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蒼正帝在城外,親自為前往陽安城,鎮壓民變的璟王踐行。

戰旗烈烈,聲勢浩大,一眾朝臣跟隨在蒼正帝身後,用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一身鎧甲的璟王。

蒼正帝舉杯,滿場寂靜,蒼正帝這才滿意的開口說道:“皇弟是能征善戰慣了的,對上敵國亦是屢戰屢勝,何況今次麵對的是一群烏合之眾,皇弟必能全勝,剿滅亂民!朕在京城等你凱旋歸來!”

“凱旋!凱旋!”全軍將士齊聲呼喝。

在滿朝文武大臣的複雜目光中,恒卓淵接過蒼正帝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

大軍出發。

蒼正帝看著幾萬將士,走了很遠,這才準備擺駕回宮。

不過,當蒼正帝轉身之後,不期然的就注意到了,遠處的一輛青色馬車,蒼正帝的腳步略微停頓。

衝著一旁的劉曹招了招手,蒼正帝對劉曹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麽,劉曹的目光,就也落在了遠處的青色馬車上。

有內侍小跑而出,一眾大臣疑惑的看著。

內侍到了那青色馬車前,不多時帶著一婦人打扮的女子回來。

“臣婦參見皇上。”女子跪拜於地。

眾人更是疑惑萬分,這是……

看著與平民百姓一般無二,跪拜於地的雲湘瀅,蒼正帝眼神中掠過一抹,不知名的光芒。

“璟王妃也是來送璟王出征的?”

蒼正帝這一開口,眾人才明白過來,跪拜於地上的女子,竟是前段時間,璟王病重,為衝喜而來的璟王妃!

居然是這麽一位瘦弱女子!

而雲湘瀅跪在那裏,蒼正帝不叫起,她便也不起身,更不抬眸,隻聲音清冷的回答:“回皇上,臣婦並非是來送殿下出征的。”

這下子,所有人都驚詫起來,包括蒼正帝。

蒼正帝疑惑的掃了她一眼,道:“璟王出征,而你身為他的王妃,居然並不為璟王送行?”

“是。”雲湘瀅瘦弱身軀,挺得筆直,“因為臣婦會跟隨殿下前往陽安城。”

“荒謬!”蒼正帝厲斥了一聲。

一眾朝臣也是,除卻荒謬二字,一時間都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字眼,來形容雲湘瀅的舉動了。

立即有朝臣,替蒼正帝說出了蒼正帝想說,卻又未曾說出口的話:“璟王妃可知,大軍出征,攜帶女眷是大罪!即便你貴為璟王妃,主帥是璟王殿下,也是一樣的。”

雲湘瀅轉眸,看向了出聲之人:“本王妃並非殿下攜帶同去。”

“璟王妃這話是何意?”

雲湘瀅不答反問:“請問這位大人,我恒朝可有規定,親王妃不可隨意出京?”

那人一噎,在京親王無召不得隨意出京,在封地的無召不得隨意回京,可是的確不曾規定,親王妃不可隨意出京。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人也不能睜眼說瞎話,隻能回答:“並無。”

雲湘瀅微微勾唇,說:“既是如此,本王妃要出京去,又有何不可?”

那人頓時語塞。

不過,也立即有另外一人,跳出來說:“璟王妃可不單單是要出京,那麽簡單,剛剛璟王妃不是還說,要和璟王殿下一起前往陽安城嗎?”

“本王妃何時說過,要和殿下一起前往陽安城了?”雲湘瀅的目光,跟著換了一個人。

“你……”那人想不到雲湘瀅,當著蒼正帝的麵,就敢出爾反爾,剛剛說過的話,就不承認,當即就想反駁回去。

隻是,不等他說出話來,就聽雲湘瀅慢慢悠悠,卻字字清晰的說道:“本王妃說的是,要跟隨殿下前往陽安城。本王妃隻是遠遠的輟在大軍之後,如此便算不得是攜帶女眷了,不是嗎?”

那人也一樣被堵的無話可說。

雲湘瀅不再看他,低垂了眸子,麵色卻始終不變,隻對蒼正帝說道:“皇上當知,殿下身子虛弱,並未痊愈,若是路上有個閃失,豈不是辜負了皇上的重托?臣婦略通醫術,可一路照料殿下,保殿下全心為皇上做事。”

聞言,蒼正帝眼中的不知名光芒,更是強盛起來。

半晌之後,蒼正帝忽然朗聲大笑,在朝臣的驚異目光中,說道:“璟王能得此佳婦,朕心甚慰。”

然後,蒼正帝車架離開。

雲湘瀅起身,衝一眾朝臣福身,施了一禮,不待他們反應過來,就轉身徑直回了那乘青色馬車。

馬車遠去。

眾朝臣看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陵安城內,消息迅速散開。

“聽說了嗎?璟王妃跟著璟王一起出征了呢。”

“不是說不讓攜帶女眷嗎?誰打仗還帶著個女人啊?”

“璟王妃可不是被攜帶去的,聽說是追在璟王後麵去的。”

“這也行?”

