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病弱的好似命不長久之人,就是之前興王口中的杜先生。

這杜先生進了屋子,也並不給興王和平王施禮,隻是倨傲的點了點頭,就算是見過禮了。

平王見狀,更是惱怒,卻因著興王再三與他說過,現在還需要用得到這杜先生,才生生將怒氣壓了下去。

興王麵上卻是沒有絲毫不悅,反倒是親自給杜先生倒了一盞茶,口中更是關切的問著:“杜先生可還好?鄧神醫開的方子,先生可還有在服用?”

那杜先生咳嗽了幾聲,嘶啞著嗓音說:“再好的方子,也是治不好我的身子的,殿下還是無需再做這徒勞之事。”

如此不識抬舉,以興王心機之深沉,也忍不住神色陰沉了一瞬。

不過,興王很快就調整好了神情,隻淡淡的笑著道:“怎會是徒勞,總會有一些效用的。今日本王請先生前來,是因著父皇派遣張青良將軍,前往陽安城一事。”

這杜先生雖然平時並不出麵獻計,但是該他知道的消息,興王都會命人送到他麵前去。所以,興王一點也不擔心,自己這看似沒頭沒腦的話,會難住杜先生。

隻是,這杜先生悶聲咳著,好半晌都沒有應聲。

一旁平王見狀,哪裏還能忍住心底的惱怒,幾步上前,雖然沒有直接伸手,將杜先生給提起來,但是他那雙眼睛中,充斥著無盡的威脅之意,就那麽直直的瞪著杜先生。

不!

確切的說,平王是瞪著杜先生的脖頸,仿佛下一瞬,他就會伸手死死的掐住那裏,用力擰斷一般!

再是恃才傲物,也情知得有命活著才行。

何況,死在平王手裏,當真是不值。

所以,杜先生再次悶咳了幾聲後,還是開口說道:“想必殿下是心中驚疑,聖上此舉意欲何為。還有,聖上賞賜了殿下,轉眼卻又點了吉平侯前往賑災,殿下也是有所疑慮的吧?”

見杜先生開了口,還一下子點明了他心中所想,興王伸手拉住平王,將他拉到一旁去,不疼不癢的訓斥了幾句,這才轉回頭對杜先生說道:“三弟性子急躁,還請先生多多包涵。先生所言,正是本王心中所慮。不知先生可有計較?”

杜先生掃了一眼平王,緩緩說道:“依我之見,殿下先前將瘟疫一事,親自上達天聽,是為冒進了,恐怕已然招惹了聖上猜忌。”

興王聞言皺眉不語。

平王有些不高興的說:“怎麽會是冒進呢?你是不是不知道,現在外麵多少百姓,都在頌揚興王心係百姓,不愧素有賢王之名?”

“虛名而已。”杜先生咳著說出這四個字。

眼見平王又要上前,杜先生的眼角微不可見的微微**了一下,遂壓下咳嗽,多說了幾句:“如今聖上正值壯年,正是春秋鼎盛之時,哪裏容得下一個皇子的聲名,壓在他的頭上?哪怕興王殿下已然是太子,也不能淩駕於聖上之上啊。”

還一句話,這杜先生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何況你現在根本不是太子!

他不說,興王卻又哪裏會不懂?他心中一驚。

到了此時此刻,興王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從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心中隱隱的不安,究竟是什麽原因了。

原來,是出在這裏。

此時再一細想,外麵百姓的頌揚,似乎聲勢過於浩大了,恐怕是有什麽人,刻意在背後推動的!

他這是著了別人的道了!

再看了一眼那些賞賜,興王的雙眼中,掠過一抹陰狠。

轉回頭,興王施禮道:“先生可有何良策?”

杜先生抬頭看了一眼興王,興王卻是瞬間明了,杜先生一年隻獻一策,若他問了這件事,恐怕張青良這件事上,就難以從杜先生這裏,得到什麽建議了。

一時間,興王也略有猶豫。

不過,不知今日是平王的威脅起了作用,還是杜先生心情格外的好,竟是先行開口說道:“其實,聖上派遣張將軍的目的,並不難猜,無非就是為了軍心、民心以及兵權而已。相信殿下早已料知此事才是。”

一語即中!

興王也當真藉由杜先生寥寥幾句話,瞬間明白了過來,登時眼神一亮。

原來如此!

難怪父皇會派遣一位武將前往,竟是這個緣由。

那陽安城是距離昔山關最近的城池,陽安城守將蔡康升不作為,放任難民湧入城中,父皇一直不曾發作,卻原來是讓張青良打著賑災的旗號,將陽安城的兵權,收歸手中!

想到這裏,興王心中卻也忍不住嘲諷一笑。

人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可是他的父皇,卻連邊關的兵權,都不能盡皆掌握在手中!

