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忽然想起了上輩子聽過的一句話。

如果一個人和飛機工程師說你這個飛機得用柴油才好,若這個工程師看他一眼,那這個工程師就輸了。

現在的陸琛看邢景軒的時候應該和那個工程師看普通人差不多,壓根不屑多言。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陸琛的眼神實在是太過犀利,在他的注視下,邢景軒覺得有些承受不住,就在他想要退縮之時,忽聽陸琛開口:“既然邢公子堅持,請便。”

邢景軒驚訝,這與他想象中的畫麵完全不符。

不過既然陸琛鬆口,他也樂得求證。

其實邢景軒方才也不算是誇口,他對劍傷頗為熟悉,不怕露怯,駕輕就熟的拆開了紗布,他將陸琛的傷口曝露在眼前。

一片血肉模糊,的確是劍上,可邢景軒忽然有些失望。

這劍怎麽就沒能再偏一點?隻要再偏上半寸,也足夠要了陸琛的性命!

邢景軒在確定了傷勢後裝模作樣的檢查了一番,之後用紗布將陸琛的傷口覆上,整個過程中,蘇瑾死盯著他的手,半瞬未移,生怕他在陸琛的傷口上動什麽手腳。

“賊人當真可惡!陸大人請放心,家父一定會盡快追查出幕後真凶!”

耳邊忽然炸響了邢景軒的聲音,把蘇瑾給嚇了一跳,看著他那憤憤不平的樣子,她總算是知道什麽叫做演技了。

“勞煩驃騎大將軍。”陸琛的表現亦叫人根本看不出情緒。

“看完了?看完了趕緊讓開,真是……”楚莫言嗤了一聲,橫眉冷眼。

這一個個的……真是一個比一個能裝,一個比一個能演,蘇瑾覺得自己應該退出群聊。

“邢某有件事著實不解,陸大人昨晚為何半夜出城?若非如此,陸大人也不會被刺客尋到機會不是。”

眼看著邢景軒在這個當口還想給自己扣頂帽子,陸琛眼中閃過一抹嘲笑。

驃騎大將軍也算戎馬半生勞苦功高,可他卻偏偏生了個看起來精明,實則資質平平的蠢貨。

實屬悲哀。

陸琛有些同情他,甚至於不屑對他動任何心機,隻淡淡道:“行分內之事而已。”

一句話把邢景軒給噎了回去。

畢竟陸琛是皇帝親派的欽差,一舉一動都代表了皇帝,他總不能追問人家這“分內之事”是什麽吧?

邢景軒不僅被噎了,而且還被噎的很徹底,偏偏旁邊還有個不嫌事大的:“要我說這通州的治安真是差勁的厲害,陸琛來了不過兩個月就遭受了兩次刺殺,也不知道通州的這些官員是幹什麽吃的,真是一個不如一個,從上到下沒一個有用的!”

他直接把驃騎大將軍都給罵了進去,偏偏邢景軒還沒法反駁,隻得硬生生吞了這口惡氣:“放心,家父一定命許知府早日將不法之徒繩之於法,還陸大人一個公道!”

和陸琛打交道著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更別提旁邊還有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楚莫言,邢景軒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自然不願多留:“既然陸大人身體不適,邢某便不打擾了。”

楚莫言指了門口:“不送。”

在眾人注視下,他緩緩轉身,可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這位竟然徑直走向了蘇瑾:“蘇姑娘,邢某有件事情想告知姑娘,不知姑娘可方便?”

楚莫言抱著膀子斜睨著他,當著陸琛的麵勾搭他的人,這缺心眼的是嫌自己活的太長了?

蘇瑾也是嘴角一抽,她現在很懷疑邢景軒是不是有受虐傾向?難道他看不出眉眼高低?還是說……他是故意在惡心陸琛?這也忒賤了點!

甭管如何,蘇瑾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不大方便。”

“就在這裏說也是一樣的。”邢景軒一笑,自顧自道:“聽聞蘇姑娘姑母家中最近生了些事情,邢某倍感關心,特意派人關注了此事,趙家需賠付給王家的那三萬兩紋銀,邢某替趙家出了。”

說完,他滿臉笑意,一副等待著誇獎的表情。

卻不料蘇瑾一點好臉都沒給他不說,反而蹙了眉頭極為不悅:“邢公子一直如此多事?”

邢景軒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多事?

好,很好!

他突然有點興奮!

“看來是邢某一廂情願,不過沒關係,蘇姑娘遲早會……”

這次,蘇瑾壓根沒給他說完整話的機會:“沒有遲早,邢公子請。”

眾目睽睽之下,某人含怒悻悻離開。

楚莫言都被他自以為是的德行給氣笑了:“蘇丫頭,你說他是個什麽鬼?”

“我也想知道。”蘇瑾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說他…是不是這裏有點問題。”

楚莫言點頭表示讚同,他轉身:“陸琛…”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的人不知何時合上了雙目,似是陷入了昏迷。

蘇瑾的心頓時一翻個,她緊忙過去檢查了一遍,幸好隻是虛驚一場:“他沒事,隻是睡著了而已。”

楚莫言道:“陸琛昨夜未睡,想來是累極了。”

濃濃的心疼漾出,蘇瑾道:“給我準備一間房,我留下照顧他。”

楚莫言沒有拒絕,並將所有侍衛帶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了兩個人。

蘇瑾給陸琛掩了被角,看著他蒼白的唇色,眉心緊擰。

就算他受的隻是皮肉之傷,不曾傷極肺腑,可流出的血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

想想,她第一次見他,他便是傷痕累累的模樣,好不容易養好了傷沒多久,他就又將自己弄傷了。

她心疼,卻又無能為力,因為她知道,既然他會選擇傷害自己的身體,那他所謀求的目的肯定極大。

可她想不通,都是為人,為何偏偏他如此不易,都是為人,為何老天不曾給他半點眷顧。

其實這個男人挺傻的,她隻不過是對他好了那麽一點點而已,他就對她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都給她。

也許,這世上根本就不曾有人予他真心,所以對他而言,真心極貴。

蘇瑾忽然雙手合十將自己知道的所有神明拜了個遍,她從不信神佛精怪,可若誰能保佑陸琛此生安好,她今後便信誰。