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隻覺得,整個腦袋仿佛都被雷電給擊中了一般,在“轟隆隆”的嗡名聲中,一些若有似無、斷斷續續的,殘存記憶畫麵,浮現在腦海中。
“爹、爹,你不要離開我……娘不要我了,爹也不要我了嗎?”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女孩,哭喊著。
躺在地上的男人,無力的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聲音低弱的說:“玲玲乖,娘沒有不要你,爹也不會不要你。隻是,爹要去找娘,玲玲乖乖的跟著,這位好心的老爺和姑娘,好不好?”
男人的手垂落……
小女孩的眼前,忽然多了一朵粉色的珠花,她抬起眼來。
麵前那個穿著好看衣裙,漂亮的小姑娘,衝著她笑了笑,說:“這個給你。我娘親說了,這兩朵珠花,就是爹爹和娘親對我的護佑。現在,我把代表著爹爹的珠花給你,以後你的爹爹,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了。”
手中的珠花粉嫩,而小姑娘頭上,戴著的一朵珠花漸漸遠去……
畫麵再閃。
“我知道你現在還小,還不會明白我說的話,隻是我仍然要和你說一說。在以後的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間,就是很久很久的時間裏,你需要生活在這裏。”
當初給了小女孩飯吃,還送她去了,一個能吃到飯的地方的爺爺,神情嚴肅的和她說著:“你不會餓到,不會冷到,可是,你不能出去玩耍,有很多很多的限製,還要吃一些苦。你……”
那位爺爺坐在輪椅上,與她的視線相平,緩緩的說道:“如果你不想在這裏生活,就告訴我,我讓人送你回,你先前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地方,好不好?”
小女孩懵懂的看看他,再懵懂的看看,不遠處丟了珠花,再也沒有笑容的小姑娘,然後點了點頭,說:“爺爺,我願意在這生活的。”
那位爺爺瞬間淚濕滿麵,衝著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拱手道:“請照顧好她。”
“老太爺放心。”女子鄭重應道。
再後來,小女孩手中的珠花,漸漸褪色、殘破,直至最後碎掉。日複一日的念經、抄寫經書,也漸漸模糊了小女孩的記憶……
然後,在過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後,有一群黑衣人找到了她,瞞著那照顧她的婦人,把她帶到了一處恐怖的地方。
疼痛,痛入骨髓,令她生不如死……
在她痛到幾乎昏迷,昏昏沉沉之間,有人不斷的在告訴她,雲家、雲湘瀅為了讓她代替雲湘瀅,在庵堂中吃苦受罪,所以狠心殺害了她的爹娘!
她們是她的殺父殺母的大仇人!
這些話不斷不斷的,在她耳邊重複、重複,久到她徹底埋葬了原本的記憶,將這些話當做了真實的記憶。
再後來,那群黑衣人,不知在她的臉上做了什麽,讓她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他們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讓她進入了雲府。
雲湘瀅回了京,她很順利的入了她的眼,繼而成為了她的丫鬟……
一切,都順利的按照,當初黑衣人的預料發展著。
玲玲陷入回憶當中,不知不覺的將這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喃喃自語的說了出來。
雲湘瀅心中的悲憫更甚,模糊了這段記憶的,不隻是玲玲,還有她。
她漸漸隻記得爹娘的死,早已忘記了,這些發生在更早的事情。
而折磨玲玲的那些黑衣人,應該是蒼正帝的人。
蒼正帝隱忍了十年,終究是忍不住,對爺爺、對她下了手。在發現庵堂中的人,是玲玲假冒的之後,就用殘忍的手段,折磨了玲玲不知多久,又向她灌輸了雲家是她仇敵的記憶,進而讓玲玲以假身份,進入雲府,接近於她!
既然眼前的萱草,是當年的玲玲,那麽就意味著,二寶根本不是她的弟弟。
二寶……
雲湘瀅微微蹙了眉。
一些原先被她忽略掉的細節,忽然之間,就那麽清晰的浮現了出來。
二寶口中喊的姐姐,很多時候是雲湘瀅,而不是萱草。
二寶似乎更親近雲湘瀅,更願意待在雲湘瀅身邊,而不是他姐姐萱草身邊。
二寶對於萱草,似乎有些微的懼怕……
想到這些細節,雲湘瀅繼而想到,第一次見到二寶時,二寶的慘狀;還有後來二寶的死……
“那二寶呢?他……”雲湘瀅出聲問道。
“二寶?他是他們給我找的假身份,那家的孩子。一個小傻子……”玲玲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卻回答了雲湘瀅的問話。
繼而,玲玲猛然激動起來:“一個小傻子!他憑什麽過的那麽好?有家人,還有我這個姐姐,就連你都待他那麽好,給他吃、給他穿、給他玩!為了他,都能延遲回雲府的時間,就為了治好他!”
