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你對於八皇子求娶,文陽侯之女雲湘瀅雲姑娘一事,有何看法?”蒼正帝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此事關乎恒朝與漠國的邦交,而璟王你與八皇子也算熟識,你覺得朕是不是該成人之美,讓八皇子抱得美人歸呢?”

恒卓淵的手指,用力握了起來。他抬眸盯著蒼正帝,目光冰寒到,不含任何一絲情感在其中。

蒼正帝從未在恒卓淵眼裏,看到過這種目光。這種陌生的感覺,令他不禁微微一怔。

繼而,蒼正帝的心,禁不住狠狠顫動了一下。

不!

這樣的目光,他並不陌生!

他似乎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其他人眼中,看到過這種目光。這種仿佛他是一個什麽畜生,而非一個人的目光,他一定看到過!

隻是,一時之間,蒼正帝想不起,那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可是,這並不妨礙,蒼正帝心底的微顫,他不禁微微轉開眼睛,避開了恒卓淵的目光。

等他再看回去的時候,恒卓淵已然垂了眸子,麵上並無太多的異樣神情,仿佛剛才的一幕,隻是他的錯覺一般。

隻不過,這一切到底在蒼正帝心中,留下了一絲痕跡。

其實,蒼正帝沒有留意。若他留意的話,就會注意到,雲湘瀅的眼神,並不比恒卓淵的溫和。

在蒼正帝將這個問題,拋給恒卓淵的時候,雲湘瀅同樣死死的盯著蒼正帝。

雲湘瀅心痛又心寒,她是在替恒卓淵心寒,更是心疼恒卓淵。

蒼正帝本該是恒卓淵在這世上,最親且唯一的親人。可這親人卻一次次的,將恒卓淵推落深淵!

在恒卓淵年幼的時候,蒼正帝曾經那般對待過恒卓淵;在恒卓淵為了恒朝奮勇殺敵的時候,蒼正帝又為了一己之私,與敵國合作,想要置恒卓淵於死地。

過去的種種,已然令人痛心不已。而現在……

蒼正帝明知她已經與恒卓淵成親,卻在時鴻朗提出,要求娶她的時候,不說一句拒絕的話語,反倒暗示恒卓淵,讓恒卓淵將自己的妻子拱手相讓!

雲湘瀅也想不通,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無恥的人?

雲湘瀅伸手,輕輕的握住了恒卓淵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輕輕的勾畫著。而她的麵龐上,也是綻開了一抹笑容,溫柔且輕柔。

恒卓淵冰冷的心,瞬間就讓這抹笑容給溫暖了,他不禁也微微彎起了唇角。

恒卓淵沒有開口回答,蒼正帝先前的問題,而雲湘瀅卻是輕緩的開口說道:“八皇子信誓旦旦,與雲湘瀅雲姑娘兩情相悅,卻並不清楚,她已嫁作人婦,並且與其夫君情投意合。這不得不讓人懷疑,八皇子所說的誠意,究竟是不是在說笑。亦或者,八皇子所謂的誠意,本就是指挑釁我國皇上威嚴的誠心誠意?”

“璟王妃何必扭曲,本殿話中的意思呢?”

時鴻朗如此說了一句之後,便有些漫不經心的又道:“璟王妃恐怕不知,漠國的習俗與恒朝不同,且本殿也不介意她曾嫁過人。隻要恒朝陛下答應,本殿就隆重迎娶雲姑娘為八皇子妃。”

“無論她嫁的人是誰?”蒼正帝開口問了一句。

時鴻朗應道:“對,無論她曾經嫁過什麽人。”

“嗬……”恒卓淵低沉一笑,“本王是不是可以把這句話,當做是八皇子,對本王的宣戰?”

恒卓淵雖是笑著的,可是他周身的冰寒氣息,犀利的如同一柄利刃,直直的劈向了時鴻朗!

剛剛在蒼正帝鋪天蓋地的威勢下,都不曾有任何神情變化的時鴻朗,此時卻是在瞬間,渾身緊繃起來!

甚至,他差一點點,就想要後退一步,以避開這淩厲的氣息。

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時鴻朗才堪堪止住後退的腳步,背後的衣袍,卻是被冷汗給浸濕了。

時鴻朗下意識的,用力捏緊了手中的折扇,深吸了一口氣,才算是擠出了一抹笑來,說道:“本殿何曾向璟王爺宣戰過?本殿為的是求娶雲姑娘,為的是修兩國之好,又怎會與璟王爺做……”

時鴻朗說到這裏,才猛然察覺,他言語中似乎是在恒卓淵示弱,這可不行!

於是,即將出口的“做對”二字,讓時鴻朗生生的改成了:“做……嬉笑之談?璟王爺這般說,本殿是不是可以認為,璟王爺或者是恒朝陛下,並不將本殿放在眼裏,也無意於修兩國之好呢?”

“八皇子慎言。朕對於恒朝與漠國的友好邦交,可是甚為看重的。”蒼正帝當即出聲申明立場。

“那麽,就是璟王爺想要破壞,恒朝與漠國的友好了?”時鴻朗立即追問道。

恒卓淵微微勾唇:“八皇子,若是有人意圖搶奪你的妻子,你可還會與那人友好共處?”

