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是通州的富商,專門做香料生意的。

周鑫這次來保寧村,除了送羅輝一家,還想幫陳家在安石縣開一家香料鋪子。

周芸到是沒有什麽意見,畢竟這一路走來她也窮怕了,想吃點好的都不行。等開了香料鋪子,手上的銀錢寬裕些。

陳書辛覺得不太妥當,並未明說,隻是私下裏找了女兒商量道:“常言道,一兩香,十兩銀。你三舅舅是好意,可爹覺得咱們家正是韜光養晦的時候。依你看,怎麽樣才能不拂了你三舅舅的好意?”

陳櫻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隻聽她從容道:“爹爹不必擔心,這件事女兒會跟三舅舅商議的。”

陳書辛好奇道:“不知櫻兒有什麽好的想法?”

陳櫻笑道:“哪有什麽好的想法?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三舅舅不過是想借由給我們家開香料鋪子,讓我們自己賺些銀兩度日。可安石縣並不繁華,能用得起香料的人家極少。我隻要讓三舅舅相信我們家做別的生意也能掙錢,這樣三舅舅就能放心回通州了。”

“可我們家能做什麽生意呢?”陳書辛呢喃道,陷入沉思。

陳櫻寬慰道:“爹爹別想了,您想權謀就成。像這種金銀之物,女兒樂得操心。”

看著女兒亮起來的眼眸,陳書辛難得輕笑出聲,心情突感舒暢。

十月初二,陳櫻很早就去了縣城。

羅輝趕車,連清和連雲陪著,一路上到也熱鬧。

陳櫻買了豬骨頭,煉油的肥肉,用五文錢將老板的豬下水全買了。

連雲捂住鼻子道:“小姐,咱們買這個幹什麽?”

陳櫻坦**道:“吃啊!”

“吃!”連雲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

陳櫻含笑,伸手去拎。結果連清比她還快一些,拎在手裏就直接走向馬車。

陳櫻又買了些花椒大料,細糧米麵等物,這才上車回家。

一個時辰以後,陳家院子裏的水井邊上,陳櫻正教兩個弟弟衝洗心肺和肥腸。

陳櫻去村裏要了些青菜,目的是揉搓大腸去腥味的。在陳櫻的指導下,心肺越來越白嫩,大腸也漸漸沒了臭味,隻有淡淡的腥味。

架上大鍋,陳櫻先是用肥腸焯水,隨後切細翻炒,再加水慢燉。

心肺也要煮一下,等肺管吐出髒水,再一起切細焯水,從而放入老薑慢燉。

陳櫻做完這一切,院子裏少不了有些腥味。周鑫一開始還以為是隔壁家的豬糞挖出來了,索性去正房跟陳書辛說話。

午膳的時候,陳櫻做了幾個小炒,連同心肺湯,紅燒肥腸一起上桌。

周鑫沒有吃過心肺肥腸,自己也不太認識。他以為是鄉下的土菜,入口的感覺極好,而且還吃出了肉的味道。

周芸知道那是什麽,很抗拒,沒有嚐。

陳書辛到是吃了不少,看起來很喜歡。

陳櫻吃得快,第一個放下碗筷道:“三舅舅,你覺得我做的菜怎麽樣?”

周鑫很給麵子地道:“很好吃啊,尤其是這兩個,叫什麽來著?”

陳櫻見她三舅舅指著的菜,笑著道:“心肺湯,紅燒肥腸。”

周鑫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周芸低頭悶笑,無聲地解釋了。

周鑫看著外甥女笑盈盈的模樣,放下碗筷。嘴裏還口齒留香呢,可這會他真吃不下去了。

陳櫻道:“三舅舅放心吃,這些都是處理得很幹淨的。”

“現在眾人皆知陳家貧寒,阿櫻也是想做一些不壓本錢的生意。這紅燒肥腸做得好,一道肥腸麵便可以開館子了。至於成本,阿櫻粗略一算,一碗肥腸麵的成本不過十文錢左右,賣二十文錢一碗比市價上的肉湯麵還便宜五文錢。”

周鑫做的生意,掙的銀子以萬為數。

要不是陳家現在不能太招搖,他給陳家買個上百畝田地,讓他們坐著收租就行。

輕咳一聲,周鑫淡淡道:“阿櫻啊,你這個想法很好啊。不過,一天你賣一百碗肥腸麵,掙一千文錢,也不過隻有一兩銀子。可賣一兩牡丹衣香,便可以淨賺二兩銀子。而且做吃的很辛苦,起早貪黑的,三舅舅不讚成。”

陳櫻早就在知道她三舅舅看不上這點盈利,便接著道:“誠如三舅舅所言,一兩牡丹衣香便可以淨賺二兩銀子,那上百種香料要多少壓貨銀兩呢?在安石縣這種地方,香鋪如金鋪,容易招人眼紅。”

“況且我們家剛剛回來,眾人的目光都還在聚斂。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讓他們看見陳家的艱難,而非陳家的富裕。”

周鑫看著聰明伶俐的外甥女,輕歎道:“阿櫻,你別怕會連累到周家。京城那邊三舅舅托人打聽過了,風頭已經過了。”

陳櫻搖了搖頭道:“過不了的。隻要楚王還有爭位的一天,我爹就永遠會受到監控。陳家隻有自己立起來,別人眼紅也無話可說。可陳家若是依靠周家立起來,那陳家和周家都會岌岌可危。”

“正所謂財不露白,周家再富裕也是周家的,三舅舅切莫心疼我們。幾位表哥都是讀書人,日後保不準就入仕做官了,三舅舅得為他們多多思量,切莫給人拿住把柄。”

陳櫻的聲音沉穩有力,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仿佛都在細細思索。

片刻後,周芸開口道:“三哥,阿櫻說的對。你不能總想顧著我們,你也要多顧著幾個侄兒。這肥腸麵若是在安石縣這個地方一天能賺一兩銀子,那已經很了不得了。”

“等陳家積累了本錢,再開間香鋪也不遲。”

周鑫沒有說話,而是看向陳書辛。

這些年周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多都是陳書辛從中牽線,讓周家穩住了通州第一香的位置。

周家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不可能因為自家姑爺受了難,跌了坎,就扭頭不認人了。

更何況周芸是他們兄弟三個唯一的親妹妹,自小疼愛非常,怎麽舍得看她帶著孩子們在鄉下吃苦受累?

陳書辛默了片刻,再次抬起頭時,拍著周鑫的手背道:“年輕的時候,我在周家坐館,你連五兩銀子的月例都不想給我。現在阿櫻若是一個月能掙五兩銀子,你都應該要支持她的。”

周鑫聽得眼熱,急忙斂去淚意道:“那怎麽能一樣,當年你吃住都在周家,又還成天借由周家的筆墨抄書。”

“哈哈哈……”陳書辛大笑,伸手攬著周鑫的肩膀。

周鑫垂首,突然覺得很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