“憑什麽我都什麽都沒有!”玲玲咬牙切齒的喊,幾乎要以手錘地,“我沒有爹娘,沒有親人,孤苦無依的活了那麽久,然後還要變成,一個身份身份卑賤的丫鬟!整日裏的看人眼色,為了得到幾兩銀子的打賞而沾沾自喜……憑什麽他一個小傻子,就可以得到那麽多?”
“王妃是因為你,因為萱草,才會對二寶好!”一旁的念柳,忍不住說了一句。
“因為我?”玲玲茫然的看向念柳,“怎麽可能是因為我?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玲玲連說了兩個分明就是,卻也沒能說出,到底分明就是什麽。隻是,她臉上的嫉恨之意,卻是表露無疑。
“二寶是怎麽死的?”雲湘瀅再問。她不想往壞處想,可是玲玲連一個小孩子,都嫉恨的模樣,讓雲湘瀅的心一沉再沉。
“怎麽死的?是你害死他的,都是你害死他的,你還來問我,他怎麽死的!”
聞言,念柳忍不住啐道:“呸!王妃恨不能親自守著二寶,恨不能代替二寶生病,怎麽會害死他!”
“就是你害死他的啊。”玲玲詭異的笑了起來,“誰讓你隻重用,念柳和冷玉兩個賤人,而不把我帶在身邊的?”
“你才是賤人!不,你是恩將仇報的小人!”念柳罵道。
而玲玲充耳不聞,隻繼續笑著說:“那麽冷的天啊,二寶凍得哆哆嗦嗦的,喊著姐姐我冷,可是他喊得姐姐不在啊,隻有等他生病了,他喊得姐姐才會來看他啊……可是該死的!”
玲玲忽然又變了臉色,恨意濃濃的說:“就因為他生病,我不能跟去雲府!不能跟著,我怎麽能找到那個東西呢?找到那個東西,交給他們,我就能……我就能自由了!再也不用整日看人臉色,再也不用奴顏婢膝的伺候人,我就能……”
“所以,你就害死了二寶?”雲湘瀅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我沒害死他啊,我隻是告訴他,吃了這碗燕窩,姐姐就會來看他,他就能見到姐姐了。那個小傻子信以為真,吃了。我親眼看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冷下來,再也不能賤兮兮的喊姐姐了,哈哈哈哈……”
玲玲瘋狂的笑了起來。
雲湘瀅微微閉了閉眼睛。
是她牽累了玲玲,才害的她如此淒慘。
可是,那麽小的二寶何其無辜?玲玲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關於偷盜九龍玉佩之事,其中的細節,雲湘瀅已然不想再問了。她相信恒卓淵手底下的人,早已問的清清楚楚。
揮了揮手,雲湘瀅語氣低沉的說:“帶下去吧。”
“王妃,就這麽放過她?”
念柳疑惑,王妃難道不處置,這個玲玲了嗎?如此的忘恩負義之徒,在她看來,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雲湘瀅搖了搖頭,道:“終究是我雲家牽累了她。”
念柳悉心勸解道:“奴婢以為,王妃這麽想,是因為王妃太過善良了。她落得這般境地,是她咎由自取,何來的牽累一說?如果沒有老太爺,她早就餓了,她哪裏能活這麽久!就算她僥幸,在爹娘都死之後,還能活下來,那也是沒有片瓦遮身、饑一頓飽一頓,悲苦無比的活著,哪會如這般衣食無憂、吃住不愁?”
雲湘瀅再次搖了搖頭,道:“就讓她為二寶守墓,守一輩子的墓吧。”
念柳見雲湘瀅執意如此,當下也不再多言,伸手提起在那裏瘋狂大笑,似是瘋癲了一般的玲玲,冷哼道:“便宜你了!”
而玲玲在她提起來的那一瞬間,笑聲忽然停了下來,她盯著雲湘瀅,喃喃低語般,說了一句:“你把爹爹分給了我,你怎麽辦呢?”
然後,玲玲的身子猛地一挺,繼而軟了下來,嘴邊溢出來的鮮血,一直滴落在地上。
玲玲最終咬舌自盡了。
一串淚水,自雲湘瀅緊閉的眼睛中,流淌了下來。
“你把爹爹分給了我,你怎麽辦呢?”
這句話,是當初年幼的玲玲,對年幼的雲湘瀅,說過的唯一的一句話。
當時,她怎麽回答的?
似乎她趴在爺爺的肩膀上,聽著輪椅“骨碌骨碌”轉動的聲音,她嬌俏的笑著,說:“我才沒有把爹爹分給你呢!爹爹和娘親,會一直陪著我的!”
原來,她和玲玲都未能實現,那嫩聲稚語的心願,都失去了爹娘的護佑與陪伴……
在雲湘瀅見玲玲的同一時間,恒卓淵也在書房之中,見了消瘦許多的清盛。將他不在京城的這一段時間裏,原定計劃的進行,以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詳細的梳理了一遍。
隨後,清盛呈上了一封,尚未開啟過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