在兩年前,準確的說是在璟王恒卓淵,駐守邊關之時,兵權明麵是掌控在恒卓淵手中的,實際上卻全都是掌控在蒼正帝手中。

可是,自從恒卓淵戰敗,護國將軍通紹輝等人死守陽安城,打退漠國追擊之勢,立下赫赫戰功後,通紹輝借勢而起,竟是使得蒼正帝將邊關虎符,留在了通紹輝手中,一直不曾收回!

那陽安城守將蔡康升,正是通紹輝的妻弟,更是其心腹之人。

邊關虎符在通紹輝手中,哪怕是將蔡康升斬殺了,陽安城的兵權,依舊掌控在通紹輝手中。

可是張青良一去,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隻要張青良運籌得當,陽安城的百姓乃至將士,隻會認同張青良。

屆時,無論通紹輝再派什麽人前去,軍心已然不在,邊關虎符恐怕也隻能如一紙空文般,豈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何況,除非通紹輝想要背上聚兵造反的名頭,否則在明麵上,他就不可能對抗蒼正帝的旨意!

當然,這中間的彎彎繞,並非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的。

興王若非知悉這其中的隱情,也一樣會想不通。

不過,興王這一想通之後,卻是頓時心情愉悅起來。

人皆以為張青良是忠於當今皇上的,卻又有幾人會知道,張青良是他麾下之人呢?

於是,興王笑意吟吟的看著杜先生,說道:“杜先生果然是智計無雙,三言兩語就解了本王心中疑惑。隻是不知,先前本王所問之事,先生是否可以扭轉局麵呢?”

杜先生咳嗽著,眼看著上不來氣,仿佛下一刻就會直接死過去一般。

隻是,這一口氣,終究是續上了,咳嗽再次轉為了輕微的悶咳。

興王也好脾氣的不做催促,耐心的等著,隻平王有些不耐,狠狠的瞪了這杜先生好幾眼。

半晌之後,這杜先生才算是開了口,慢慢說出一番話來,讓興王與平王兩人,眼中光芒連閃!

卻說雲湘瀅,自從那一日聽了恒卓淵所說之事,隻覺得兩人的心貼的更近了一些。雲湘瀅對於恒卓淵有所隱瞞,而留下的心結,也略有鬆動。

此時,雲湘瀅正在恒卓淵特意命人,為她設的藥房中,研磨藥材之時,念柳卻是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雲湘瀅眉眼未抬,隻出聲問道:“萱草的事,解決好了?”

“是,王妃。墨衣查過了,府中下人並無多言。奴婢與萱草談過,是萱草自己覺得幫不上王妃,且帶著二寶單獨居住一個院子,怕給王妃招惹事端,壞了王妃的名聲,故而心生不安,這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微微頓了一下,念柳才繼續說道:“王妃,不知是不是奴婢太過多疑,想太多了……”

“直說。”

“萱草將二寶照料的很好,可是二寶似乎有些……”念柳斟酌著措詞,“有些不喜與萱草接近,仿佛更加喜歡王妃一些。每每見到奴婢,必然會喊著找姐姐。奴婢看得出,二寶要找的是王妃您。”

雲湘瀅微微蹙眉。

念柳急忙說道:“或許當真是奴婢想多了。萱草與二寶可是親姐弟呢。”

說著,念柳將手上拿著的信,呈給了雲湘瀅:“王妃,這是鍾子實鍾大夫,讓人來的一封信。”

聞言,雲湘瀅手上的動作微頓。

鍾子實?

自從那一次,鍾子實上門,被她給罵醒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露過麵,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此時,他怎會讓人送信來?

壓下心中疑惑,雲湘瀅接過了念柳手中的信,打開迅速看了一遍,微微沉默了起來。

鍾子實在信中說,他聽聞陽安城很可能發生瘟疫,決意前往陽安城,盡綿薄之力。

他說若他不幸感染瘟疫,又未能救治回來,請求雲湘瀅能幫他立一個衣冠塚,與柳玉兒合葬。

信的末尾,鍾子實卻是說了一件事,一件雲湘瀅這邊未能留意的事。

義世堂有異!

這義世堂是雲湘瀅回京之後,最早與之打過交道,它是娘親的產業這一點,雲湘瀅也是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且陳氏被迫吐出來的地契當中,也是有著義世堂的。

隻是,還不等雲湘瀅有所動作,就先是被爺爺迷暈,送上花轎,嫁給了恒卓淵,緊接著又出了爹爹外室子雲興文一事。

雲湘瀅一時間,就未能騰出手來,將這些產業好好歸攏一番。義世堂自然也是如此,恐怕隻有義世堂的掌櫃,獲知義世堂已易主,其他人或許根本不知,還有這樣的變故。

“念柳,派人查一下,義世堂是怎麽回事。”雲湘瀅收起信來,吩咐道。

雖然因著雲興文一事,雲湘瀅頗有些意興索然,失去了徹底收回產業的興致,但是義世堂畢竟是娘親親自開設的,她還不想讓義世堂毀在她的手裏。

念柳當即應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