“自然是不能。”時鴻朗明知恒卓淵的意思,卻不得不如此回答。

“那麽,八皇子口口聲聲,要迎娶本王的王妃,不是與本王宣戰,又是何意?”

時鴻朗並不意外,恒卓淵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隻是故作不解的說:“這滿陵安城的人,誰不知道恒朝陛下賜婚,璟王爺迎娶的,是雲侍郎之女雲茹欣?璟王爺這是欺本殿,並非恒朝之人嗎?”

“還是說,恒朝陛下的聖旨,可以當做兒戲,更可以隨意更改?”時鴻朗挑釁的看了一眼恒卓淵,又慢慢悠悠的補充了一句。

時鴻朗掐準的,就是這一點!

蒼正帝親自賜婚,聖旨上明明白白寫的,璟王妃是雲茹欣,而不是文陽侯之女雲湘瀅!

時鴻朗看得清楚,蒼正帝是擺明了,不肯為恒卓淵澄清此事。否則,早在他提出這件事的時候,蒼正帝就可以開口拒絕了,而不用等著雲湘瀅的到來,更加不會有這一番口舌之爭。

而隻要蒼正帝不開口澄清,那麽旁人哪怕舌燦蓮花,也無法更改聖旨,雲湘瀅就必須得嫁給他!

時鴻朗是誌在必得!

“本王明白了。”恒卓淵點了點頭,繼而起身,牽了雲湘瀅的手,邁步往殿門口走去。

時鴻朗的心情,瞬間如風中楊絮一般淩亂不堪。

這璟王是幾個意思啊?

他說的話,一概不接不說,來了一句明白了,就要走人?

就在時鴻朗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卻見恒卓淵的腳步微微一頓,身形不動,頭也未回,隻有其冰寒淩厲的聲音傳來:“時鴻朗,你的宣戰,本王接下了!既然,你有膽量宣稱,要求娶本王的王妃,那麽,希望你也同樣有膽量,承受這樣做的後果!”

說完,恒卓淵徑直離開,徒留神情同樣難看的蒼正帝,與時鴻朗兩個人在殿中。

時鴻朗其實是被恒卓淵,離開前的這句話給鎮住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恒卓淵和雲湘瀅已然不見了蹤影。

他微微轉頭,看向上首的蒼正帝,說:“陛下,貴國的璟王爺,還當真是……率性而為啊。”

蒼正帝嘴角微微**,恒卓淵這哪裏是率性而為,分明是目無君上!

隻蒼正帝還要維持,他寵愛幼弟的形象,當下就笑道:“還請八皇子不要見怪,璟王是被朕給寵壞了。八皇子難得來一趟陵安城,近來這些日子,陵安城內最為熱鬧,八皇子可要好好玩一玩才是。”

“陛下說的是。”時鴻朗故作緊張的又說:“隻是,璟王爺是陛下的弟弟,又貴為親王之尊,必定是一呼百應的。如今,璟王爺撂下了狠話,我這心裏著實是懼怕啊,正想著要不要寫信回去,告知我父皇一聲。否則,這萬一要是在陵安城裏,出點什麽事……”

蒼正帝臉色微微一沉,說:“八皇子放心,朕自會約束璟王的言行,也必定會保八皇子安全的。”

沉吟了一下,蒼正帝揚聲吩咐:“來人,傳蘇文石蘇統領。”

許是為了讓時鴻朗放心,蒼正帝還極為耐心的解釋道:“這蘇統領是朕麾下,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就連璟王也不是其對手。朕會命他十二個時辰不離身的,保護八皇子安危。”

“如此,多謝陛下!”時鴻朗笑的舒心。

而蘇文石聽了蒼正帝的命令,尤其是著重強調,一定要留意,來自璟王方麵的舉動之後,隻沉聲應是,什麽也不問,便臉色木然的站到了一旁去。

時鴻朗頗有些不解的說:“蘇統領是不是不願意保護本殿?如果是的話,盡管明言就是,本殿絕不勉強於人。”

“不是。”蘇文石掃了他一眼,並不多言。

蒼正帝就哈哈笑道:“八皇子多心了。蘇統領並非不願意保護八皇子,而是不願意見到璟王。他啊,怎麽都覺得璟王不順眼,就連朕都勸不了。”

“原來如此。”時鴻朗眼神幽暗的笑了笑。

隨後,時鴻朗與蒼正帝閑聊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皇宮。

“蘇統領,聽聞陵安城熱鬧非凡,不知哪裏才是好玩的去處?”時鴻朗問道。

蘇文石看了一眼,大冷天還扇著扇子的時鴻朗,回道:“不知。”

時鴻朗就奇怪的問:“本殿並非恒朝人,不知道哪裏好玩也就罷了,蘇統領難道也不是恒朝人?”

這句話單純回答是,或者不是,都不能完整的表述自己的意思,時鴻朗本就是逗弄著蘇文石,要讓他多說幾個字。

可是,蘇文石瞥了他一眼,壓根一個字都不回答。

時鴻朗自討沒趣,有些悻悻然的表示,他要去文陽侯府,親自拜訪雲老太爺,以及文陽侯世子。

蘇文石目光閃了閃,卻不發一言。

隻是,就連蘇文石都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