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湘瀅眼睛緊閉著,腦袋卻不知為何,用力的搖晃著,口中喃喃的說著什麽。
不用低頭去傾聽,焰無歡就知道,她低喃的一定是“柳姨”兩個字。
心中隱隱作痛,焰無歡卻無能為力,他能做的隻是將雲湘瀅之前,因著抵擋箭矢而受了傷的右手,上好藥包紮好,然後將他能做的一切,全都安排妥當。
包括,因為柳玉兒的尖叫,而引來的周圍百姓等等事宜。
隻是,柳玉兒殞身而導致的傷痛,恐怕隻能由雲湘瀅自己來背。
他或許能試著撫慰這份傷痛,卻無法將之消弭。
焰無歡伸手輕輕附在了,雲湘瀅的額頭上,仿佛感受到了他手指的沁涼,雲湘瀅漸漸安靜下來,然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小丫頭,你醒了?”焰無歡柔聲問道,與此同時,拿了一杯溫水,輕柔的喂雲湘瀅喝下。
雲湘瀅不說話,也沒有什麽舉動,隻那麽怔怔的看著焰無歡,任由焰無歡扶她起身,喂她喝水,仿佛完全失去了神智一般!
焰無歡心中一痛,情不自禁的捏緊了杯子,那杯子就碎在了焰無歡的手中,剩餘不多的水,全都淌了出來。
雲湘瀅低頭,去看淌在被子上的水,不言不語。
“小丫頭,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焰無歡的聲音有些猶豫,看到雲湘瀅如此不言不語,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他隻覺得寧肯看到,雲湘瀅如之前一般痛哭,也不想見到她麻木的不似活人。
雲湘瀅眨了眨眼睛,沒有哭,半晌之後,她開口問道:“柳姨她人呢?”
她眼神裏的黯淡無光,讓焰無歡都忍不住,想要挪開視線,沉吟了一下,焰無歡才回答:“還在那院落裏。”
雲湘瀅點點頭,起身,默不作聲的向外走去。
焰無歡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而雲湘瀅在踏出房門前,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焰無歡。”
焰無歡唇邊,勾出一抹無奈,又疼惜的笑容,跟著雲湘瀅一起走了出去。
那處小院中,還擺著各色聘禮,隻是少了一件珊瑚擺件,以及一個大水甕。想來,那時候柳玉兒弄出的巨響聲,就是用那珊瑚擺件,砸破了那大水甕吧?
鍾子實一直守在柳玉兒身邊,誰勸都勸不動,他伯父伯母聞訊趕來,也同樣勸不動鍾子實。
而他伯母也就是鍾老夫人,甚至差點哭暈過去,怎麽都不敢相信,在幾個時辰前,她還見到了柳玉兒,還來為自己的侄子提親,怎麽轉眼柳玉兒就這麽去了?
此時一見雲湘瀅來了,鍾老夫人頓時又哭了起來,似乎想要對雲湘瀅說些什麽。
隻是被雲湘瀅身邊的紅衣男子,一個冷厲的目光掃過,鍾老夫人隻覺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結了,哪裏還敢哭,隻背過身去低泣。
雲湘瀅像是沒有看到他們,隻徑自走過去,動作輕柔的去抱柳玉兒,口中說道:“柳姨,我帶你回家。”
“玉兒哪裏都不去,這裏就是玉兒的家!”鍾子實聲音嘶啞的說道,手腳用力的抱緊柳玉兒,怎麽都不肯撒手。
雲湘瀅的動作頓了一頓,然後伸手直接點在了,鍾子實的穴道上,鍾子實頓時就僵在了原地。
“不,不要帶走玉兒!”鍾子實不能動,卻仿佛明白了,雲湘瀅此舉的用意,頓時嘶吼起來,“我已經提親了,我們已經交換信物了,玉兒就是我的妻子了,誰也不能帶走玉兒!”
聞言,鍾老夫人也跟著哭了出來。
原本她們對鍾子實娶親,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在得知鍾子實想迎娶柳玉兒之時,她們欣喜若狂。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希望來得快,去的更快!
任是誰,從有著希望光芒的狂喜中,驟然跌入了絕望當中,恐怕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早知希望失去的如此快,她們寧願從未擁有過這絲希望!
仿佛沒有聽到哭聲,雲湘瀅也不去看,鍾子實泛紅,似乎要滴出血淚的眼睛,隻輕聲說道:“鍾子實,柳姨死了。”
“玉兒死了,也是我的妻子!”
“不,她不是!她曾經不是,以後就不會是,她永遠都不是你的妻子!”
雲湘瀅的話,仿佛冰冷的錐子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刺入了鍾子實心中,令他痛的幾乎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雲姑娘,你怎能這般絕……”鍾老夫人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焰無歡點了啞穴。
焰無歡看了一眼,似無所覺的雲湘瀅,壓低聲音對鍾老夫人說道:“如果,你想你侄子,這一輩子就守著一個死人生活,他的妻子就是一塊冰冷的靈牌,那你就繼續說下去!”
你若是膽敢再說小丫頭,任何一個不好的字,你就會永遠的,再也說不了一句話,亦或者說,到了閻王殿你再繼續說!
