺得她連呼吸都變微弱了,閉上眼站了會兒,他走出去給季醫生打電話,她不肯吃飯,他隻好讓人為她打營養液。季醫生聽他語氣焦急,來的很快,上樓看見秦桑綠,亦是嚇了一跳,她已經瘦的皮包骨,身體差到了極點,不敢耽誤,立刻想要為她施針。

秦桑綠執拗到了極點,針還沒有近身,就被她揮手打開,顧念深隻好上去按住她的身體,兩天沒吃飯,她的力氣還是大的驚人,像是垂死掙紮一般,好不容易紮了針,她又通通拔去。

一番折騰,她的臉色早已漲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醫生見狀搖搖頭,提著藥箱離開。他看著她,腦袋裏像有人拿著電鑽在鑽,尖銳的疼起來。

打電話給程易,是他最後能想到的方法,她現在像一隻刺蝟,對任何都充滿恨意,防備,唯獨程易,想到這兒,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表情沉痛。

十一月,已

是G市的冬天,空氣冷冽,花園裏的向日葵,紛紛垂下了腦袋,放眼望去,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蕭瑟,寂靜。

她絕食的第三天,顧念深站在她的床邊,他看她了許久,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唇,現在的她,真是瘦的可怕啊,他的心如被萬箭穿心一般的疼,這是他十八歲,想要疼愛一生的人啊。

他眼眶不可抑製地泛紅,狠狠地吞咽著口水,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不能再看了,越看就會越舍不得。

很久很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麽長,又仿佛太快,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阿桑。”

“阿桑,我送你離開。”阿桑,我親自送你離開,看著你走。

秦桑綠像是不可置信一般,愣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她頭暈的厲害,狠狠地拽住被,勉強坐直,她看著他,他眼睛紅的厲害,眉心蹙著,她堅硬的心,在這一刻,微微動了動,這樣固執,驕傲的顧念深,竟然答應要讓她離開了,鼻尖一酸,差點落下眼淚。

他們對視許久,仿佛在回憶這短暫的小半生,這是他們最後給彼此的溫柔。

尾聲:

阿深,你知道阿桑的小時候嗎?

她從出生就不知道父親是誰,阮明珠瘋癲,整日去和男人廝混、賭錢、睡覺,偶爾心情好時,會抱著她寶貝寶貝的喊,但心情不好時,她就會罵她,禍害、孽種,去死!

你能想象她一直生活在一種怎樣的目光中嗎?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要自己做飯,洗衣服,照顧自己的生活,我記得她八歲那年吧,生火做飯時,因為夠不著台子,整個人都掉了下去,鄰居聽到她的尖叫過去救了她,慶幸的是,當時候家裏窮的連油都沒有,那是一口空鍋。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她的衣服從來是各家孩子不要的,補丁補了又補,還有,你以為誰生來就是小獸一樣厲害的性子嗎?小時候上學,她成績好,長的漂亮,同班的同學看不過去,就罵她,欺負她,她不保護自己,就沒有人會保護她,她必須隨時準備和這個世界大幹一場。

這樣的她,就算是自私懦弱也可以被理解,她從小就習慣了為自己打算,她的生活告訴她,她必須趨利避害,克製隱忍。

她戒備、膽小,缺乏對人的信任,可是,她卻全心愛著,信任著秦家的夫婦,她以為,當這個世界都背棄她時,秦家夫妻一定不會,可到頭來,她卻發現,自己是先被拋棄的那個。

阿深,你們感情上給她的傷害,已經讓她臨近崩潰,而秦家夫妻,是她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不是沒有對你勇敢過,她的本性就是戒備、防範、不信任,可是,她拋棄掉那些自己的本性對你勇敢過一次又一次,阿深,你想過,當她肯再次給你們一個機會,想要向你敞開的心時,那段時間裏她內心的煎熬嗎?阿深,她也曾深深期盼過肚裏的孩子,也曾憧憬過此生和你歲月靜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