“那有什麽不行的?那可是璟王妃,豈是一般女人能比的!”

“說起來璟王,皇上難道忘了,兩年前璟王的那場慘敗?”議論的主題,迅速的從璟王妃身上,轉換到了璟王身上。

“怎麽可能忘?咱們恒朝多少年,可是沒有丟過城池的!”

“那皇上還派璟王去?”

“你們可是忘了,這一次隻是一些亂民?不過是一些臨時拚湊起來,又缺衣少食的烏合之眾,璟王要是這樣還輸了……嘖嘖……”

後麵的話,這人沒有說出來,可是誰又能不明白呢?

立即就有人接著說道:“就是,說是亂民,還不是一群百姓?要是這還打不過,璟王可以找個地方,直接吊死了!”

眾人先是轟然大笑,繼而笑聲漸停,然後滿是人的大街上,皆是死一般的寂靜。

末了,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說到底,能活著誰想做亂民呢?”

說到底,還不是被逼著走上絕路的?

說到底,璟王即便打贏了,殺得也全都是百姓!

雲湘瀅自是不知,她的舉動,在京城中,掀起了什麽樣的風浪,也沒有去理會,還未開戰,恒卓淵屠戮百姓的名聲,就已然傳開。

反正,一切在事後,自會見分曉。

雲湘瀅隻是在鬱悶,時至現在,她也沒有想出來,自己究竟是遺漏了什麽事情。

不過,該做的事情,雲湘瀅卻是毫不含糊……

又一日,已然完全換了樣貌的恒卓淵,看了看自己一襲裝扮,又看了一眼身後,同樣做了裝扮,騎馬跟隨著的冷玉以及紫星等人,目光再次挪向了一旁的雲湘瀅,眼神中隱約帶著驚喜與讚歎在其中。

隻是,眾人一路騎馬飛奔,並好說話,於是恒卓淵一直等到了晚上,一行人尋了地方,住下之後,才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恒卓淵目光炯炯的看著雲湘瀅,隱藏不住心中的詫異。

這一次出京,無論麵對的是亂民還是什麽敵人,都是領軍出征,自是不可能攜帶女眷的,即便雲湘瀅身為璟王妃,也是一樣的。

所以,恒卓淵便與雲湘瀅約定,在距離京城百十裏的地方,與他悄悄匯合。

自然,領著幾萬將士的主帥,依舊是“璟王”。

隻是此璟王,並不是真正的恒卓淵,而是他的替身了。

這一年多以來,他時常奔波在外,自是需要有人扮作他的模樣,混淆眾人目光。

此時那人再扮作恒卓淵的模樣,也算是駕輕就熟,還有一向不離他身邊的清寒在,可保萬無一失。

而他本人將和雲湘瀅一起,加速趕往陽安城。

隻是,恒卓淵怎麽也沒有想到,雲湘瀅不但與他想到了一起去,甚至可以說想的更加周全。

雲湘瀅不但讓念柳,準備了許多麵具,還讓人假扮做了她的模樣,由念柳陪伴,遠遠的輟在了大軍後麵。

再有送行之時,雲湘瀅在蒼正帝,與一眾朝臣麵前,做下的姿態,恐怕任何人都想不到,與大軍同行的璟王,和璟王妃都是假的了!

“香湘,你是怎麽猜到,我會使金蟬脫殼之計的?”恒卓淵忍不住開口問道。

雲湘瀅微微挑眉:“難不成,你想一路與大軍慢慢行去,等到了陽安城就大開殺戒?”

恒卓淵笑:“自是不可能。”

雲湘瀅再次挑了眉梢,卻並不說話。

而恒卓淵笑著,微微湊近雲湘瀅,道:“香湘。”

雲湘瀅不回應,等著他繼續說。誰知,恒卓淵不說旁的,卻是又喚了一聲“香湘”。

“你要說什麽?”雲湘瀅就問道。

恒卓淵垂了眸子,不去看雲湘瀅的麵龐,伸手握了她的手,與此同時口中說道:“香湘,不是孤獨一人的感覺,真好!”

雲湘瀅心底微微一顫,任由恒卓淵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以後……”恒卓淵的聲音,仿似有些輕顫,“你會一直陪著我,對嗎?”

“對。”聲音同樣很低,但是清晰無比。

恒卓淵就勾了唇,無聲的笑了起來。

雲湘瀅關心著他,擔憂著他。

雲湘瀅對他,是有情意的。

而他和她已然成親,是夫妻;他與她之間,做過了最親密的事情……

但是,恒卓淵依舊能夠察覺的到,在雲湘瀅內心深處,有那麽一處,是不曾對他開放的。

或許,是因他曾經的隱瞞。

也或許,是因為他還做的還不夠,沒有讓她徹底安心。

不過,不管如何,他想要做的事,就是要將雲湘瀅心底的冰層,一點一點的融化掉。

而雲湘瀅的心,其實是最柔軟的,看不得他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就如現在。

溫情,悄悄滋長。

隻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會那麽早就見到陽安城的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