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湘瀅笑意吟吟的看著,剛剛從皇宮裏回來,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的恒卓淵。

倒是恒卓淵微微勾了唇,上前幾步,伸手就將雲湘瀅給攬在了懷裏,倒是將雲湘瀅弄得紅了臉頰。

雲湘瀅不由得伸手,輕推了恒卓淵幾下。

恒卓淵也不理會,在雲湘瀅耳畔,輕聲說道:“香湘,多謝你。”

多謝你,在被他與雲茂豐一起“算計”,替嫁入了璟王府,卻沒有哭鬧,沒有嫌棄,還能與他好好相處,寬慰著他早已冰涼的心。

多謝你,那般機敏,能夠及時發現,蒼正帝在送來的母妃遺物上,悄無聲息的動了手腳。

多謝你,不問,隻幫著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多謝你,能夠陪在他的身邊。

許許多多的謝,恒卓淵沒有說出來,隻輕輕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雲湘瀅微微抿了唇,悶了半晌後,才說道:“你我夫妻,何必說什麽謝。”

“好,不說謝。”恒卓淵從善如流,轉而說起宮裏的事情:“今日在宮裏,果然如你所說,香爐裏是點了凝神香的。”

雲湘瀅遂也點頭,問:“皇上可有看出什麽來?”

“沒有。”恒卓淵想起當時,蒼正帝似是氣惱至極,卻又不得不隱忍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隻不過是氣的不輕,偏又不敢發作。”

雲湘瀅再次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昨日因著恒卓淵那一聲,奇異的歎息聲,讓雲湘瀅瞬間察覺出不對來,隻因恒卓淵的性子,一向極為能忍耐,即便是痛極、傷極,也斷然不會發出半絲呻吟。

及至見了他眼中,刹那即消失的茫然,雲湘瀅心中就有了大致的判斷。

再到嗅聞到琉璃盞中,散發出的若有似無的香氣,雲湘瀅就徹底明白過來,恒卓淵是中了毒!

清淨遊上的味道,本沒有什麽不對,隻是配合上琉璃盞上的香氣,就是成了一半的毒,謂之“神遊”。

待中了神遊之人,嗅聞到凝神香的氣味,毒性就會徹底發散開來。

此毒並非取人性命之毒,卻是會讓人如神遊太虛一般,暫時失卻了神智,說話聲音慢慢吞吞,卻是有問必會答!待藥效一過,中毒者將對這期間的事情,沒有絲毫的記憶。

昨日,雲湘瀅看出端倪之後,才會有了那句“殿下是喜歡將計就計,還是反客為主”,而恒卓淵雖然不知自己究竟中了何毒,卻也瞬間明白過來,這才定下了請君入甕之計。

也是雲湘瀅製了解藥,早已將恒卓淵中的毒性解除了。

而今日恒卓淵的表現,卻是按照雲湘瀅的叮囑,刻意裝出來的模樣。

若非情知蒼正帝,必然不會假手於人,更不會當著旁人的麵來問恒卓淵,雲湘瀅都生出了幾分,想要目睹一番,恒卓淵“裝模作樣”時的樣子。

隻是想想,平素清冷的恒卓淵,卻要做出微帶驚恐茫然的模樣,雲湘瀅就有些想笑。

而此時此刻,雲湘瀅的唇邊,就情不自禁的帶了一絲笑意出來。

恒卓淵垂眸看著,不問卻也知道她在笑什麽,不禁跟著揚起了唇角。

兩年後再見之時,恒卓淵就心疼雲湘瀅的清冷穩重。

明明才過及笄的小丫頭,卻一副老成穩重的模樣,非是她自己心機深沉,而是沒有父母護持,什麽事情都需要自己謀算所致。

後來,知道雲湘瀅會嫁與他,恒卓淵就想著,日後他必然讓她,如同旁人家嬌養長大的女孩兒一般,肆意的生活,肆意的笑鬧。

是以,今日見了雲湘瀅,唇邊那略帶促狹的笑,恒卓淵不但不惱,反而頗為高興。

隻一直讓這小丫頭,這般調皮的笑著,恒卓淵終究是臉麵上有些掛不住,於是轉口問道:“你說的這神遊之毒,用於審訊極為管用。隻是,我從未聽過。”

雲湘瀅輕輕推開恒卓淵,從他懷裏出來,口中道:“的確是管用至極。隻是你不知,凝神香常見,用在清淨遊和琉璃盞上的毒,卻是至關重要,也是異常難尋,以及異常難以製成的。”

微頓了一下,雲湘瀅又道:“三樣東西合而為毒,本就不易,何況這當中,用在琉璃盞上的香,還需用調香手段才能得到,怎會簡單的了呢?若非,在師父給的暗香毒術上,有所提及,我也是不知。”

“原來如此。”恒卓淵就笑道:“若非容穀主隻肯給你半本暗香毒術,恐怕香湘會做了那心狠手辣的毒醫才是。”

聞聽此言,雲湘瀅就斜睨了恒卓淵一眼,道:“你這話要是讓師父聽見,怕是會後悔,當年把你救回暗香穀的。”

“容穀主怎麽會知道呢?莫非香湘要去告狀不成?”恒卓淵伸手牽了雲湘瀅,帶著她往外走去。

卻是並沒有去往用膳的地方,而是徑直一攬她的腰身,就躥上了房頂。

雲湘瀅不知他要做什麽,卻還是忍不住再瞪他一眼,恒卓淵就大笑起來。

擁著雲湘瀅,恒卓淵坐於屋頂上,兩個人一起看著天上的月亮。

這個時節,月亮升出來的早,此時不過是剛剛擦黑,月亮就早已懸掛於天上。

容原白於恒卓淵有救命之恩,當年他身負重傷,又跌落懸崖,若非容原白讓雲湘瀅悉心救治,他早已化作一捧黃土,哪裏還會有現在的諸多籌謀?