這句話,焰無歡沒有說出來,但是眼神的寒凝,嚇得鍾老夫人噤若寒蟬。
焰無歡在心底暗歎,小丫頭豈是那等絕情之人?她自是看的出來,鍾子實對柳玉兒用情至深。
可也正因為如此,小丫頭就不忍心,讓鍾子實沉湎於,對柳玉兒的感情當中。
這才是她堅持,要帶走柳玉兒的屍身,甚至說出柳玉兒從來都不是,也永遠不會是鍾子實妻子的話來,她是想以此來打破,鍾子實的深情,讓鍾子實重新開始生活。
隻是,鍾家夫婦哪裏會懂雲湘瀅的良苦用心,那鍾子實更不可能,一下子想明白,他動不了,隻能聲音嘶啞的嚎叫著,死活都不讓雲湘瀅把柳玉兒帶走。
“住嘴!”雲湘瀅猛然厲喝一聲,“鍾子實,你現在的樣子,實在令人惡心!如果柳姨還能看到的話,她定然再也不願意見到你!”
鍾子實一呆,卻也當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嚎叫,隻失神的低聲喃喃的念叨著:“不,不會的,玉兒不會的……”
“她會!”雲湘瀅看著鍾子實,斬釘截鐵的說道:“柳玉兒喜歡的,從來都是那個行醫救人,卻也孝順長輩,積極樂觀的好好生活的鍾子實!如果,鍾子實不能如她所願,好好的活下去,那麽那個鍾子實,就再也不是她所喜歡的人了。”
說完這些話,雲湘瀅俯身抱起柳玉兒,在鍾子實伯父伯母,不敢相信的目光中,緩緩走了出去。
焰無歡伸手解了鍾老夫人的啞穴,警告的看了他們一眼,疾步追了出去,果然看到雲湘瀅略有些茫然的站在院門外。
他情知,雲湘瀅雖是一意帶走柳玉兒,但是她又能帶著柳玉兒,去往何處呢?
若是回了文陽侯府,柳玉兒終究是掛著一個妾室的名頭,哪怕是已故侯夫人的義妹,說到底也隻是義妹,與真正的親妹,絕對無法相比。
恐怕,陳氏是不可能,替柳玉兒操辦後事的,甚至會想盡各種辦法,阻撓雲湘瀅帶柳玉兒回府發喪。
還有,柳玉兒要埋葬於何處,怕也是難事。
焰無歡上前,對雲湘瀅說道:“我來給她安排喪葬事宜,也會給她選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她,你盡管放心。”
雲湘瀅不語,她本就瘦弱的身軀,抱著身形絕不亞於她的柳玉兒,更是將她襯托的纖瘦至極。若不是她會些武功,恐怕怎麽都抱不動柳玉兒。
“小丫頭,讓我幫你,可好?”焰無歡的心底,疼痛的無以複加。
雲湘瀅忽然轉眸,看向了焰無歡,唇角勾勒出了一抹淡笑,隻那笑淒美的令人想要落淚。
“焰無歡,謝謝你。可是我想,由我來送走柳姨,才是最合適的。”
說完,不顧焰無歡的反應,雲湘瀅抱著柳玉兒,一步一步的往文陽侯府走去。
她的身後,焰無歡滿眼的疼惜,小丫頭,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謝!也從未想過,要你來謝我啊!
文陽侯府的門房,雖然看到雲湘瀅抱著柳玉兒進去了,可是他們哪裏想得到,柳玉兒已經死了?待得陳氏得知,整個婉湘居都已然掛白,要為柳玉兒設靈堂的時候,陳氏先是一喜,又是一怒。
喜的是,柳玉兒這個賤婢,居然死了!這下子,柳玉兒再也不能,在她麵前蹦躂了。
怒的是,柳玉兒這個賤婢,她也配設靈堂?她也配由文陽侯府發喪!
她呸!
在陳氏眼裏,妾室與奴婢無異。就算雲湘瀅曾經說過,柳玉兒不是妾室,陳氏也全當沒有聽到。
當即,陳氏帶著丫鬟婆子,趕往了婉湘居。
雲湘瀅一身素白衣裙,整張臉都帶著幾分蒼白,看到陳氏過來,卻依舊牽扯出了一抹笑,就那麽笑意盈盈的說道:“二嬸,你是來送柳姨的嗎?那就先上一炷香吧。”
陳氏心中怒極,她才不要給柳玉兒,這個價賤婢上香呢!
雲湘瀅仿佛看透了陳氏心中所思所想,強硬的將一炷香,塞入了陳氏手中,口中說道:“想來,柳姨見二嬸給她上過香,就沒有那個閑情,再去找二嬸嘮叨嘮叨了。莫非,二嬸竟是不舍得柳姨,想和柳姨聊一聊?”
雲湘瀅的話,說的陳氏全身發冷,她強忍著才沒有打寒噤,隻是眼睛四處瞟了一眼,手上就情不自禁的,接過了那柱香,老老實實的拜了拜,上了香。
“瀅姐兒啊,雖說柳玉兒是咱們侯府的人,但是終究不過是妾室之身,你這麽做,不合規矩。”陳氏自覺上了香,又不是她害死柳玉兒的,當即就有了底氣。
“柳姨不是妾。”
“好,她不是妾室。”陳氏點頭應著,然後略有些得意的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