恒卓淵雖是知道容原白的名姓,卻猜不透他這個人。

他不知容原白是知道他身份,才會救治於他,還僅僅隻是湊巧碰上了。畢竟,關於當年容原白與雲湘瀅之間的“賭約”,恒卓淵也也清楚的。

或許,他就是湊巧,正好遇到了雲湘瀅需要證明自己,可以出師的時機而已。

雲湘瀅或許想到這一點,也或許是因提到了師父,而心有思念,就開口問道:“師父當年知道你的身份嗎?”

恒卓淵微微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也不知。不過我猜想,容穀主或許一開始不知道,後來也是知道了的。”

“嗯?”雲湘瀅就疑惑的挑了眉梢。

“暗香穀有多隱秘,你該是知道的。若容穀主不允,即便有我送出的訊息,我的屬下怕是也尋不到那裏的,更不要提悄無聲息的將我接走了。”

“當年是……”

“是墨衣。隻他一人,就連清寒等人,亦是不知我在何處養的傷。”

雲湘瀅點點頭,想也是。師父性子冷清,哪怕知道恒卓淵的身份,也不會讓太多人前往暗香穀,攪擾了穀裏師兄們的安穩生活。

且不提雲湘瀅與恒卓淵兩人,說著話,賞了月,自去用膳之事,隻說陵安城中的流言,鬧的沸沸揚揚,就連朝臣們都有所耳聞不說,早朝之時,更是有禦史參奏興王,細數他的諸多過錯。

這幾乎是自從興王被允準,參政做事以後的第一次。

成王資質平庸,蒼正帝也鮮少有讓他做事之時,而平王尚為及冠,又一向以興王馬首是瞻,其他皇子更是年幼。

興王平素又會為人處事,蒼正帝對他也是極為滿意的樣子,朝臣們豈能不會看眼色,又怎麽會閑沒事,做這等既招惹興王,又可能惹蒼正帝不悅的事?

這一次,那禦史一說要參奏興王,朝臣們就紛紛拿眼睛,悄悄觀察蒼正帝的神情。

蒼正帝隻是沉著臉,聽了禦史參奏之言,卻是不置可否,直接退朝而去。

不過,興王還沒來得及出皇宮,就被蒼正帝身邊的內侍,給請去了禦書房,這是不少朝臣親眼目睹的。

眾人不禁紛紛在心中,暗暗猜測,興王這次去,怕是要被蒼正帝訓斥,甚至責罰的吧?

隻是,任這些朝臣們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想到,此時此刻的禦書房內,卻是一片和諧。

蒼正帝與興王兩人對坐,各執一色棋子,往來廝殺,似乎並無旁事入得他們的心。

劉曹在門外就屏退了送茶水的內侍,自己上前,輕手輕腳的,再次將桌上已然涼了的茶盞換掉,默默的站在一旁。看著興王一心下棋的模樣,劉曹心中就暗暗帶了笑。

人人均以為,聖上會嗬斥興王,若是旁的皇子,怕是也會一上來,就向聖上請罪認錯吧?

隻興王卻與旁人不同,見了聖上沒有一絲異常,就仿佛朝堂之上,被參奏的人不是他一般,如常請安,如常說話。

而聖上呢?

恰恰最喜興王這一點,當即就樂嗬嗬的,拉著興王下起了棋。

許久之後,蒼正帝哈哈一笑,端起一旁的茶盞,而興王鬆開了緊皺的眉頭,放下棋子說道:“父皇棋藝精湛,兒臣甘拜下風。”

興王輸了。

不過,輸的並不難看,隻輸了一子半而已。

可見下這盤棋,興王是用了心的。

蒼正帝高興,就笑著說道:“已是不錯了,若你活到父皇這般年紀,必然比父皇要厲害的。”

興王就垂了眸子,說:“父皇謬讚了,兒臣怕是活到最後,也贏不了父皇一局。”

蒼正帝就再笑,一邊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而興王卻是伸手,摸了摸自己手邊的茶盞,微微皺了皺眉,就將自己手邊的那盞茶,推到了蒼正帝麵前,說:“兒臣這杯似乎更適合入口一些。”

蒼正帝眼中閃過一抹光芒,到底什麽沒有端起那杯茶來,隻伸手拍了拍興王的肩膀,道:“父皇知道,你是個孝順的。正好,父皇這裏有一件事情,尚在斟酌當中。”

興王袍袖下的手,微微縮了縮,這才說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